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骜一眼就看到贝托鲁奇带着个意大利助理、另一边则坐着两个穿西装的国人,梳着大背头,应该就是合拍公司的高管了。
“哦,顾,很高兴见到你,我多么洗网水跟你这种懂行的人聊。”贝托鲁奇看到顾骜的第一眼,就很直白地给顾骜出了个难题。
你丫的这么说话,领导会对我有意见的啊!
顾骜脑内如是吐槽。
意大利人都是这么散漫、不尊重行政领导的吗?
他只能朝那两个大背头西装男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笑。
幸好对方认出顾骜了,也知道大家不是在一个系统内的,倒也不介意。
“小顾同志是吧,久仰久仰了。自我介绍一下,鄙人乔英华,忝为中影合拍副总经理,这位是我们业务部的小胡。
听说小顾同志在香江和好莱坞都有不少说的上话的朋友,以后还要指望你给咱合拍公司多介绍点外国资源呢这次贝托鲁奇先生这么大的腕儿,也是小顾同志请来中国的?”
顾骜一想,就知道是自己的脸被人记住了。国内其他单位或许对他不上心,但涉外的电影机构,肯定是对有哪些中国背景的东西在外国爆火特意了解过。
顾骜跟邵爵士、卡梅隆的那些合作,想不被人注目都难。
唉,出名了就是这点不好,别人一见面就对你挺尊敬的,扮猪吃虎的zhu:āng'b-i打脸机会都没了。
顾骜一脸殷切地握手寒暄“乔总您客气了,说来惭愧,我原先跟贝托鲁奇先生也不熟,这次是我一个朋友来华旅游,不想惹人注目,就请托了贝托鲁奇先生打掩护。没想到被你们跳出来截胡了。”
他一边寒暄,一边在脑内算计对方的行政级别。
合拍公司应该是一个厅局级单位,最多再高配半格,那么这个乔英华应该也就是厅官,跟顾骜级别差距不大。
所谓“合拍公司”只是俗称,正式学名叫“中国电影合作制片公司”,英文缩写cf,是1979年根据国u院文件成立的央企,如今在中国境内拥有独家的与境外合作电影拍摄的经营权限。
顾骜两年前跟邵氏的人搞《沪江滩》时,因为只是电视剧,不是电影。而且拍好后并未打算第一时间引进播放,所以绕过了cf,也不算犯错误。
去年《少林寺》的时候,跟港方的长城影业合作时,境内一方的手续就全部是走cf的正规流程。只不过那个电影顾骜只是帮忙联系了一个主角和武术指导,并未参股和分配利益,所以这些不关他的事儿。
总的来说,顾骜是非常不喜欢跟cf打交道、乃至在合拍片中占股的。
这个政策风险太大,还招人恨。同时如今中国的电影票价,也注定了国内票房没什么好赚的,都是排骨生意。即使有好的机会,选择邀买名声、植入软广,也比打合资的主意要好得多。
除非顾骜直接扮演外资一方的角色,那倒是个例外。
一圈人寒暄一阵后,顾骜大致了解了贝托鲁奇如今的立场、以及双方谈判进展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让顾骜颇为意外的是,贝托鲁奇对于接这个活儿本身居然并没有任何抵触,已经愿意干了。
如今的分歧,倒是体现在独立创作权的保障上贝托鲁奇非常诧异于中方愿意在硬件配合方面给予最高级别的优待、但在剧本终审权方面,却死死抓着不肯放手。
三方斡旋过程中,顾骜亲耳听到乔英华又强调了一遍
“贝托鲁奇先生,请您尊重我们的法律。根据我国现行政策和相关文件。所有中外合拍片的剧本是否和谐,都是要先由cf送总局审核是否和谐,然后才发拍摄许可证、并且允许与外方正式签订合拍合同、给导演发聘书。
在审核之前,我们只能先签定一个‘合作意向协议’,而不是正式的合拍合同。不过这只是走个法律形式而已,相信贝托鲁奇先生您这样的名导,肯定能拉到一堆制片公司为您走程序的。”
贝托鲁奇“那你们现在拉着我谈干嘛?你们应该先去把剧本批下来,然后送给我过目,我愿意拍这个剧本,自然就会接。都没剧本你们跟我敲定什么意向!作为一个伟大的艺术家,我们是不会屈服于歪曲事实的剧本的!这是我的职业操守!”
乔英华无奈“这不是剧本还远远没创作完么,反正您相信我们就对了,我们不会用歪曲历史的剧本坑您的行业声誉的。”
第247章 鸡同鸭讲
“小顾同志,你较了解国内外的影视创作化差异,要不你帮我们解释解释?我们也是没办法,头被当年的事情吓怕了,不拿到剧本终审权是肯定不会允许合作的。 ”
乔英华跟贝托鲁哔哔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注意到了颔首不语的顾骜,开始向他求救。
顾骜一脸无奈,只能先摆个基调:“贝托鲁先生,今天这事儿,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只是王妃一行的行程,可以不必保密了,所以王妃托我来通知你一声,让你不要有顾虑。一切决策,您自己说了算。”
“嘿,小顾同志,你这是帮倒忙呢!”乔英华急了。
“没这回事儿,我只是不能欺骗自己的朋友,咱事论事。”顾骜秉公把话圆了回来。
他知道cf的困难。
因为八年前、一位誉满全球的意大利大导演安东尼奥尼的事儿,现在有关部门巨怕意大利人再抖出什么不和谐、口径不对的东西。那样化推广目的没达到,反而惹了一身骚。
终审权是绝对不可能放手的。
不过,在听贝托鲁跟乔英华的谈判,顾骜也琢磨出了点味儿,
双方各自害怕的东西,貌似不太一样。
方怕的是剧本的历史定性部分拍板权旁落,
而贝托鲁怕的是艺术调性的拍板权旁落,
其实双方怕的根本不在一个点,本来把话说开了,是有可能取得弥合的。
顾骜虽然不喜欢清宫戏,但他也知道奔着严肃拿奖去的历史电影,肯定得是史料翔实的近代题材。
算他内心有点皇汉,他也知道大明的东西肯定是会被当成戏说、而非历史纪录的,那玩意儿一手资料太少。奔着拿奖去,溥yi的戏是很合适的。
当然也不能把话说绝对,历史99年的奥斯卡,给了古代剧《莎翁情史》,甚至是干掉了同年斯皮尔伯格苦心孤诣搞的《拯救大兵瑞恩》位的
在当时的媒体眼里,斯皮尔伯格符合了导演是犹大人、题材由真实厚重故事改编、体现美国精神和反纳挺犹、少数族裔奋斗、拍摄投入也大,怎么也得拿个奥斯卡最佳影片才对。
不过《莎翁情史》的胜出,也第一次让整个好莱坞震惊于哈维.韦恩斯坦和米拉麦克斯公司的lobby拜票能力,史称“莎翁血案”,直到20年后哈维被搞掉,当年这桩公案都始终被好莱坞人挂在嘴边抨击,说成是“好莱坞之耻”。
虽然不能说“古代剧干掉近代剧是好莱坞之耻”,但由此做出“近代剧更有搏奖优势”的结论,大致是没问题的。人家喜欢的是《国王的演讲》这类年代题材。(国人如果非要皇汉,并且拍出人性的复杂、挣扎的话,估计只能拍袁总统了,可惜那个会末代皇帝更加404)
既然不能阻止历史,那卖个人情吧。
……
“贝托鲁先生,我看你刚才对剧本创作风格的纠结,主要集在剧本的悲剧性结局方面,对吧?我想我的解读应该没有什么误会。”顾骜谋篇已定,终于开始发挥他的金玉良言。
贝托鲁直言不讳地说:“是的,我觉得如果你是奔着拿奖去,必须确保影片的绝对悲剧色彩乔先生根本不懂三大电影节的评奖规则。如果一部电影不是彻底的悲情、而且是无解、无法救赎的那种,在评奖会受到很大的劣势!”
另一边,乔英华连忙诉苦:“可是您知道,溥yi先生最后是接受了我们伟大祖国的改造,成了一位好同志、好公民。他是得到了救赎的,你们无视这个结局,非要写成悲剧,这不是抹黑了我们的伟大感化吗!”
顾骜示意双方都静一静:“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你们对于剧情的故事主体、沿着自传原著《我的前半生》演绎,没有分歧?分歧只是在于最终的结局定性、是悲剧还是喜剧、主角是否悔改和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