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即便遇到剪径强人,衡量下双方实力,再掀开自己修行武师的身份,对方大概率便不会动手。
哪里料想,竟遭遇一名真正的修士。
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刻,向隆不禁有些感慨,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
“敢问恩公,那匪徒……”沉稳的大郎发问。
齐平笑道:“已经没事了。”
无事……商队众人对视,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骇然,心想,莫不是已经伏诛?
“恩公,那我们是否需要换个扎营地。”向隆尝试问道。
齐平问道:“附近有更适合的露营地吗?”
向隆面露难色。
齐平见状,轻笑一声:“如果不介意血腥气的话,便不用动了。”
这句话,隐含的意思,便是自信匪徒不会去而复返,是对实力的自信,还是所有人都被杀光了?
无论哪种可能,都证明了两人的强大。
这般年轻且厉害的修士,为何跟在队伍中?
想问,又不大敢,齐平笑笑:
“我们是去边塞历练的,各位不必紧张,先派人收拾下吧,等明日进城,报官处理就是。”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
在这个世界上,年轻修士外出历练,本就是传统,他们也略有耳闻,不敢多问,当即忙碌起来。
……
齐平与洪娇娇重新返回了篝火旁,感受着周围,那一道道投来的感激又敬畏的视线,女锦衣问道:
“要不要换个商队?”
齐平想了想,说:
“临时改换很难找到合适的,况且,说不好,万一再遇到匪徒,也是麻烦,等进临城时分开就是,问题不大。”
“好。”
短暂交流完毕,两人继续吃饭,齐平吃了口还温热的烤肉,目光投向了队伍里,某个沉默的青年。
“你看什么呢?”女锦衣问。
“没什么。”齐平摇头。
他只是觉得,那个青年有些古怪,方才营地大乱的时候,他将一切收入眼底,那青年是唯一保持冷静的,也是第一个跑掉的。
但在确认安全后,又悄无声息返回。
“是性格谨慎?还是别的?不会与这波山匪有关吧……”
齐平心下怀疑,但没有证据。
这也是,他决定留在商队里的原因。
如果这青年有问题,他若离开,商队或许会再次陷入危险。
齐平当然没有保护这群人的义务,但权且,当回馈那少女的善意吧。
就像洪娇娇,也是第一时间出手救人,两个人骨子里,都是一副热心肠。
……
夜色渐深。
营地重新静谧下来。
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只是巡逻的青壮更多了。
向家人并未再来打扰,两人打坐吐纳,恢复真元,眼见天晚,从车上搬来席子,铺在地上,准备入眠。
野外,营地,篝火,星空大地……齐平躺在席子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陌生的星空,不知在想什么。
旁边,洪娇娇解开头绳,于是,三千青丝如瀑披洒。
这时候,她眉间的英气淡去,多了些柔媚,有些纠结地躺在席子另一边,将红头绳扯开,横在两人中间:
“不许越界。”
知道了……多大的人了,还画三八线,小女生吗……齐平鄙夷之。
然后感受到,旁边女子躺下,走了一路,但这般,还是第一次,近的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洪娇娇木头一样,僵硬地躺着,横竖睡不着。
不时警惕地扭头,看向齐平,似乎,想要捉到他不轨的证据,却只能看到,少年闭着双目,被火光映衬的侧脸。
“齐平?你睡着了吗?”她轻声问。
“恩。”
“……”洪娇娇撇嘴,侧过身,背对着他,过了一阵,又转回来,大大方方地侧躺着,看他:
“等到了临关,你准备怎么查?”
“车到山前必有路。”齐平仍旧闭着眼:“听我的就行了。”
“哦。”
话题终结者。
洪娇娇有点郁闷。
两人一路同行,大多时候,话题聊得都不深,修士嘛,打坐冥想才是要紧事。
她知道,齐平正在冲击洗髓境,那需要水磨工夫,这一段路上,齐平大多时间,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在吐纳修炼。
很刻苦。
这让她心底,对这位同僚的看法有了些许改观,最初时,在衙门里听到出了个妖孽,她是不服气的。
因为,她自己在修炼上,也是个公认的天才,不然,也难以在镇抚司立足。
即便有老爹的庇护,但在这个封建礼教的世界里,一个女子,想要获取到一些东西,总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她的样貌继承了母亲,性格却颇肖其父,是个很骄傲的女孩。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
额,总之,对齐平这个崛起的妖孽,是不服气的。
所以,当初西苑的案子,才跟了上来。
后来,更平调过去,想的,便是与他较量一番,但总是输多赢少……
不只什么时候,看法逐渐改观,从认可少年的聪慧,以及天赋,到现在,发现他真的也很努力。
每天几个时辰的吐纳,日日不辍,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然而对齐平来说,却是风雨无阻。
她以为,是少年坚毅。
但只有齐平自己知道,只是因为失去过一段人生,所以才对新的生命倍加珍惜。
不知不觉,她闭上了眼睛,发梢越过了两人间的红绳。
……
营地的另外一边,向小园也躺在篝火旁,却是望着少年所在的方向,眼神中,有些失落。
“妹子,睡吧,那不是和我们一个世界的人。”
二郎不知何时走过来,手里是一条毯子。
向小园蜷缩起来,将自己埋在毯子里,眼圈发红。
是啊,就像二哥说的那样,那般年轻,便外出历练的修行者,家室必然不凡。
与在江湖厮混半生,才勉强得了一门吐纳法的父亲,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修士。
更不要说自己。
况且……人家恐怕也不是真正的兄妹,而是师兄师妹……结伴游历江湖,正是话本里的传奇故事。
这一晚,向小园失眠了。
……
京都。
皇宫里,御书房灯火透亮,身材修长,凤仪翩翩的皇帝伏案,眼神中满是疲惫。
桌案上堆着许多折子,不少都是密折,是需要他亲自批阅的,更不要说乱七八糟的琐碎。
与很多人想象中不同,皇帝处理的,很多都未必是什么宏大议题,而是鸡零狗碎的小事。
比如某个州府,下辖的村县有人拾金不昧,地方官都会洋洋洒洒,写一篇折子,呈送上来。
目的么,无非是以小见大,表现自己治理有方,皇恩福泽,百姓路不拾遗……顺便再树立个表彰模范。
这都是好的,最怕的,还是那种请安贴、谢恩奏折,全篇废话,更甚者问陛下您近来吃的可好,睡得可香?
看得人心神烦躁,却又不得不看,以免错过消息。
“呼。”皇帝御笔朱批完,疲倦地靠在椅上。
御书房门开。
一名小太监端着托盘进来,上头是精美的官窑瓷碗,热好的牛奶。
冯公公接过,先打开来,用小勺子,盛出一点,准备单独喝了,确认安全,再递给皇帝。
以他的修为,任何毒药,都逃不过一只法嘴。
然而,今日却有些不同。
冯公公喝下后,眼神一动,有些诧异。
看向小太监,问了什么,待后者回答,方才了然。
“冯安,怎么了。”皇帝听到动静,问。
老太监笑容满面,将托盘端来:
“老奴只是惊讶,今日这牛奶,味道好了许多。”
皇帝好奇,却不抱希望,这年代缺乏相应手段,即便是皇帝,喝到的牛奶也难掩腥味。
虽是这般想,但仍是捏起汤匙,喝了口,入口瞬间,皇帝便是一怔。
惊讶地仔细看,确认是浓白的纯奶,并无杂色,又喝了几口,干脆端起来,一饮而尽,旋即方畅快道:
“腥膻之气的确大减,反而甘甜许多,是御膳房改了什么配方么?”
冯公公笑道:“是加了糖。”
皇帝不信,黑糖红糖,色泽极浓,岂会看不出,且口感粗粝,他并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