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要是真有危险,我就不去了。”齐平眨眨眼,咧嘴一笑,怂的干脆。
杜元春莞尔,抓住他的胳膊:“那就去看看,保你无事。”
齐平心想,你这话就很没力度,方才我差点就有事了……
下一秒,他只觉一股巨力将自己扯向半空,身体朝夜空飞去,地面的禁军们先是变小,然后消失了,愣神的功夫,他已经踩在了飞剑之上。
两侧气压令他如履平地,不虞坠落。
他抬头,看到身前黑红锦袍宽阔的后背:
“坐稳了。”
长街上,余庆仰头,有些发愣地望着奔向外城的剑光,脑子里,懵懵的:
“师兄?齐平那小子,叫司首师兄?”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
夜空中,强风吹卷的两人衣袍猎猎,头发乱舞,冷风与淅沥沥的雨点在高速下,尤为剧烈。
齐平往下看,城市黑乎乎的,只能大概分辨位置。
隐约间,仿佛还有数道气机,自下方扫来,笼罩二人。
杜元春毫不在意,不多时,抵达京都南城墙,开始朝下方坠落。
这里,距离战场还有不近的距离,那高耸巍峨的城墙上,火把连成一串,极为醒目。
一名名守城军卒全副武装,高度戒备,杀气凛然,齐平借助“开灵符”,发现那些军卒,仿若节点,彼此相连,元气于军阵间流淌。
一架架守城法器瞄准远方,城墙中段,一颗大星亮的刺目。
“放行!”
守城大将屹立于墙头,披着重甲,拄着一柄宽阔重剑,感受到头顶气息,他仰头看了眼,开口吩咐。
于是,那浩荡无形的“元气阵列”撕开了一个缺口,放两人入内。
见齐平惊讶,杜元春低声解释:
“京都这座城市,本就是一座巨大的法阵,倘若有敌来犯,守备将军可激活虎符,调集京都地脉,结成防御。”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啊……齐平惊叹,心想,原来你也不是要凑近了看,而是躲在军阵里远眺……
这时候,两人降落在城墙上,军卒们目不斜视。
杜元春与守城大将对视一眼,彼此点头,没有沟通,双方同时将视线投向前方。
齐平同样没心思问东问西,他站在宽阔的京都城墙上,目光从“射口”投出,不禁发出一声惊叹。
只是飞行赶路的功夫,远处的天空,两片云已交手了不知多少个回合。
齐平猜到,那应当是两名神隐强者交战引动的天象。
就如同长街上,寒霜剑曾将周遭覆盖霜雪。
可惜太黑了,城上的光亮与京郊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狂暴紊乱的元气卷起冷风,一次次,朝这边冲刷过来,却在撞击上军阵外围时候,消弭于无形。
丝丝冷雨飘落,滴答一声,落在齐平的脸颊上。
他没有擦拭,只是瞪大了眼睛,尝试解析复制,瞳孔中浮现神符笔虚影。
然后,他只觉双目剧痛,忙垂下头,闭上眼睛,有泪水流淌下来。
我瞎了……
脑海中的神符笔也安静了下来。
“不要强行去看,也不要试图感悟,你的修为差的太多,强行观摩,有害无益。”耳畔,传来杜元春的声音。
你不早说……齐平擦去泪水,心中有些失望,也有些震撼。
他不知道,交手双方的具体模样,就连外显的天象变化,也看不懂。
这就是一级号与四级号的差距吗,如果只是神隐的打斗,就有如此阵仗,那神圣领域究竟该如何?
“那金色的,是我们的人吗?”齐平揉着通红的眼睛,问。
黑云先出现,金色后出,很好分析敌我。
杜元春目不斜视,说道:“是书院大先生,我的老师。”
齐平吃了一惊,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古朴严肃的老头,心想,当日其与席帘交手打斗,抢学生的时候,可没有这般动静。
“那另外一个人呢?”齐平试探问道。
心想,神隐境强者,总不会默默无闻。
杜元春沉默了下,说:
“我不确定,但有个猜测,也许是不老林真正的首领,一个……死而复生之人。”
死而复生……因为皇陵案,齐平对这个词有些敏感,他正要问,突然,那名拄着中间,手持虎符的守城大将沉声说:
“不好,大先生要败了。”
齐平霍然抬头,只见,在又一次碰撞中,金色的诗云黯淡下去,开始收缩,黑云压顶,气势磅礴,高下立判。
……
书院内。
此刻,广场与青坪上,站满了人影,所有的学子、教习以及三位先生,猫镇守,都紧张忐忑地,遥望着远处的战斗。
屏息凝神,气氛压抑沉寂,饶是风雨飘摇,也无一人分神。
雀斑女孩攥着拳头,咬着嘴唇,默默为大先生鼓劲即便,他们甚至不大清楚,敌人是哪个。
当望见黑云压倒金云时,沉寂的气氛被打破,学子间一片哗然。
一张张年轻的脸孔,都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
“大先生……莫非是不敌?”
有人发问。
难以置信。
虽说,学子们并未真正见过书院先生全力出手,但无论坊间的传说,还是达官显贵口中的密辛,都无数次证明,帝国书院的强大。
曾经的一代院长,更是与道门首座平起平坐的存在。
虽然后续几代稍有不如,到这一代,院长位置尚且空悬,由大先生暂代,但公认的,大先生在神隐境中,也是最顶尖的一批。
神圣领域不出,有谁能正面压下他?
“敌人到底是谁?妖族?蛮族巫师?还是南方诸国的秃驴?”元周不解。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三位先生里,五先生不擅战斗,干着急没法子,六先生席帘大急,折扇一摆,身影便要融入风中,前往援助,却被一堵无形的神识墙壁阻拦。
他扭头,看向面无表情的禾笙:“你拦我作甚?!”
禾笙的目光,透过水晶磨片眼睛凝视他,冷静道:“你的实力,过去添乱吗。”
席帘羞恼,却竟无法反驳。
禾笙说道:“能压下大先生,无论是不是那人,都不是你我能匹敌的。”
席帘面色狰狞,急道:“难道就这般看着?”
禾笙说:“温小红没来。”
席帘愣住,青坪广场上,教习们与诸多学子,也愣了下,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从始至终,未见二先生的身影。
“二先生去哪了?”一名女生问。
更多的学子,想的是,那个胖乎乎,性子温和,从不发脾气的先生,怎么看,都不像很强的样子啊。
……
湖畔。
一间草庐孤零零伫立在这里,冷风吹卷茅草一簇簇凌乱飞舞,压在屋顶的滚木挣脱了麻绳,“咕咚”一声掉下来。
茅屋内,一灯如灯。
穿着麻袍,心宽体胖的温小红蹲在小马扎上,胖乎乎的手陇在袖子里,专注凝视着桌上的诗文,一动不动,沉浸其中。
任凭外界如何变化,都仿佛没有对其造成丝毫的干扰。
忽然,那张齐平书写的诗词飘起来,悬在矮桌上,然后,其上的一个个墨字,依次点亮。
染成金色。
承载字句的纸张,燃烧起来,火焰中,一枚枚文字彼此碰撞,融合……或者说,是“熔炼”。
一枚枚文字消失。
最终,融合成一枚。
温小红伸出胖手,往火焰里一抓,掌心里,多了枚“无”字。
他脸上露出由衷笑容,终于起身,慢腾腾绕开桌子,推开破旧的木门,就像一个普通的发福的中年人那样。
笨拙地,迎着大风,走出茅草屋。
这时候,天空中,一缕星光落下,照亮湖水,温小红轻声呢喃: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想着那个唤作齐平的少年,他笑了下,心想又欠了那小子一个人情,持握新晋神符的右手于身前一抹。
“无距。”
瞬间,温小红抹除了“距离”,出现在桃川河上,破烂码头前。
他的布鞋踩在波澜壮阔的河面上,仰起头,望见了对峙在半空的两道人影。
天空飘落血雨。
头戴高冠的大先生被打散成无数文字,勉强重新聚拢起来,保持着信息洪流的状态,吼道:
“怎么才来?这鬼东西很棘手,打不死,仿佛可以无限复生。”
温小红无奈道:
“那加上我也打不过啊,所以得想点别的办法,别说了,我需要你的力量。”
大先生二话不说,滚滚信息洪流冲刷下来,灌入温小红体内。
此刻,两名神隐,合二为一。
只有一张嘴的黑袍人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嘴角扬起:
“有点意思了。”
温小红抬起右手,一掌拍出,一枚巨大的“无”字撑开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