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愈发焦躁,甚至于,因为情绪不稳,犯了几个低级错误,被齐平抓住,狂追猛打。
虚影棋盘上,黑棋奋起直追,渐成燎原之势。
南方使团已经变了脸色,有人直接站起身来。
凉国人一扫颓气,皇室明黄桌案后,一袭粉白宫裙起身,安平郡主激动道:
“追啊!”
她看不大懂,但知道,齐平在追赶,试图从劣势,转为优势。
“安平!”邻桌,华服蟒袍的景王爷皱眉。
身为郡主,在这种场合下,如此作态,有损皇家颜面。
“追!”下一秒,却听长公主竟也忍不住开口。
“追啊!还差一点!”人群里,女锦衣忽然喊了一声。
裴少卿,大嗓门校尉等人也低声喊了起来。
很快,又有人跟着附和。
他们都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但当人多了以后,便汇成了潮水般的声浪。
“追啊!”
“快追上了!”
渐渐,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而天穹上,棋局也不断变幻。
终于,满头白发的范天星再次捏起了一枚白子,悬在棋盘上,却久久没有落下。
“还有必要继续吗?”齐平轻声开口。
原话奉还。
……
最终,那枚白子也没有落下,而是轻轻放回了棋罐中。
“我输了。”范天星道。
一片安静。
雨水从鹿台边缘滑落,汇聚成溪流,汨汨流入地下,声音清脆悦耳。
嗡的一声,人群炸了开来。
第257章 巨人的肩膀
赢了!
倘若说,齐平此前的奋起直追,还让这局棋留有悬念,那么,当范天星弃子认输,围观的人们,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这万众瞩目的棋战,终于以凉国的获胜画上了句号。
轰。
鹿台周遭,先是一群达官显贵振奋大笑,然后,以此为中心,获胜的消息朝四面八方蔓延。
民众中,响起欢呼声。
赢了!
这场代表着帝国颜面,问道开端的比斗,实在太过曲折、精彩,饶是许多看不懂围棋的人,都被牢牢牵动了心神。
而此刻,当尘埃落地,心中的紧张与忐忑,悉数化为强烈的喜悦。
“凉国大胜!”
“齐诗魁大胜!”
有人呼喊,雨后湿冷的广场气氛燥热起来。
“齐诗魁!”
“齐国手!”
“齐国手大胜!”
喊声渐渐统一,在此前,齐平最广为人知的头衔,还是局限于文坛的诗文魁首,而近日,他再添了一个“棋道国手”的称呼。
“啊啊啊,赢了!他赢了!”
明黄桌案后,安平郡主站起来,攥紧了秀拳,脸都红了。
裹着厚厚衣裳的小太子面露崇拜:“先生好厉害。”
身材修长,风仪翩翩的皇帝陛下龙颜大悦,哈哈大笑,眉间的阴霾一扫而空。
紫衣长裙的长公主满是书卷气的脸上,也扬起笑容,望着台上的背影有些恍惚。
这个自己昔日从西北荒僻小地发掘,送入镇抚司的家伙,实在给了她太多的惊喜与震撼。
破案、修行、诗文、经商、发明、棋道……念着齐平展露的种种,长宁不禁失神,身为皇帝御妹,她见过了太多优秀的年轻人。
但……相较之下,似乎一切的英才,皆黯然失色。
“啊呀,那饭桶竟然赢了!”角落里,穿荷叶色袄子的青儿笑嘻嘻的,突然觉得,这个给自己下禁言术的“饭桶”也不很可恶了。
云老捋着胡须,爽朗大笑。
齐姝得意地扬起小脸,望着全场兴奋的人群,觉得与有荣焉。
棋院众人更不必说,笑声最为肆意,更因为昨夜的参与,这些人颇有种眼下的胜利,有自己一份功劳的感觉。
那些昨晚一脸不情愿,被迫拿出珍藏棋谱的棋手们,不禁挺起胸膛,扬眉吐气地望向鹿台南端。
即:南方使团所在区域。
只觉前两日所受的屈辱,都于今日找补了回来。
凉国棋手不过如此?呵,大国手都没出场,只齐公子一人,便足矣。
与之相对的,南方使团众人气氛沉闷压抑。
一名名不久前还胜券在握的大使们错愕、失落。
唐不苦脸色铁青:“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他盯着台上的那白发青年,恨不得冲上去,质问对方,旁边的国大使叹道:
“文斗败了,武斗不能再输了。”
众人闻言,不禁望向面容冷漠,古代剑客打扮的青年剑修。
……
鹿台上,听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欢呼,与“齐国手”的呼喊,齐平没有太多表情。
对手的确太过强大,心神的疲倦冲淡了获胜的喜悦。
他此刻只想休息。
秋风掠过二人发丝,棋盘上,雨水荡开涟漪,就在齐平起身的刹那,范天星低垂的头抬了起来。
或许是心神消耗过于剧烈,他的眼睛有些红。
雨水从眼角滑落下来。
“这是什么?”
他指的是,棋盘后半段齐平施展出来的一系列手段。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齐平想了想,说:“巨人的肩膀。”
范天星有些茫然,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齐平没有解释,起身朝鹿台下方走去,在台阶下,余庆等人已经在等待。
明黄桌案后,皇帝站起身,面带笑容望向南方使团,说了几句符合帝国人骄傲的寒暄。
诸国大使勉强笑着。
齐平没有去听那些废话,一步步走入人群,不苟言笑的余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干的不错。”
裴少卿,女锦衣等人,也纷纷激动地围拢过来,就听齐平低声说:“先回去。”
几人:??
齐平语气无奈,神情萎靡下来:“虚了啊。”
……
棋战结束了,鹿台四周的人群开始有序离场,而这场万众瞩目的比斗的余波,还在扩散。
京都城内,一间书铺外。
讲棋先生口若悬河,不断马后炮地复盘棋局:
“……你们看,在开局时候,齐诗魁便已开始下套,而那范天星,则全无察觉,这几步棋,最为关键,当时我便看出,有些端倪,果真不出我之所料……”
“呸,你净胡扯,我记着呢,这几手棋你当时说是齐诗魁失误了。”有人予以拆穿。
讲棋先生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
“那是我担心提早说出,让那南人警醒了……”
接着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棋道”、“兵法”之类的,引得众人哄笑起来。
书铺外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大师兄,城里到处都在议论呢,齐师兄竟还有这桩本事,真厉害。”
雨后的街道上。
穿着道袍的小师弟望向书铺里、茶楼中……无数聚集听棋的百姓,羡慕地说。
前方,一袭道袍在秋风中抖动,东方流云神情低沉,沮丧极了,整个人仿佛丢了一个亿般萧瑟。
不是仿佛,就是。
棋战开始时,他原本在睡觉,并未准备去看那劳什子文人间下棋。
中午出来吃饭,才意外得知,齐平上阵,东方流云一拍大腿,立即带着全部身家冲向京都城内的赌坊,准备下注:
“虽然京都是主场,人们喊着支持,但赌徒们现实的一批,范天星横扫棋院,压的无人吭声,程积薪染病……这场棋战的赔率,绝对可观……只要押齐平胜,定能大赚一笔。”
这是他当时的原话。
小师弟表示不理解:“齐师兄确定能赢?”
东方流云神秘一笑,一切皆在不言中,然而让他崩溃的是,跑了一大圈,几乎所有的赌场都封盘了,禁止下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