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梁焕奎突然转换语气道：“资源问题很敏感，特别是对于我们国家来说更是如此。清末民初的几十年时间当中，我国的海关在列强手中，我国的铁路在列强控制当中，我国大批的矿产资源被列强开采。因为这样的事情，一直以来在我国海关问题、铁路问题、矿产资源开采问题都是非常敏感的事情。当初段合肥（段祺瑞）西园借款的时候，因为包含了江苏煤矿，被江苏督军李纯反对。当时舆论可是一边倒的支持李纯，因为段合肥的借款涉及到了矿产资源的开采问题。这些都是我国近代落后的象征，是我国近代耻辱的标致。总理带领大家收回海关权益，收回铁路权益，收回矿产权益，完成了多少国人梦寐以求的事情。现在要是跟清末一样，再把石油勘探和开采权交给列强，舆论上会很难看的。”
对。
这才是商业部踌躇的原因。
商业部又不是笨蛋，怎么会不明白和新泽西标准石油合作的好处。特别是最近国内石油缺口越来越大。虽然延长油田和玉门油田开始购买采油设备，努力开采，增加产量，但依旧是无法满足国内日益增长的石油需求。这个时候发现一个大油田，提高石油产量，对于中国是最好的事情。
但舆论可以喷死你。
矿产权益，清末民初的时候多少人为了收回被列强拿走的矿产权益奔走呼吁。可是到了现在，如果把四川盆地的石油开采权卖给新泽西标准石油，舆论就不会说好话了。
谁敢担责。
“咚咚咚”
在大家沉默的时候，段勋轻轻地敲了桌子，道：“我们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听赞扬的声音，那么同样要准备承受骂名。我国现在依旧是贫穷的农业国，还是发展当中的国家。因此不要为了一些所谓的名声和面子，丢了里子。我要知道的是，我们和新泽西标准石油合作的话，对我们的石油工业会有多少帮助，会不会真的丢失我国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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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知道的是，我们和新泽西标准石油合作的话，对我们的石油工业会有多少帮助，会不会真的丢失我国主权。宋部长（宋汉章），你给大家介绍一下，新泽西标准公司具体的合作条件。”
“是。”
宋汉章立马翻开前面的资料道：“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和我国有很多合作，目前我国进口的石油一半都是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负责的。他们本身在上海就有分公司，以前也勘探过我国油田。去年我们决定组建石油兵团，勘探四川盆地之后，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的专家也去过四川盆地。四川那边有过汇报，当时我们没有阻止。他们应该是确认过四川盆地应该是有石油，所以才会决定跟我们要求四川盆地的勘探权和开采权。如果他们真的确认了，那么以他们的技术能力，短时间之内就能够在四川找到油田的。”
“他们的要求是，让我国把四川全省五十年的石油、天然气勘探权交给他们，以及一旦发现油田，那么交给他们四十年的开采权。”
段勋在上面微微摇头。
真是大胃口。
五十年勘探权，四十年的开采权。
中国和朝鲜政府签署的经济合作协议当中，中国都没有这么过分。可是新泽西标准石油真把中国当成是菲律宾，当成是他们的殖民地，才会这样狮子大开口。 真给他们五十年勘探权和四十年开采权，那么四川的石油天然气资源就等于是直接卖给了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
清末民初来掠夺中国资源的列强公司也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
该死。
“如果真的答应这样的条件，那么我们就真的出卖矿权了。四川那么大的地方，岂能给他们五十年勘探权，还有四十年开采权。”
段勋苦笑。
这个条件太差，答应了就真的要被媒体追杀。也亏得新泽西标准石油敢提的出这样的条件。下面的王永江也是皱眉道：“总理，和新泽西标准石油合作好处的确是不少，但也不能什么条件都答应。如果给他们五十年的勘探权，那么整个四川油气资源就被他们垄断，在经济上也不是一个合算的买卖。而且既然新泽西标准石油提出这样的条件，四川盆地有石油应该是确凿无疑，这样我们就占据一定的主动。在美国又不是只有一家石油公司，我们就算要合作，也不一定非要和新泽西标准石油合作。如果他们不改变一些条件，我们完全可以换一家石油公司合作。”
胃口太大。
王永江是立马反对。
四川可不是小地方，而且四川矿产不少。重庆目前是中国可以和武汉、上海相比拟的工业城市，期初发展靠的也是采矿业。
四川有丰富的煤炭，也有丰富的铁矿石。因此在重庆成立的四川钢铁厂才会成为中国目前最大的钢铁厂之一。如果四川盆地真的石油很多，那么按照新泽西标准石油的条件，那就真的太吃亏了。
不过王永江紧接着道：“不过我们和新泽西标准石油合作的话，好处的确不少。就如刚刚梁部长（梁焕奎）说的那样。新泽西标准石油既然选择投资，必然是发现了四川盆地的油田，肯定是有一定的把握。到时候他们就必须要在那里采油，而且还要建设炼油厂，那样投资规模就会很大，对于当地的经济发展有巨大的促进作用。而且这里毕竟是中国，他们最多也就是派遣一些技术人员，进口那些机器设备。其他的一切都要倚重我国。如果四川有一个这样的采油厂、炼油厂，那么不仅可以改善我国目前缺乏石油的局面，还能够用这个油田培养我们自己的技术人才。让我们学会怎么勘探油田，怎么采油，怎么炼油，怎么管理油田。而且他们为了保养维修钻井设备、采油设备、炼油设备，肯定要成立机器修理厂。我们的人可以在那里学习，发展我们自己的石油机器。可以说和新泽西标准石油合作，比起我们自己摸索，会大大缩减时间。”
真的有很大的好处。
中国的石油工业才刚刚起步，很多方面都实力很差。延长油田和玉门油田，也是在摸索当中。这里的采油设备和炼油设备，也都是从美国进口的。中国这边虽然也成立了采油厂和炼油厂，但整体来说都是落后的。
不仅仅是技术上落后，在管理上也落后。
如果能够在新泽西标准石油身边学习，光是学习他们的油田管理经验，对于中国的石油工业都有巨大的好处。
所以大家还是非常期待和新泽西标准石油的合作，只是他们提出的条件太差。
听到王永江的话，段勋很快笑着道：“做生意吗？不就是坐地起价，落地还钱。新泽西标准石油提出他们的要求，我们也可以提出我们的要求。双方完全可以坐下来找到一个最适合的合作方案。有些可以让步的地方让步，但有些可以争取的地方就争取。如果双方实在是谈不拢，只能是放弃合作，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还可以找其他石油公司合作。就像大家说的那样，既然他们决定投资，肯定是有了一定的把握。既然这样我们也不算是完全没有筹码。这个谈判就交给商业部和工业部一起负责。”
开始有些生气。
但很快段勋就释然了。做生意本身就是讨价还价的过程，新泽西标准石油这也是在试探中国政府的底线。
新泽西标准石油作为最早进入中国的石油公司之一，以前做的更多的是贸易。给中国出口石油，包括石油产品。现在国内一半以上的石油进口，都是他们负责。
他们应该是最能够直接感受到中国市场的公司。这几年中国石油需求增加速度很快。所以他们才会提出合作。既然是合作，那么就好办多了。中国手中有油田，虽然不知道在哪里，但新泽西标准石油决定投资，肯定是有了一定的把握。既然手中握有油田，那么谈判的时候，中国这边也是有一定的筹码。
“至于梁部长说的舆论问题……”
段勋也是有些沉默。
会议室整体陷入了沉默。清末民初的这段时间正是中国民族主义高涨的时候。段勋能够走到现在的位置，得到那么高的声望，也是因为打着民族主义的旗号，收拢了人心。段勋每一次的动作，都在挑起民族主义情绪。人民党能够迅猛发展，成为中国第一大党，党员在几年之内超过百万。也是因为人民党的主张，附和当时民间民族主义思潮，吸引了那些年轻学生的原因。这个时候如果做出卖资源的事情，和现在的民族主义思潮就会发生冲突。
舆论这个东西就是如此。
你可以利用舆论，但也有可能被舆论绑架。
“彦及（陈布雷），从现在开始记录我说的话，整理好之后就以我的名义发表在各大报刊上。”
“是。”
陈布雷是段勋的御用文人，也是内阁办公厅主任。不仅仅段勋的讲话稿，内阁的很多声明，都是陈布雷亲手书写的。
“我们国家目前是贫穷落后的农业国，而且这个局面会持续好多年。在未来很多年当中，这个时间有可能是十年，也有可能是二十年乃至于三十年，也就是说我国会长期处于贫穷落后的情况。这样的情况是客观存在的，不会以我们的意志出现变化。因此我们要正视这样的情况，承认这样的现实，勇敢面对这样的局面。民间的百姓，或者那些舆论可以鼓噪，他们可以很浮躁。但我们在座的各位脑袋却要清醒，要清楚的看到现在我国的情况。因为我们坐在这里做出的任何决策，都会影响我国的发展，所以我们不能和他们一样。”
“我们国家是农业国，但我们的农业落后，依旧处在靠天吃饭的阶段。美国的一些农庄已经开始使用农用机械，耕地播种效率越来越高，一个人能够打理的耕地数量有上百亩几百亩。德国那边已经大量的建设化肥工厂，化肥已经广泛使用在他们的耕地上，让他们的粮食产量大大增加。但我们现在的情况是，水利设施严重不足，农用机械更不用说，化肥工业完全是零。我们现在的农业和一百年前，或者几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前的农业没什么两样，农业技术根本没有发展。我们的农业依旧是原始的农业。”
“再说说我们的工业。虽然从清末的洋务运动开始，我国开启了工业化。但到现在为止，我国的工业只能说有些基础，但相比起那些工业强国来说，远远落后于他们。我前段时间刚刚看过我国收音机市场的报告，我国虽然已经有收音机制造公司，但目前也就占据我国收音机市场的6%。统计局的预测，五年之内我国收音机市场规模会有一亿以上。可是这样的市场当中，我们自己的民族工业占据的份额太少。这就是我国工业品的现状。现在我国市场上的工业品，大部分都是进口的，我们自己生产的东西有限。而工业当中最核心的装备制造业来说，我们差的就更远了。现在的我国也就能够制造一些简单的机器设备，离制造我们工业需要的机器设备还很远。目前我国的工厂使用的机器设备，90%都是进口的。我国目前每年的贸易都是逆差，最大的原因就是我们要进口工业所需要的机器设备，市场所需要的工业品。我们虽然每年都出口大量的矿产和农产品，但和机器设备、工业品相比，价格太低了。这就是农业国的悲剧，只能是任由那些工业国宰割。”
“还有我们的教育。”
膨胀。
现状的国内舆论有些膨胀。特别是中国已经收回海关，取消租界，收回这样那样的权力，因此他们都以为中国现在又厉害了。又能够和列强平起平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