“你可真成黑心资本家。这才从外交部出来一年半,堕落得真快。”顾骜嘟囔了一句,接过饭票。
韩婷忍不住笑骂:“还有脸说别人黑心资本家?你自己昨晚迷迷糊糊往外冒坏水时,说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伎俩,你自己心里没数么!”
顾骜自嘲地耸耸肩,掸干净名贵风衣的尘土,信步走去厂里的食堂。
粤东人爱喝粥,食堂里除了油条和拌面之外,几乎没有别的面点。顾骜本来是不喜欢喝粥的,最后也只能入乡随俗,打了一大碗皮蛋瘦肉粥、两根小油条。
买皮蛋瘦肉粥的人不多,因为要一毛钱一碗,看样子都是管理层才喝。
普通女工黑压压的一片,面前清一色三分钱的白粥。
因为顾骜的衣着一看档次不凡,来得早的女工都知道他是大人物,只敢在旁边窃窃私语,不敢过来搭讪。
不过顾骜喝着喝着,自己想起个事儿,忍不住体察民情。
他端着餐盘,走到一桌年轻女工旁边:“这里没有人吧?可以坐么?”
“啊,当然当然,您请。”两个女工拿袖子擦了擦顾骜面前的桌面,战战兢兢看着他。
顾骜虚按一下,示意大家都坐:“不要紧张,只是想问问你们哪儿人来异乡打工,每天喝粥习惯么?听你们口音也不说粤语。”
“没事儿,很习惯。”
“我韶州的。”
“我湖兰的。”
“我赣江的。”
一群人叽叽喳喳,顾骜大致听了一下,半数还是省内粤北的,最远也是临近数省,都是南方人。
看来是他想错了,特区才搞了一两年,还没什么北方打工潮南下。
特区的餐馆里,也见不到丝毫辣菜。
那由着韩婷按自己的节奏管理吧,暂时没必要提什么“提升外地打工者归属感”的麻烦事儿。
顾骜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主动把吃完的餐盘放到回收处。
背后一群女工窃窃私语:“那是微服视察的首长吧?感觉说话口气跟省里市里下来似的……”
……
饭后闲着,顾骜开始胡思乱想。
昨晚因为给韩婷讲质量管理时,提到了不少后世华为的案例,勾起了顾骜了解一下任正义近况的念头。
他借韩婷的电话打了几个,联系不任正义本人,只知道他目前还在仪正化纤的项目部服务。
“仪正化纤……诶,对了,史育猪那小子,当初是因为仪正动工之前,散播假消息扰乱市场、哄抬化纤面料,进去的吧?这小子坐牢一年多了,不知道有没有立功表现,能不能提前出来呢。”
顾骜回忆了一下,史育猪当初最后宣判的时候,他还提供了一些定性的证据,亲眼目睹对方被送去服刑,是关押在特区的监狱里。
眼下没什么事儿,不如去看看,这种家伙也算是“人才难得”了,开拓新市场时很需要他那种不要脸的狠劲。
史育猪当初被判了18个月有期徒刑,不过他在被审判之前,已经抓起来羁押了一阵子,这都是要折抵刑期的。
加如今对于立功减刑定得不严格,尤其是经济犯罪,很容易受政策松紧而加减,要是减到15个月以下,差不多能出来了。
顾骜开着宾士,一脚油门杀到罗胡监狱。
跟有关部门交涉的过程,无非还是陈词滥调,无需再述。
有关部门的人很礼貌:“同志,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我想查一个人,看看他是不是快出来了。”顾骜公事公办地问。
“您说吧。”
顾骜报了史育猪的名字,工作人员查了一会儿:“您说的那个人,他有两次立功表现,这个月底能释放了,还有一次立功审查的申请,还没审查完。”
“为什么没审查完?是不符合立功吗?”
“是……还来不及,挤压较多。那个,您是哪个单位的?”对方的气势自然而然矮了一些。
“没什么,我只是外资委的,因为这个案子和当年的招商引资有点牵连,所以过来随便看看。”顾骜不想惹麻烦,先把话撇清。
“原来是这样,那您登记一下可以探监。”
“不违反纪律吧?”顾骜确认了一遍。
“不违反不违反。”
于是,顾骜见到坐了一年牢的史育猪。
在一间只有铁栏杆、没有隔音玻璃,也没有录音监控的探监室里。
甚至狱警都远远站在一边,丝毫没有偷听的意思。
一年没见,史育猪的不服和桀骜彻底消失了,连怨毒都被磨平,看样子改造很成功。
再看到顾骜时,他只是激动,求提携。
“知不知道,外面已经取消了‘抵垒政策’,10月27号正式生效的,大约50天前吧。”顾骜一开口,给史育猪带来一条噩耗。
“抵垒政策……你是说移民香江?那现在呢?”史育猪非常紧张。
在里面这一年,他是想过,万一出去之后,大陆没有容身之处,逃到香江的。
毕竟关在特区监狱里的狱友,不少这种“人才”。
1980年10月27日之前,只要你逃到香江,可以拿到身份证。即使在内地曾经犯罪、没有活路混,只要到了对面,未必不能从头开始。
顾骜:“现在改成了,‘即捕即遣’,抓到了立刻遣返,但当地也不会处罚你,让你回到特区再接受处理。不过……”
“不过什么?顾爷,您说过要给我一个机会的。我对你还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