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会长笑骂了一句，“臭小子，你可给我记好了，下不好就老实待在京师，哪儿也不准去。”
孙祖杰笑着离开了李会长的办公室，脸色慢慢严峻下来。他早就知道李会长叫他过去的原因，只是他实在不愿意抢了陈国手的机会。说句不好听的，都已经**了，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孙祖杰的想法还是单纯了些，他和陈国手的一胜一败，让一些绷的太紧的人认为陈国手下棋不尽心，再联想到陈国手家庭成分复杂，所以有意让孙祖杰这样出身好的人取代他下第三盘棋。
这种在后世看来十分奇葩的思维现在很正常，孙祖杰知道，也能理解，但是不愿意做这样的受益者。更何况，就算他再次上阵，也不一定是岩田先生的对手，真以为倭国九段是纸糊的，围棋还是单纯些好。
再说相关的安排早就定下了，临时更改对陈国手的伤害一定会很大，他就算要取代陈国手的领军地位，也会通过堂堂正正的胜利，而不会通过这样的方式。
当然他之所以可以表达拒绝，恐怕也是上面争论较多，才会听取他这个当事人的建议。突然间，孙祖杰有一种冲动，他特别渴望自己能当家做主，而不是什么事情都要听从安排。
只不过转瞬间他就把这个小心思埋藏在内心深处，一点都没有暴露出来，回到宿舍，王国手望着他，低声问道，“你同意了？”
孙祖杰眉毛一挑，“你知道的，我第四盘执白，现在临时变更，准备都不足，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去做？”
王国手升起了大拇指，“够义气！我现在就去告诉老陈。”
“别乱说，现在他一门心思准备比赛，什么都不知道，何必多事让他烦心呢，也不利于比赛不是。”
王国手点点头，他看了一眼孙祖杰，“小杰，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上场比赛？”
孙祖杰笑着说道，“你虽然进步快，但是有我这座大山挡着，这辈子是没有希望了。”
“去死，”王国手大怒，把一本死活题往孙祖杰身上砸去，孙祖杰灵活的躲闪开，两人就开始玩闹起来。
闹了一会，王国手突然感叹道，“天天想上场，可是真的上场了要是输棋了那还不如不上场。
还是你有本事，总是能赢，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孙祖杰蛮不在乎的说道，“这围棋说到底就是个游戏，不能吃不能穿，玩玩而已，想那么多干嘛？”
王国手摇摇头，少年不知愁滋味，等孙祖杰大了，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孙祖杰继续说道，“反正我是不准备下一辈子围棋，等过几年赢了坂田，我就去上大学，学好了知识，好建设四个现代化。”
“知道，知道，你都说的我耳朵起茧子了。”
孙祖杰嘿嘿了几声，就不再说了，心里暗想，要不这样弄得众所周知，日后还怎么脱身。
果然，到了京师临阵换将的说法再也没有人提及，陈国手在第三盘的比赛中，发挥出自己的最高水平，终于击败了岩田九段。
出人意料的是，华方似乎对赢了岩田两盘棋已经心满意足，所以临时调整了对阵岩田的人选，吴国手，沈国手相继上阵，结果相继败北，显然他们目前的水平离倭国九段还是有些距离的，就这样最终岩田以3:2的成绩差强人意的回国了。
孙祖杰莫名其妙的第四盘没有上场，他也无所谓，正好可以收拾东西回家，只不过李会长所说的一个月假期不知道靠谱不靠谱。
他拐着弯子试探了一番，当然被李会长骂了一顿，只不过得了准信骂就骂吧，可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吉普开到了体工大队。
孙祖杰莫名其妙，电影制片厂找他干嘛，他猛的想了起来，去年那封信似乎说了他那本小说可能要改编成电影，难不成真的成了？
孙祖杰突然间有些得意，他这几年可以呀。写过书，拿了稿费，现在还拍成了电影；下棋成了四段，还干翻了倭国九段，也不知道未来的电影史和围棋史会怎么吹自己？
人往往不能太得意，孙祖杰并不知道，就在他得意洋洋的看着新电影，与一干艺术家聊天的时候，杨妈因为长期的身体不适，终于油尽灯枯，竟然已经病的很重了。
收到电报的孙祖杰立刻请假回家，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杨妈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就遗憾的告别了人世。
孙祖杰十分悲伤，一个无私关心他的人走了，他真正变成孤家寡人了，他又该何处何从？
第44章 了断
孙祖杰回到湖县老家，杨妈已经入土为安了，他只能烧一些纸钱，痛哭了几场，什么也做不了。
杨妈事实上在年中已经病的很厉害了，只是她一直没打电报通知孙祖杰，一来孙祖杰当时正在与倭国客人比赛，二来她舍不得这份电报钱，按字收费的电报贵的离谱，她觉得熬一熬等到过年总可以的。
当时虽然病的厉害，但她也不愿意去湖县医院，只能强撑着，吃了一些中药。后来看实在病的太厉害了，不吃西药不行，可是当时已经走不动路了。
再次被送到地区医院，医院检查后直接让杨妈回家准备后事，没必要看了，就那么两三个月时间，还是赶紧叫子女回来吧。
结果这封发到省城的电报再也没有了下文，等孙祖杰看到电报时，已经是岩田先生回国，围棋队结束比赛两三天之后了。
孙祖杰也没说什么，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同样十分理解。
为了国家利益，科学家可以放下过往的荣誉，隐姓埋名躲在大山荒漠中几十年，连妻儿都不知道，更不可能顾及家人。
还有那些三线工人，那些边疆军人等等，谁没有心酸，谁没有泪水。隐匿电报，让他安心比赛不是很正常吗？
这就是这个时代人的牺牲，在国家利益面前，一切都可以割舍，要不然那么多高精尖的东西是从地里钻出来的吗？
但孙祖杰就是心里过不去，难以接受，不过是一个游戏罢了，他又不是不可替代，至于这么较真吗？至于吗？
孙祖杰虽然心里很难接受，但是连抱怨他都没有办法抱怨。杨妈一走，他与家乡的联系也就断了，他也无心待在家里。
这两年，孙祖杰表现很好，工资平时花的很少，加上津贴和出国补贴剩下的，他已经积蓄了上千块钱，所以他就拿了两百块钱送给二叔，算是给杨妈的安葬费。
然后他就说，他在外面工作，已经有了宿舍，家里这房子就给二叔了，只不过要给他留一张床，别到时候回来没有地方住。
当着家里的亲戚朋友说完这番话之后，孙祖杰明显看到二叔的脸马上就涨红了，但是他还是接过了那两百块钱。
第二天孙祖杰又去了一趟亲生父母那里，也给了他们两百块钱，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面对孙妈询问他省城宿舍地点的事，他只说现在到处比赛，主要住在京师宿舍，省城不太回，所以告诉了他们也没用。
然后孙祖杰说这个年就不在老家过了，过年期间也要集训，他明天就要离开了，这一次过来是告别的。
孙祖杰走后，孙爸啪嗒，啪嗒的吸着烟袋，过了一会，才叹息了一声，“老三什么都知道，是我们对不起他。”
“当家的，这是怎么说的？”杨妈乐滋滋的数着两百块钱，说完了接了一句，“有了这些，房子的钱就凑的差不多了，祖文的婚事也就妥了。”
没想到孙父没搭这个茬，接着说道，“这几年，老三给了大嫂多少钱治病，他能心里没数吗？
可是大嫂没怎么去看病，那这钱哪里去了，谁都没跟他提，他也装糊涂就当是不知道。
这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我估摸着他已经知道大头给了你以后给他结婚用，小头给了他们家老二用来打葬事。
结果这一趟回来他还是给了老二打葬事的钱，又把大嫂留下的房子给了老二，算是对这个二叔仁至义尽了。
然后又给你送钱，我看呀，这哪里是送钱，这是花钱断了关系呀！”
孙妈听完，脸色大变，呐呐的说道，“当家的，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