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忠尧和王淦昌都很意外。
他们两个人虽然是中国物理学界名气比较大，但两个人都还年轻，回国时间不长。因此是第一次见到段勋，不过段勋作为内阁总理，作为目前中国实质性的领导人，他们两个人对于段勋的很多故事是耳熟能详。因为现在的宣传部，天天宣传人民党是怎么从四川一路走到现在的位置的。而只要吹捧人民党的功绩，那么段勋是第一个要出现的。
因此关于段勋的传说也很多。
甚至很多事情都是编造的。就如段勋小时候是怎么怎么拥有远大抱负，在军校的时候成绩是多么多么好。一个很平常的事情，都能够被人吹出是从小心怀国家。所以民间流传段勋各种各样的故事。
他们两个人都知道段勋是武人出身，当年是一名带兵打仗的将军。特别是这里面的王淦昌，九月份刚刚被教育部训斥，是段勋亲自批评的，口气非常严厉。因为北洋大学在1934年高考当中招生又是少于要求，被段勋狠批为浪费教育拨款。1933年北洋大学招生才170来人，被段勋当成是典型批评。没想到1934年，北洋大学招生才300人左右。这让段勋勃然大怒，因此段勋这一次直接告诉北洋大学的领导层。如果北洋大学继续这样阳奉阴违，不增加招生数量，就让他们这些人离开北洋大学。或者是教育部直接减少北洋大学的拨款。
段勋的要求很简单。
从1935年开始，北洋大学的招生数量必须要增加到500人。北洋大学每年拿那么多的教育经费，每年的招生这么少，太浪费北洋大学的师资力量。王淦昌是今年刚刚成为北洋大学物理系主任，也在批评之列。要求北洋大学物理系每年招生数量必须要达到80人。这让王淦昌很是委屈，自己回国的时候离高考只有一个月时间。北洋大学招生是学校定的，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关心高考的情况。北洋大学招生少，和他这个物理系主任有什么关系。
因此在王淦昌的想法当中，段勋应该是一名杀伐果断的将军，脾气应该也是不好。可是今天赵忠尧和王淦昌看段勋，却是一个温文尔雅，非常儒雅，就像是一名饱读诗书的文人，一点看不出曾经是带兵打仗的将军。而且段勋竟然让他们两个人看“应用化学杂志”。这份杂志在世界化学领域，包括世界物理领域都是鼎鼎大名的杂志。不过这份杂志是专业杂志，是让那些物理学家和化学家交流的。段勋这样一个军人出身的国家领导人，难道也看得懂这份杂志？
所以两个人很是疑惑。
接过来看了看段勋说的那篇文章。很快王淦昌道：“总理，这是意大利物理学家恩里克费米的实验室做出的一项实验延伸出来的。就在我回国之前，今年（1934年）的3月份费米实验室用中子轰击原子核产生人工放射现象，费米实验室表态，这是因为生成超铀元素的反应。至于发表这篇文章的是，德国化学家、物理学家伊达诺达克对于费米实验室发生的问题进行的另类解读。”
赵忠尧和王淦昌两个都是中国物理学界的大拿人物，从欧洲留学归来的。清华大学、北洋大学他们都是订阅这些前沿科学的杂志，以此来了解世界科学的发展。
特别是王淦昌。
他在欧洲留学的时候，学习的跟这些沾边。对于费米实验室的一些事情也比较了解，因此看了这篇文章就知道是什么事情，立马跟段勋说话。
“这篇文章正不正确？”
伊达诺达克对于费米实验室的结果表示了一些异议。认为费米实验室对于试验结果，仅仅是发现93号元素的存在是不成功的。她认为化学分析的正确方式是，把发现的放射性物质跟目前已经发现的所有元素都做对比，确定这些放射性物质到底是什么。而且她还构筑了新的核反应图像，表态众核在中子的轰击之下破裂成若干大的碎片。
段勋对于原子弹具体技术并不熟悉，对于世界核物理发展的具体情况也不熟悉。但也知道一点，那就是费米实验室的试验是核裂变发现的开始。
当时介绍世界原子弹发展过程的时候，就说过对于费米试验结果，伊达诺达克是第一个提出最佳思路的人。只是大家都没有重视他的观点，所以核裂变的发现足足推迟了四五年时间。
“总理，我和我的老师有过交流。目前来说欧洲化学物理主流观点，对于伊达诺达克的观点并不是很重视。他们更多的是希望能够重复费米实验室的实验。”
“听说，中子轰击原子核之后，他的质量会减少？”
“是。”
赵忠尧和王淦昌都非常意外。
段勋一个“丘八”出身的国家领导人，竟然连这些东西都懂。这种情况让他们感觉很是诡异。段勋看两个人的表情，微微一笑。
段勋是不懂专业知识。
但怎么说也是大学毕业的，学过最简单的物理普及。具体的东西，段勋当然不懂。可是扯两句还是没问题的。
因此段勋继续道：“根据物理化学当中，质量守恒定律、能量守恒定律，中子轰击原子核之后质量减少，那么减少的那部分去了哪里？是不是会变成另一种的能量。”
“这？”
段勋这么一问，赵忠尧和王淦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这方面两个人根本就没有想过。现在被段勋这样一个外行突然这么询问，两个人当然是蒙了。
“爱因斯坦狭义相对论提出了质能方程，这减少的质量，会变成多少能量。赵教授、王教授，你们是科学家，考虑的是科学研究。不过我是内阁总理，考虑的是国家的发展。因此听到这个实验有可能产生能量，立马就对于这个感兴趣了。只要能够产生能量，那么这些能量就能够用在很多地方。第一次工业革命的重要能源是煤炭，第二次工业革命重要能源是石油，下一次工业革命重要能源可能就在这些原子当中。因此我想问问，我国能不能也进行这方面的研究。”
段勋总不能说自己要制造原子弹。
如果直接和赵忠尧、王淦昌这么说，一定吓走她们。所以是拐弯抹角的问他们两个人。赵忠尧皱眉道：“总理，我国在很多方面并不具备做这些实验的能力。第一是缺乏需要的实验室，第二是缺乏这方面的人才。”
“没有实验室不怕，我们可以组建实验室。我可以专门拨款，组建我们自己的实验室。至于人才，我想让你们两个人挂帅，你们觉得怎么样？”
“总理，这……”
赵忠尧犹豫。
倒是旁边的王淦昌道：“总理，其实我不赞成我国做这方面的实验。现在我国物理学基础有限，更多的是应该培养物理人才。这些实验结果，大家都会公布。我们国家现在的情况，应该把有限的资金投入到应用物理领域，而不是理论物理领域。”
“王教授说的我很同意。但我国也必须要在理论研究上慢慢地跟上去，所以一些理论研究方面也要发展。当然我知道王教授的意思，这方面的分寸内阁会掌握。不会为了理论研究，而忽略应用领域的投资。”
段勋这样的表态，让王淦昌知道，段勋这是一定要组建一个原子实验室。因此道：“总理，如果真要组建这样的实验室，我可以给总理推荐一个人。”
“总理，如果一定要组建原子实验室，我可以推荐一个人。”
“谁？”
“我的老师莉泽迈特纳教授。”
王淦昌犹豫一下，道：“不过总理，我的老师莉泽迈特纳教授是一名女子。”
段勋一愣。
还以为王淦昌为什么犹豫，没想到是因为自己的老师是女人。段勋笑了笑，道：“女人怎么了？我要的是能够负责原子实验室的科学家，至于他是男人，还是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王淦昌挠挠头。
倒是旁边的赵忠尧回答道：“总理，在科学界来说，女科学家是少之又少，因为科学界对于女人是比较排斥的，并不喜欢女人从事科学。在欧洲教育界来说，大学当中女人当老师是不吉利的事情，女老师在大学受到很大的排斥。在德国有一名非常出色的数学家，在数学领域名气很大。甚至被誉为是进入二十世纪之后，世界上最伟大的数学家，她就是艾米诺特教授。爱因斯坦对她的评价是，自妇女接受高等教育以来最杰出的富有创造性的数学天才，更是赞扬她把纯粹数学成了逻辑思想的诗篇。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当中，诺托教授做出了严格的数学公式，为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不过因为她是女人，她大学毕业的时候，所有男生都拿到了毕业证和学位证，但她却没有学位证，成为了没有文凭的大学毕业生。后来大学好不容易允许女生注册，她才重新回到学校读书，成为了学校第一个女博士。但毕业之后她却是找不到工作，因为所有的大学都拒绝一名女老师，大学的那些学生也拒绝听一名女老师讲课。只不过后来她在数学上的成就越来越大，特别是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当中的表现，以及‘诺特定律’的观点，都轰动数学界。所以哥根挺大学大学才让她担任一名讲师，几年之后才被哥根挺大学任命为教授。但这个教授和其他教授不一样，是一个没有工资的编外教授。空有教授之名，却没有教授的待遇。以至于艾米诺特教授，他在大学的工资都养不活自己，需要自己的家人援助的地步。所有的这些，都是因为她是女人。如果她是男人，那么她早就是德国数学界的泰斗人物，各个大学都会拼命抢夺的人才。不仅仅德国是如此，欧洲很多国家也是这样，他们排斥女人。”
“哎。”
段勋叹口气。
一百年后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个年代的人对于女人是多么的苛刻。段勋虽然不清楚这个女数学家有多厉害，但光是听赵忠尧的介绍就知道，这是一名天才的数学家，更是一名世界顶级的数学家。赵忠尧甚至说出，她是二十世纪最出色的数学家这样的话。
但在欧洲竟然是受到如此的待遇。
就算是中国这样男尊女卑千年的国家，这样的天才数学家，也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中国的大学对于这样的数学家，不知道是多么的渴望。
“总理，这样的事情在欧洲是非常普遍的。我的老师迈特纳教授和诺特教授的情况差不太多。因为是女人的原因，受到的刁难非常多。甚至很多学生都认为听女老师讲课是一种耻辱。所以我的老师讲课的时候，学生不会很多。甚至有些记者听到柏林大学有教物理的女老师，所以在迈特纳教授上课的时候，还过来采访的。因为欧洲大学女老师是非常罕见的。”
“可笑的逻辑。”
段勋撇撇嘴。
然后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有知识，那就有资格成为老师。女人怎么了，难道他们的母亲就不是女人。我们任何一个人第一个老师都是自己的父母，是自己的母亲。我们在小时候学到东西，都是父母教导的。他们轻视女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们的母亲也是女人。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之下，有些女人还能够获得如此成功。她们肯定比男人付出更多，过程更加艰难。对于这样的人，我们应该敬重，应该更加支持。现在已经是民国，我们只论学问，不论性别。”
如果这样的女科学家在中国，段勋天天捧着她，让她成为中国的国宝。看段勋的表态，王淦昌脸色好看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