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您刚刚说，吐蕃来了运输队都一千多人，这些人都是我们大唐鸿胪寺负责供养食宿吗？”杜少清开口问道。
“那倒不是，我们只供给正使副使和使节队伍随从数名，其他编外人员不归我们管，他们自己安置，或者缴纳费用我们代为安置。要不然四周小国那么多，哪个国家如果来个上万名随从，一住半年大唐怎么养得起。”
杜少清低头看着那礼单，随后不解的问道：“这吐蕃如此下血本，就为跟大唐攀个亲戚？国主伸着脖子想做大唐皇帝的女婿？我总感觉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如果说对方是为了美色，但是换人那么快，不像，再说松赞干布和禄东赞都是英杰，绝对不会是沉迷于女色之人，不知道对此，莒国公唐俭封爵可有什么看法？”
闻言唐俭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太天真了，他们这区区五十车财货就是血本了？那你是不知道大唐如果应下了下嫁公主过去，公主带过去的嫁妆有多少。
这么算吧，大唐是上邦大国，肯定不能比四夷小国寒碜，所以这嫁妆一定要多于聘礼，一倍甚至两倍三倍不止，禄东赞聪明着呢，他送来的越多，到时候回去的时候带走的越多。”
杜少清懵了，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大唐这是人傻钱多吗？明知道这样还有那么多人点头同意？不仅要送女儿给人家，还要送财物给对方，死要面子活受罪吗？”
唐俭伸手按住了激动的杜少清，赞许的点头道：“这满朝武估计也就你小子不拘一格敢这么说朝廷，老夫从事外交工作快二十年了，见过小邦使节无数才渐渐脱出这个圈子，看清这些表象，但却无能为力，鸿胪寺只是个接待外宾的清水衙门，我们人微言轻，决策权在六部司手中。”
“怎么会？您老可是当朝国公，曾经在平灭东突厥战场上立过大功的，您说话朝廷不会视而不见吧。”杜少清诧异道。
唐俭笑了笑，没有多提自己的过往，而是举了一个例子，“三年前，有两个金发碧眼的西边胡人自称是来自西边强国大秦的使者，前来朝拜我们皇帝陛下。
满朝武纷纷歌功颂德，说我们大唐声威已经超越强汉孝武皇帝了，竟然都引得极西之地的强国来朝贺，陛下龙颜大悦，赏赐了这两人财宝无数，还派人礼送西去。
你可知道，当时这两人递交的国书连个正式印信都没有，手里连使者节杖都没拿，除了那长相之外，丝毫不能证明他们是大国特使。
最后老夫秘密派人调查得知，这两人纯粹就是大秦走到西域行商的两个商人，从西域人那里听说了大唐人傻钱多，故意来骗钱的。”
我去，那后来呢？杜少清傻了。
唐俭自嘲道：“后来？我跟陛下禀报过，陛下只说了一句知道了。朝中百官有嘲讽我不识时务的，有故意疏远的，总之老夫是看清了，干什么都不能挡着他人为陛下歌功颂德。
不过还好，这几年像那种荒唐事也没有再发生过了，可是吐蕃人此次来意跟那两个西域商人有何不同？老夫一眼就能看穿，都是黑心的狼崽子。”
杜少清早就知道朝廷的水深，但是没想到连这样的事情都有，不过他也已经见怪不怪了，像什么君子远庖厨、以德报怨等等都被人传唱认可了，人傻钱多喜欢吹捧也不奇怪。
跟唐俭畅谈许久，杜少清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之后，就来到了馆驿见到了吐蕃使臣一行。
吐蕃使臣大多数还是奇装异服，身穿羊皮制品的衣服，但居中为首之人却是一个中原士打扮的中年人，如果不是那异族发饰，还有那高原紫外线照射出来的黝黑肤色，杜少清都以为这是个纯正的中原人。
禄东赞也在观察着来人，没想到这位新任驸马，大唐四品的鸿胪寺少卿竟然这么年轻，到底是大唐人才紧缺需要娃娃当权，还是说大唐人才过剩，年轻才俊已经涌上来了？
“不知道少卿约见我等所为何事？可是大唐皇帝陛下已经答应了我们吐蕃的求亲？”双方见礼落座，禄东赞主动开口道。
杜少清微微一笑，解释说道：“陛下日理万机暂时无暇分身，听说贵国诚心迎娶大唐公主，特命本官来商谈一下。”
禄东赞微微诧异，商谈？商谈什么？我们求亲公主你们答不答应的，给个痛快话就是了，一时间他没弄懂杜少清说的商谈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八十一章 商人和小人
看对方没有听懂，杜少清故意露出一副贪财嘴脸微微示意道：“本官出仕之前是商贾出身，所以陛下让我来主要是针对这个婚嫁聘礼、嫁妆方面商谈的。”
哦禄东赞一下想起来了，情报上说这个杜少清是个商人出身，有着唯利是图的本性，之前据说在河北道还敲诈了高句丽一大笔，怎么？这次是拿我们吐蕃作为高句丽第二了？准备敲诈我们？
“哦哦，这个应该，我们已经呈上了聘礼的礼单，不知道大唐一方可有什么异议？是觉得我们给的聘礼少了吗？”禄东赞问道。
杜少清连忙摆手道：“不不，这倒不是，吐蕃身处西南苦寒之地，五十车财货千里运来，不说多少，这份辛苦足以看出诚意了，我要说的不是各位聘礼的多少，而是我们的嫁妆问题，不知道大相可有什么看法？”
禄东赞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摇头道：“如果亲事促成，嫁妆是贵国的事情，贵国作为公主娘家，只要心意到了就行，别让四周小国看了笑话，我们吐蕃不会掺和的。”
这话说的可真圆滑，杜少清暗骂，一边说不干涉，另一边又说不让四周小国看笑话，这不明摆是说少了不行吗？
可是杜少清是干什么的？他就是故意来拆台的，所以同样陪笑说道：“那倒不会，四周小国无不以我大唐为尊，谁敢看我们大唐的笑话？高句丽的下场就是明证，大相放心。”
“呵呵，听说少卿也曾在河北战场上扬名，有道是英雄出少年，失敬失敬！”禄东赞吹捧着，心中暗骂，我们还没要挟大唐，反倒你已经开口警告了？
杜少清笑着说道：“在我们老家有个习惯，那就是男方娶亲的时候，不仅仅要包揽聘礼，连嫁妆也一并置办了，这个方案我跟陛下汇报过后，陛下大呼有理，所以让我事先跟大相通个气。”
什、什么？禄东赞惊讶道：“少卿没说错？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贵国是想让我们连嫁妆也帮你们置办了？怎么？大唐如此大一个国家，出不起女儿的嫁妆？”
“那倒不是，主要是我们养育一个女儿十几年不容易，你们空口白话就要走了我们的女儿，这似乎不合理吧。”杜少清问道。
“我们带了聘礼呀，五十车财货，吐蕃的三成收入了。”禄东赞解释道。
“不不，账不是这么算的，你们给我们聘礼，我们如果再搭上嫁妆送回去，不还是你们一分没花，白白的要走了我们辛苦养大的女儿？如果我们嫁妆丰厚些，说不定还是倒贴财物跟女儿给你们，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恐怕会被四周小国笑死。
大家都这样效仿着来求亲公主，我们皇帝陛下有多少女儿和财物都不够给四周小国分的，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杜少清一通大道理直接将禄东赞绕晕了，这种后世贪财丈母娘的手段，用在吐蕃蛮子身上，不知道他会怎么拆解？
禄东赞没想到这货竟然还掰扯出这么个歪理来，听起来似乎一点毛病没有，一来一回的，吐蕃的确是赚了钱财又赚了女人，可是，可是以前大家不都是这样吗？靠着大唐发财，大唐还以礼相待，怎么今天来的这货不像是大唐官员，倒像是来谈生意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可是婚嫁女儿不是财货贸易，咱们两国携手结盟，将喜事办的隆重才是重点吧。”禄东赞犹豫道。
“当然，可是我们总要看到你们的诚意呀，你们能出得起聘礼和嫁妆的财物，才能证明你们吐蕃有侍奉大唐公主的资格，要不然大唐公主出生在富贵皇宫，去了吐蕃吃苦受罪，那绝对是不行的，恐怕陛下和皇后都舍不得女儿受苦，是不会同意你们求亲的。
大相，你们不会是出不起嫁妆的钱，或者是为了贪图我们的回礼，想要赚钱来的吧？”杜少清戏谑的看着禄东赞。
被道破了心机，禄东赞立刻变脸，“少卿说的哪里话？大家都是为了国事而来，怎么少卿满嘴铜臭？此事变动太大，我们需要商议一二再回复大唐皇帝陛下。”
这就下逐客令了，禄东赞看出了杜少清是在搅局，所以想要暂时推开这人，准备从其他人那里下手，这样的想法肯定不会是大唐皇帝本人，或者满朝武想出来的，那些人出身士族重视礼法轻视财货，自己不能让一个小小的鸿胪寺少卿就给拿下了。
杜少清走了，半日之后，禄东赞就将这件事传了出去，主要是传给了他收买过的官员们，这些人一听，大唐连女儿的嫁妆都出不起了，纷纷表示不满，上表参奏杜少清。
此时杜少清正在皇帝身边汇报呢，唐俭心知肚明没敢说的话，杜少清又一次给皇帝说了一遍，加上随之而来的舆论压力，不正好证明了吐蕃是为了嫁妆来的，不是为了迎娶公主，这样看起来，大唐就更加不能明知是阴谋再去上当了。
李二沉吟片刻，对杜少清交代道：“算了，你去回绝吐蕃，就说大唐拒绝和亲嫁女，此事不要再提了。
五年前他们敢趁虚而入威逼大唐，那时朕都不怕他们，现在大唐国富民强，更加不怕他们。”
所以相隔半日，杜少清再次见到了禄东赞，这位吐蕃国相没想到，面前这个年轻人这么得皇帝信任，不仅能够无视众多臣子的参奏，还能越过鸿胪寺正卿过来传达圣意，看来此人不简单。
“少卿，恐怕大唐皇帝陛下是误会了，我们刚刚商议出结果，准备答应大唐的要求，同意嫁妆也由我们一方出，只要大唐能够下嫁一名公主给我们。”禄东赞改口道。
这下轮到杜少清不明白了，这样的条件都答应？莫非我猜错了，这帮人不是冲钱来的？
但是随后禄东赞再次说道：“为了表示我们迎娶公主的决心，我们准备在高山上面建立一座豪华的宫殿专门侍奉尊贵的大唐公主。
只是我们吐蕃虽有民力，但工匠不行，所以还需要大唐派些能工巧匠过去帮忙指导营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