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南京城的繁华不再跟自己有关。”
迟煌叹息着说了一句。
……
南京城的繁华的确不再跟迟煌有关。
事实上。
也不再跟江南的任何权贵士绅有关。
毕竟眼下掌握最先进生产技术的是官营经济,是大明朝廷。
不然,汪琬也就不会有着和迟煌同样的感受。
而也因此。
官营的工艺品表现出的强大吸引力也让很多本就负责买办西洋玻璃与海外烟草的权贵士绅因此滋生了更大的危机感。
甚至也包括已经开始来大明进行贸易的一些西洋番。
“怎么办,诸位还是议议吧,眼下朝廷是一边收重税,一边用各种比我们手里还要好的货物甚至我没有的好货来赚我们的钱,这是想尽各种办法要套走我们手里的钱呀。”
汪琬从百货商铺出来后就去了一处商馆,并对几个负责买办业务的商贾说起官营资本挤压自己这些人的利润空间的事来。
西洋番克罗尔(葡萄牙人)这时候先说了起来:“诸位,我先说几句,眼下用你们的话说,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所以,我认为你们没必要因为我接下来的话而选择到你们的皇帝陛下那里去告发我,我想说的是,博览会会上你们皇帝陛下所代表的皇店所卖的东西全是可以代替我们的商品,更好的玻璃和更有味道的烟草,这是要让我们无路可走,而我们无路可走,你们也会无路可走。”
富商邓思勉也点了点头:“道理大家都懂,可我们能有什么办法,那是天啊,人家有手里有兵,还有各种能人为他效忠,那就是天!我们能与天斗?”
“人何以为天,他西洋番可认他为天?不过邓先生说的也对,眼下他是大明的皇上,我们是不能明着来的,但是在暗地里使些手段还是可以的,要是真让百货商铺这类皇店一直这样开下去,断的不只是我们和西洋番的生意,各衙门收好处费的胥吏,以及各地收保护费的巡检司官兵与帮派,还有郑家这些海盗,谁没在这南京城有自己的生意。”
汪琬冷笑着说了起来,又道:“以我的意思,我们不如再来一次嘉靖朝的大规模倭乱。”
“倭乱?”
邓思勉问了一句。
汪琬点了点头:“我们不出面,只出钱,资助那些亡命之徒肆掠南京以及江南其他各地治安,主要目标是打劫百货商铺,另外阻止朝廷接下来把新商税推向江南其他各地。”
“可朝廷若是派大兵来剿怎么办?”
邓思勉问。
汪琬回道:“那就让朝廷大军陷入江南泥淖中,难有北伐之议,更关键的是,这些打劫来的商品,我们完全可以转手卖到日本和朝鲜这些地方去,到时候也能赚不少。”
邓思勉点了点头:“日本和朝鲜如今都很富庶,只是不知道能否有效阻止朝廷之势,但出钱没问题,反正牵连不到我们。”
“没错!钱财由我克罗尔来总揽,因为克罗尔是外番,便于出逃,但所出的钱皆不记名,你们愿意出多少就是多少,不立字据,到时候即便东厂抓了克罗尔,审出你们来,你们也可以说我是在诬陷,反正无凭无据。”
汪琬说道。
“行!我出十万银元。”
邓思勉回了一句。
……
于是。
在新商税政策刚刚在南京推执行下去,南京城刚刚因为官营资本介入而更加繁荣时,不忍自身利益受损的江南权贵士族们又开始暗流汹涌起来。
这一天。
南京城佛宁门外的码头边,刚停下一艘从淮安运来大批卷烟的商船。
克罗尔的手下西洋番雷顿姆就带着一队葡萄牙海盗雇佣兵悄悄摸了过来。
其中,还跟着一叫应越的汉人。
这应越是佛宁门一带的胥吏,因朝廷用银元收税的缘故,让他没有了收火耗银的机会,也对朝廷新政有些不满。
再加上雷顿姆给的钱够多,也就主动帮忙将这批葡萄牙人带到了这里来。
“就是这艘船!”
应越指了一下,就悄悄藏匿了起来。
而雷顿姆则带着这顿葡萄牙雇佣兵立即走了过去。
商船的一船员不知道会有危险发生,刚因为听见脚步声一出来就被一队葡萄牙雇佣兵给打成了筛子。
其他船员也都循声操刀钻了出来,却很快也被这群葡萄牙雇佣兵给打成了筛子。
也有极个别被这一幕给吓呆了,尤其是这些船员的女眷,皆因此尖叫了起来。
毕竟谁都没想到在这大明腹地会遇到持着火器的西洋番来打劫。
而雷顿姆因为知道他这次来南京城的长江江面就是来当强盗的,然后又见船上一女眷颇为漂亮,一时也就色心大起,干脆将一女眷从船上硬拖到了地上,而其他葡萄牙人则围在一边看戏。
与此同时。
一群实现被雇佣好的人在应越招募下开始过来把商船上的卷烟搬运到另外一艘大福船上。
第392章 江南大乱
长江上的浓雾开始渐渐散去,红日也从东边升了起来,将匿于黑幕里的佛宁门映照得浑身如涂满了金光。
但在这个与往常一样普通的晨曦。
打破寂静的不是雄鸡的鸡鸣,而是一出城男子的哭喊声。
这男子忙不迭丢了手里未燃尽的卷烟,疯狂地往回跑着:“杀人啦!杀人啦!”
守城的兵丁刚开了城门,正想着靠着城墙打个盹,回味一下昨晚在某窑子里与某姐儿大战的场景,就被这男子的声音惊得没了睡意,忙往城门外一看,就见一艘商船正在燃火,而商船外还倒毙着数具尸体,甚至还有一丝不挂的女子尸体。
这兵丁忙揉了揉眼,昨夜快活的画面顿时在脑海中荡然无存,立刻也撒腿就往县衙跑去。
“县尊!不好啦!有人劫商船啦!”
而此时。
一艘福船正耀武扬威地行进在长江江面上,背离南京城而去。
与此同时。
一艘日本特有的朱印船正缓缓靠岸,停在了镇江丹徒镇的码头。
然后,在迷迷蒙蒙的晨雾中,这艘朱印船开始将一个个如鬼魅一般倭寇浪人吐了出来。
但此时的丹徒镇还很宁静。
受南京城里各大百货商铺生意爆火的影响,离南京不远的丹徒镇的唯一一家百货商铺也生意大好。
所以。
在丹徒中的闺阁小姐还坐在新买银镜前理妆时,丹徒镇的这家百货商铺早已开了业。
为自家小姐来买香皂和香水脂粉的丫鬟莲花也早早地来到了这家商铺外,同其他士民一起,则早已开始排着队等候着。
莲花掀开轿帘看着自己前面排的一长队人,不由得瘪了瘪嘴,心想下次看来还得来早一些。
但莲花又往后看了看,见自己后面陆陆续续来了更多人,排在很后面,心里倒是有了些安慰。
甚至当莲花看见码头边有苦力已经将新到一批批写着“香皂”二字的货柜往这边的百货商铺库房里搬时,心情更加好了些,心想今天应该不会白跑一趟了。
但是。
莲花刚高兴没多久,就神色凝住了。
因为莲花看见了一大帮只上唇留着一点胡茬,前额剃得精光,后面留着一发髻的人正持着刀往这边跑来。
大明南方承平已久。
大规模倭乱还是十年前,所以,莲花等人一开始看见这些倭寇是陌生的,连跑的意识都没有,也不知道历史上的这些倭寇浪人有多凶残。
毕竟平民中没几个真会去书籍里去找寻当年的事。
于是。
就在丹徒镇这家官营百货商铺前的士民们毫无防备时,这些倭寇浪人冲了过来,长长獠牙一样的武士刀砍进了一贩夫的脖子。
顿时。
这起早想要多挣些钱的贩夫人首分离,倒在了地上,首级滚落在地,血飙洒了出来。
扁担上的箩筐也掉在了地上。
一箩筐里的婴儿哭了起来。
一浪人见此顺手就再次紧握住刀柄,将刀朝这婴儿身体里送去。
哭声戛然而止。
而在场的士民们也都懵了。
杀了这婴儿的倭寇呲牙一笑,露出森然的满口黄牙来,直接持刀朝这边的士民砍来。
有迟疑的士民很快被杀死。
有反应快的则四散奔逃了起来。
更多的倭寇直接冲进了百货商铺里,直接见人就杀。
莲花正要往回跑就被一倭寇拖进了商铺里,然后被摁在了商铺的柜台上,数名倭寇围了过来。
当地的捕快闻讯后立即赶了过来。
不过。
等着捕快赶来时,百货商铺和他的库房早已成了火海。
而附近也已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其中,莲花这些女孩也依旧是毫无遮掩地躺在地上,身上全是被掐后的淤青,以及被撕烂的衣服碎片,如破碎了的白玉瓷。
看见这一幕,即便是心硬如铁的捕快也感到匪夷所思与震惊,谁也没想到宁静的江南小镇有一天会遭遇这样的变故。
但这种事。
一时间,突然开始高频发生了起来。
江南大乱。
除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倭寇与西洋番四处打劫,甚至是精准地打劫百货商铺以及商船。
连各大市镇乡村也不知何时突然冒出了许多地痞流氓。
偷盗抢劫乃至杀人越货等案件陡增。
即便是在南京这样的都城,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有地痞流氓悍然抢走士民身上的财物,乃至强0尖,闯入他人屋内或店铺内胡来的。
受损最严重的是百货商铺,一时间大量货物被洗劫一空或直接被烧掉。
大量雇员也常常被明杀暗杀。
本来挺吃香的百货商铺雇员工作一时间成了高危职业。
搞得人心惶惶。
所有人昼夜皆不敢出。
百货商铺也不敢再开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