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房间内。
两个小丫头靠在窗边,齐姝还好,比较乖巧地跪坐着,云青儿几乎整个人贴在窗子上了,努力偷听。
“外头在说啥……”齐姝问。
云青儿忙摆手:“嘘……”
然后,等模糊听到皇帝那句感慨,她愣住了,诧异地看了好友一眼,心说你哥又蒙对了?
她一直觉得,齐平上回是蒙上的。
毕竟,满朝文武都没法子,他凭啥可以。
“金先生客气了,我也只是随便一说,若是不成……”齐平笑着说。
皇帝打断他,说:“此法虽简,却颇为实用……想来,陛下定会采纳。”
齐平突然有点好奇了,心想这位到底是何身份,有把握上达天听?
不过对方这般说了,大体是有自信的,说来,齐平其实还有一个法子,便是“评定分离”。
改由考官挑选出合格的卷子,然后由皇帝亲自挑选录用。
也可以解决问题,其实就是变相地把“改名次”这事合法化,但他没说。
……
皇帝振奋之下,也不坐了。
毕竟放榜之事,不能再拖延下去,否则,也是麻烦,便拱手告辞,急匆匆带着护卫离开了。
“慢走。”
齐平与云老送其出门,心中腹诽:
你这也不说给点实际的好处……当然,也不在意就是。
一老一少回转桌旁,云老笑道:“在想什么?”
齐平坐在藤椅中,眼神闪烁了下:
“有点好奇,您这位学生的身份,上次是工部的事,这次是礼部?他家长辈,是内阁里的大人物?”
云老神秘一笑:“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啥意思……齐平迷糊,觉得这老头不老实。
他方才想了想,并未记起,内阁里哪位大臣是“金”姓。
当然,也未必入阁,或者,是哪位大人物的妻子一脉的后辈,也有可能。
当然,也没啥心思去查就是。
刚吃完晚饭,这年头也缺乏夜间娱乐活动,齐平便没急着走,正寻思着和班主任聊下妹子的学习情况,云老突然开口了:
“没想到,你竟在科举一道上,也有思考。”
齐平笑了:
“我都没正经读过圣人书,不怕您消化,就我妹子读的儒学经典,我都没看全过,算什么思考。”
云老摇头:
“治理天下靠的又不只是儒学,还得是经世致用的学问。且不说地方政务之要,便是这朝代更迭,天下兴衰,诸如此类泛泛之说,又哪里是读一些书便能懂得……”
顿了顿,他说:
“当然,不读经典,视野难免狭窄,你若要读书,也为时不晚,令妹便颇为聪慧,料想齐小友也不差,若有兴趣,也可以听老夫讲书。”
齐平一脑门子问号,警惕看他,心说你是不是要骗我束?干脆拒绝:
“我还得修行呢,读书什么的,还是算了。”
云老噎住,眼神幽幽。
以往都是旁人求着他授课,这会倒好,自己一时兴起,上赶着给人教书,还被嫌弃了。
人生头一遭遇到。
……
……
皇宫。
御书房,皇帝回宫后,立即派人召集会试主副考官议事。
何尚书年迈,本已回了宅邸,硬生生给叫了起来,至于翰林院的几个,来的更要晚了些许。
路上。
年近古稀,须发皆白的宋九龄面无表情行走,高昂的头颅,象征着他不屈的精神。
身旁,跟着的副考官之一犹豫了下,说道:
“太师,陛下这深夜召集我等前往,怕是那会试排名一事,已有了决断,稍后……”
脾气刚硬,自诩风骨的宋九龄淡淡道:“本官绝不妥协!”
副考官苦笑:
“您要不再想想,此事陛下恐会强行推行,此事闹大了也不好,或许,可以各退一步。”
宋九龄傲然:“本官寸步不退!”
副考官:……
绝了,他就知道。
翰林院素来以清流自居,定不愿同流合污,可不代表所有人都有与皇帝硬钢的底气和骨气。
心下叹息,有种走进深坑的感觉。
若是宋太师真惹怒了皇帝……
想到这,他双腿都沉甸甸的,恨不得当场大病一场,逃过此劫。
压抑的气氛中,一行人给引入御书房。
仍旧是下午时分的模样,宋九龄还在门外,便抖擞精神,傲然跨入,大声道:
“陛下莫要白费口舌,科举秉承公平公正,便不会为任何事更改,老臣身为主考官,翰林掌院,当为天下读书人表率,绝不会做出此等有违规矩之事!
若陛下一意孤行,老臣只好死谏于此,宁粉骨碎身,亦无惧哉!”
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
虽已年迈,却竟令身旁的副考官都有那么一丝丝的壮怀激荡。
宋九龄傲然昂首,做好了承受天子震怒的心理准备。
然而……
他预想中的一幕并未如约发生。
御书房内,皇帝平静地坐在桌案后,脸上也并不见此前怒容,似乎正与何尚书等礼部考官交谈。
突然给这一嗓子吼住,皇帝、何尚书等人,扭头看来,都是愣了下,旋即……众人表情忽然有些微妙。
宋九龄疑惑,察觉出气氛的些许异样,但没想明白。
一名礼部官员垂头,死死抿住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皇帝清咳一声,淡笑道:“来人呐,给太师看座。”
一名太监忙搬椅子。
宋九龄拂袖而立,昂然冷笑:
“陛下便不要绕弯子了,老夫心意,绝无更改。”
硬的不行,所以想来软的?
宋太师心底冷笑,这等拙劣的方法,还妄想说动他?笑话。
“咳。”何尚书见状,只好开口:
“宋太师想差了,陛下方才与我等交代过,不会强行以北方举子挤下南方,而是换了个与南北而言,皆更为公平的法子。”
宋九龄愣住,懵住。
皇帝嘴角扬起,道:“何尚书说给太师听听吧。”
……
不多时,一群考官结伴离去,御书房内,等人走了,皇帝开怀大笑。
宋九龄这次,终于没再坚持。
他虽秉承公正,却好歹不算食古不化,主要,也因此法与乡试类似,“自古已有”,终于还是通过了。
这让皇帝松了口气,尤其看到对方憋闷的表情,更是心情愉悦。
解决一桩大事,皇帝决定偷懒一波,吩咐道:
“摆驾坤宁宫。”
……
坤宁宫。
当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将皇帝接进屋子,宫女奉上吃喝,皇后方略显诧异:
“陛下可是有了喜事?莫非与早朝有关?”
她有点纳闷,作为后宫之主,早朝上的事,她是知道的,但这都一个白天过去了,不至于还笑着。
皇帝喝了口酒,道:“于此无关,是科举之事。”
他简单解释了下,听的皇后也是颇觉惊讶。
“是陛下想出的法子?”她试探问道。
皇帝笑而不语,却是忽然换了个话题:“太子近来课业如何?”
体态雍容,气质高贵的皇后听到这个,便忘了方才话题,喜滋滋道:
“詹事府的先生说,太子很用功。”
接着,她又连珠炮一般,分享了一堆太子读书的趣事,这一刻,倒如寻常人家娘亲一般。
只是……说完,她停顿了下,仿佛想到什么,脸色忽然黯淡了下,有些紧张地说:
“不过……”
“不过?”
皇后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皇帝沉默下来,倒也没什么意外的情绪,笑了笑,抓着皇后的手,安慰道:
“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