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竟是真的?我还以为是江南报纸夸大其词。”严嵩惊道。
张璁说:“浙江沿海州县,几乎家家有人出海。一些人葬身鱼腹,一些人埋尸南洋,但也有许多人得活,每年都往家中捎回银两。更有甚者,在海外兴产置业,将全家都接去海外过活。小民蒙昧,看不到海外横死之民,只看到海外骤富之人,趋利之下更是踊跃出海谋生。”
严嵩感慨道:“世间之事,惟利而已。”
张璁严肃道:“小民自当言利,我辈眼中更当有天下社稷。”
严嵩笑问:“天下社稷,国之大利耳,终究逃不出那个利字。”
大明的资本主义萌芽,真还算是比较温和的,历史上的英国才是沾满了血腥。
当时西班牙获得大量金银,在整个欧洲买买买,英国工商业是如何在各国脱颖而出的?
圈地运动。
先是圈占公有地,农民对公有地虽无所有权,但有实质上的使用权。把地一圈,把农田全部改成牧场,只保留少量农民养羊,剩下的农民任其自生自灭。
公有地圈占殆尽,又圈占佃农租地,以及公簿持有农的份地。
不服从圈地的农民,直接烧毁房屋,提着刀剑让他们滚,甚至当场杀死或者投入监狱。圈地运动持续三百年,英国一半以上土地变成牧场,大量失地农民涌入城市变成无产阶级——至少在大明,谁都不敢这么玩,只能通过合法或非法手段买地。
英国农民涌入城市之后,几十上百人抢一份工作,工厂主趁机压低工资,促使英国的人力成本低于其他国家。
资本家依旧不满足,随着机械越来越先进,能雇佣童工绝不雇佣女工,能雇佣女工绝不雇佣成年男工。只因,童工的工资仅为成年男工的八分之一,女工的工资也只有成年男工的一半。
英国童工年龄,最低记录只有三岁,可以做一些简单工作,而童工平均年龄则为八岁。
由于导致大量童工死亡,英国政府为了保护儿童,规定童工年龄不得低于九岁。但连英国的专利官员,都跟政府对着干,甚至批准发明家在申请专利时,可以注明“连五六岁小孩都能操作该机器”。
几岁大的孩子,每天工作14个小时,有的甚至工作16个小时,每天只能吃一块面包,而且工作环境奇差无比。
英国儿童在进工厂之后,基本上两年就废了,要么病死,要么残疾。
在工厂四年以上的童工,必死无疑,无一例外!
有人戏称,英国之所以成为日不落帝国,始终能够压制欧洲各大列强,就是因为英国童工平均只能活两年,而法国和德国的童工可以活过三年。
当时英国大量成年男性失业,因为资本家不愿雇佣他们,只能靠妻子和儿女做工养家。儿童成了消耗品,五六岁就进工厂,两三年后死亡,期间男人无事可做,还能啪啪啪继续生孩子。
一个社会,大量男性失业,必然造成治安恶化。
于是英国制定五花八门的法律,当时偷一块面包,就有可能被流放到澳大利亚,以此来缓解国内层出不穷的治安问题。后来澳大利亚被开发出来,流放犯人寄信回英国,让妻儿也坐船过来团聚。人们发现,澳大利亚流犯居然比英国工人过得好,于是大量工人主动犯罪,且专挑流放澳大利亚的罪行。
马克思说,资本从诞生的那天起,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这话可不是特指殖民运动,英国工人的血泪,才是英国崛起的原始积累。
只希望,这个时空的大明,不会像英国那样疯狂。
严世蕃突然指着路边,回头说:“父亲,那些泰西学生也来踏青,他们梳着汉人发髻可真滑稽。”
严嵩透过车窗一看,果然一大群欧洲贵族子弟。
男男女女都骑着马,也不知是买来的还是租来的。又有一群欧洲仆从侍女,跟在贵族后面小心服侍,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周围一切。
而跟欧洲贵族同行的,居然是一群大明勋贵子弟,双方似乎已经混得很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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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4章.682【翩翩佳公子】
来到大明的欧洲贵族子弟,以西班牙的阿方索为尊。无它,惟钱多耳!
阿方索带来了两个箱子,一箱黄金,一箱白银。
这货的汉话依旧很烂,日常交流都有些困难,但他在国子监的人缘却最好。监生同学一起出门,吃饭喝酒都他付账,甚至请全班同学去逛青楼。
整个国子监,都知道泰西来了散财童子,一些高年级的监生刻意跑来结交。
渐渐的,阿方索感觉不对劲。
在他的既定思维当中,能在大明国子监读书的,必定是官宦贵族之后,这些人值得他花钱笼络。可金银撒出去一大堆,才发现身边全是些平民子弟。而勋贵、官宦、富豪的子弟,就算成了监生也不到校读书,人家都是花钱拜入名师门下的。
阿方索毕竟是贵族,老爹是西班牙公爵,明知掉坑里还得强撑着,继续在学校里请客吃饭,否则他闯下的响亮名声就毁了。
多方打听之下,阿方索得知学校里有一位亲王,而且还是大明皇帝的堂叔。
当然,曾经是亲王,现在已经放弃王爵。
阿方索有些搞不懂,为啥亲王必须放弃爵位才能读书,但这并不妨碍他去结交朱厚烷。可惜朱厚烷一心苦读,课余时间还拜师杨慎,并在物理学院选修数学、物理和天文,哪有功夫跟一个欧洲贵族瞎混?
终于,在观看一场足球赛时,阿方索意外认识几个勋贵子弟。
如今阿方索整天逃课,跑去跟勋贵子弟一起踢足球。他甚至承诺拿出千两白银,跟勋贵子弟们合资组建丙级足球队,发誓明年一定要升为乙级球队。
阿方索从小生活在马德里,距离首都几十公里,那里有一座艾派度宫。这货在国子监啥都没学到,反而足球技术进步神速,打算把足球运动带回西班牙,自己组建一支马德里队。
亨利王子等欧洲留学生,也因此认识大明勋贵子弟,纷纷成为勋贵子弟们的跟班。他们一起看球,一起逛青楼,一起斗蛐蛐儿,一起看戏听曲,一起斗鸡斗狗,五花八门的耍乐方式,令欧洲贵族子弟们沉迷不可自拔。
大明勋贵子弟,则震惊于欧洲贵族的开放程度,全部成为玛丽公主的裙下之臣。
玛丽公主并不漂亮,但可是一国公主啊,仅那身份就让勋贵子弟们兴奋。
紧接着,阿方索的妻子,也有了一个秘密情人,即武安侯次子郑晟。
郑晟本来是不敢的,朋友妻,不可欺。如果让他跟阿方索的侍女上床,郑晟毫无心理负担,贱妾和侍女在大明都可互相赠送,但正妻和良妾却绝对不能沾染。
无奈阿方索之妻太过热情,对英俊高大的郑晟仰慕有加,还崇拜郑晟驰骋球场的威武风姿。一来二去,两人勾搭成奸,阿方索有所察觉也不在乎,这种事在欧洲贵族圈子里太常见了。
至于阿方索,则迷上一个青楼女子,旬月间便贡献上百两银子。
郑晟骑在马上招手呼喊:“玉华兄,你们今日也来踏青啊,竟不巧在此遇上了。”
“光德兄,好久不见。”李瑛抱拳回礼。
李瑛,字玉华,秀才功名,李应第三子,与王骐、王骥年龄相仿。
李应如今已不做锦衣卫了,正式官职为后军左都督。现在的锦衣卫掌事、管事和提督,都是小皇帝自己提拔的亲信。
这种变化,是王渊有意为之,权力逐步移交给小皇帝。
毕竟朱载堻即将年满二十一岁,心智日渐成熟,王渊不能啥都霸占着不放,否则君臣之间必然暗生矛盾。
作为回报,李应加官太保,封忠毅候,并掌管后军都督府,京畿和边镇都是他的军事辖区,属于所有都督里面权力最大的那个(其实是被闲置了,除了可捞银子之外,只能参与讨论边镇军事计划)。同时论及加官,每次上朝,李应排在武将第一位,而王渊排在文官第一位。
两个贵州人,一个文官班次第一,一个武将班次第一。
有人戏言,此乃贵州人之朝廷——其措辞用心极为险恶!
李瑛作为李应的第三子,也被京中子弟呼为李三郎。他从小就受名师教导,扔勋贵堆里也算文武双全,可惜在贵州考秀才都只勉强过关,这辈子估计难有中举的希望,正打算转行去考武举人。
今日上巳踏青,李瑛与王骥同行。
两人骑马出游,各自护送一辆马车,车上坐着心仪的清倌人。
郑晟策马上前,笑问:“玉华兄,怎只有良才兄(王骥),弈章兄(王骐)呢?你们三个,平时可都是形影不离的。”
王骥随口解释道:“今日家兄另有要事。”
王骐是夏婵之子,王骥是香香之子,兄弟俩同年出生,关系最为要好,但彼此的母亲有些不睦。
今天金罍的夫人,张罗着与王家联姻,也只看中了王骐而已。
王骥作为混血儿,有着明显的异族特征,虽然外型帅得一逼,但总免不了受到歧视。这种歧视平时不显,谈婚论嫁却表现出来,金家不愿意把女儿嫁给王骥。
王骥也明白个中原因,干脆不去参加家族郊游,邀李瑛带青楼的清倌人一起出来玩。
郑晟说道:“给两位介绍一下,这些都是来自泰西的贵族子弟。有王子、有公主,亦有公爵世子。这位是阿方索,汉名方素,是一位公爵世子……”
李瑛和王骥抱拳:“见过方公子。”
听说王骥是大明首相之子、李瑛是大明第一将军之子,阿方索顿时重视起来,抱拳问候道:“见过王公子,见过李公子!”
双方相见客套,女眷们亦来见礼。
王骥今天穿着丝绸常服,玉带缠腰,金冠束发,脚踩皮靴,腰悬长剑。更兼面容俊朗,剑眉星目,只论帅气,能把他爹王渊甩出八条街,端的一个翩翩佳公子。
这些欧洲贵女跟王骥说话时,一个个都眉目含情,玛丽公主恨不得把王骥直接拖去野地交流人生。
没办法,人长得太帅了。
而且,王骥身兼东西方相貌特征,比普通的汉人男性,更符合欧洲贵女们的审美。这货生得又白又高又帅,而且自带文武双全的贵公子气质,如果这是一部偶像剧,王骥能够翻身上位当男主角。
便是在修道院长大的凯瑟琳,跟王骥近距离说话都小鹿乱撞。元宵灯会那天,光线太暗没看清楚,今日再见让凯瑟琳颇为心动。
众人结伴继续前行,王骥不喜欢跟这群酒囊饭袋玩耍,因此一路都不怎么说话。
那种遗世独立的气度,更让凯瑟琳情难自已,双眼视线始终停留在王骥身上。相比起来,她的丈夫亨利王子,犹如一只乡下的癞蛤蟆。
似乎感觉自己头顶野草疯长,亨利下意识朝妻子看去,又顺着其视线看向王骥。
一瞬间,亨利王子也默然不语,脑子里不断盘算着得失。
第685章.683【幼骥伏枥,志在四海】
北京万芳亭公园,在明代叫做玩芳亭,最初为元代官员的别墅。
改朝换代,别墅早已毁败,只剩一亭屹立不倒。经过此亭沿官道南下,不久就能抵达涿州,往西可去山西,往南可去河南。
明代官员遭遇调任或贬谪,亲友常送其至玩芳亭。在亭中备酒食依依惜别,文采好的就会写送别诗,渐渐成为文人心中的送别代名词。
玩芳亭紧挨着凉水河,距离北京城墙又近,且景色优美宜人,自然是上巳踏青的好去处。
河边早已聚了许多小贩,卖些瓜子、花生、蜜饯、蒸糕之类。小贩们半夜就准备完毕,晨钟一响立即打着灯笼出门,等着守城官兵打开城门。
今日上巳郊游,听说皇帝、皇后和太后,也已全家去了好山园,官员和平民自然也蜂拥出城。在内阁政令之下,朱元璋时代兴盛的上巳踏青,再度成为全国人民欢庆的节日。
等王骥等人来到玩芳亭,有些小贩已经卖完归家,脸上挂满了欢喜笑容,决定明年定要多备些货品。
“杏花来一枝。”王骥对河边一个卖花姑娘说。
卖花姑娘穿得很朴素,见到英俊的贵公子,顿时红着脸说:“公子,一枝八……五文也行。”
新钱1两银子恒定为500文,因此正德通宝铜钱非常值价。北京的米价,一石在600文至800文之间浮动,5文钱可买一斤米,一枝杏花卖5文钱可真够贵的。
5文钱买一斤米,不要觉得物价很低,相反已经非常高昂。
古代稀缺营养摄入,基本靠主食为生,若是干力气活还想吃饱,每人每天就能消耗一斤粮食。一个月下来,需要几十斤粮食打底,全吃大米就得200文钱,一家三口至少五六百文钱。而生活开销不光是主食,还有油盐酱醋茶柴,还得交税,还得穿衣,小民怎么消费得起?
因此,大部分老百姓,都以吃粗粮为主,而且还不能真正吃饱,每顿白米饭、白馒头只是奢望。
王骥也没有还价,掏出一枚幺银(一角钱):“只要一枝。”
卖花姑娘喜滋滋找还45文钱,连同杏花一起递给王骥:“公子您拿好。”
春明三月杏花香,三月三上巳踏青,其中一个项目就是赏杏花。可惜玩芳亭没有杏花可赏,精明的百姓便折花来买,富贵人家也不差那几斤米钱。
王骥拿着杏花返回马车,书童正在跟车夫闲聊,旁边一个青楼侍女俏生生立着。
“常姑娘,请下车吧。”王骥说道。
潇湘馆的清倌人常梦兮,掀开车帘莲步而出,微笑着接过杏花说:“多谢公子。”又转身吩咐侍女,“怜儿,把车上的食盒拿出来。”
玩芳亭已经被一群文人霸占,王骥等人只能在河边玩耍。寻得一块野花遍布的草地,铺一层布匹,将各种酒食置于其上,侍女怜儿甚至拿来了两只风筝。
“良才,快过来,你们怎的独自一处?”李瑛在远处招手大喊。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玩伴,王骥只能给对方面子,便移去跟大明勋贵子弟、欧洲贵族子弟们一处。
家里的幼童,一直是黄峨在管教,直至蒙学才随老师读书。
王家的家教挺严,王骥自然也受到影响,他跟纨绔子弟没啥共同语言。就连逛青楼,也是被李瑛怂恿的,且只能眼前这常梦兮聊得来,纯粹在清倌人那里听曲诉衷肠。
别看王骥长得人高马大,还有四个月他才满十四岁,不过也可对外宣称虚岁十五。
清倌人常梦兮年方十八,王骥将其视为可以说话的大姐姐,有什么烦恼委屈就去清倌人那里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