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元春沉默,并没有接话,这一年发生的变故,的确太多,只是身为“孤臣”,他不好对此发表议论。
以防被外人听了,拿来攻讦于他。
这一年来……自己也“圆滑”了……他心中自嘲一笑。
“时辰已到!”
这时候,钟响,礼仪太监喊话,二人分开,各自依照次序入殿。
……
金銮殿上。
皇帝坐在龙椅上,一身黄袍,脸色凝重的扫过诸公。
“入冬以来,降雪频发,中州、北境皆遭寒灾,民间乏碳,其价甚贵,百姓无碳过活,更有灾民南下,形势危急,”皇帝沉声道:
“诸位有何良策?”
果然!
殿内,一名名大臣心中一沉,对于今日朝会议题,早有预料。
毕竟多日降雪,寒灾已现,都不是瞎子,心中也各有盘算。
“陛下,既有灾情,须及早补救,迟恐酿成大祸,臣以为,当立即出钱粮赈灾,以免事态扩大。”一名礼部官员跳出,大声道。
“陛下容禀,”户部尚书没吭声,但身后的侍郎横步出列,声音凄婉:
“此前宛州水灾,国库耗资甚巨,亏空尚未补足,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粮啊。”
顿了下,不等皇帝开口,户部侍郎说道:
“中州、北境秋夏未受灾情,只是缺柴可烧,民间商人趁机哄抬物价,依臣之见,陛下可命工部矿场低价售出石炭,以此平抑,可解此难。”
皇帝望向工部尚书,老尚书双手高拱,大声道:
“陛下,矿场所出石炭甚少,实在不足以供百姓日用,况先帝在位时,亦曾遇寒灾,朝廷不得以出三十万炭出售,民众疯狂,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更为奸商囤积,未能缓解灾情,此法万万不可。”
皇帝面无表情,望向黄镛:“首辅意下如何?”
老首辅自打入殿,便眯着眼睛,一声不吭,此刻闻言,略一思衬,道:
“或可开凿矿山,发掘石炭,与宛州一般,施以工代赈之法,如此石炭产量大增,亦可防灾民生乱。”
皇帝目光一亮。
吏部尚书张谏之忙道:“陛下三思!矿山开凿,有损龙脉!况寒冬腊月,山石坚固,如何可行?”
皇帝沉默。
黄镛瞥向张谏之:“山石虽固,可施以火药,龙脉有损,可灾民遍野,民不聊生,莫非便不损我大凉气数?”
张谏之冷着脸不搭理他,坚持道:“陛下,还请另寻他法。”
“张尚书此言差矣……”
“……的确不可妄动。”
“还是出钱作为妥当……”
一时间,黄党与张党官员纷纷下场,唇枪舌剑,整个金銮殿乱糟糟,宛若菜市场般。
吵了好一阵,却都没有半点进展。
“彭!”皇帝越听越是烦躁,突然一拍桌案,大怒道:
“朕要的是你们拿出良策,不是来听你们吵闹的!这般不行,那般不可,朝廷养你们何用!?”
群臣跪倒,齐声大呼:“陛下息怒!”
皇帝望着这一幕,深吸口气,突然有些疲惫地按住了额头跳动的青筋,挥了挥手。
站在一旁的老太监见状,高声道:“退朝!”
群臣起身,躬身退去,不多时,大殿中空荡下来,冯公公手持拂尘,走了过去,低声道:
“陛下,莫要急坏了身子。”
皇帝靠在龙椅上,揉着眉心,苦涩道:“朕如何能不急。”
冯公公想了想,忽然叹了口气:“可惜齐讲读不在,否则或可为陛下分忧。”
齐平……皇帝睁开双眼,仿佛被点醒,是啊,若是齐平在,是否会有方法破局?
“叫人去问下,齐爱卿回来没有?”皇帝声音急切地命令道。
第322章 震惊的司首
道院,清晨。
当阳光自窗子照进室内,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地躺在地板上的鱼璇机悠悠醒来。
寒冬腊月,小楼中却没有点火盆,因为昨晚没关窗子的缘故,楼阁窗台里, 地板上都覆盖着一层这雪。
身为神隐修士,自然不惧这点寒冷。
“呵欠。”鱼璇机大眼半眯,素美的脸上,还带着些许酡红。
乌黑长发散乱,只用一只木钗固定在脑后。
这时候撑着手臂坐起身,双臂高举,伸了个夸张的懒腰, 骨节“咯嘣”地响, 缺斤少两的道袍绷起惊心动魄的弧线。
“天亮了啊。”
女道人咕哝一声, 还是有些没精打采的样子。
手一抓,一蓬雪化成了水,简单地洗了把脸,然后就鸭子坐在地板上,身旁是一个个空荡的酒坛,一脸懵逼地发呆。
分明身体醒来了,但脑子好像还睡着。
“汪汪汪!”直到楼下传来狗叫,她才真正醒了:“叫什么叫?!”
烦躁地吼了一句,随手一只酒坛丢了出去。
很快的,底下传来阿柴委屈巴巴的“嗷嗷”声。
“啊,想起来了,今天有个会。”鱼璇机一拍脑袋,想起来昨天叮嘱阿柴, 到时间叫醒自己。
当即一跃而起,落在满是冰雪的荒颓小院里, 抱起柴犬揉搓了下,以示安慰。
旋即一溜烟飞走了:
“你自己找食吃, 我去议事了。”
……
不多时,鱼璇机飞过古色古香的小镇,抵达一座大殿外。
大殿恢弘,门口一尊大鼎,里头燃烧着三根婴儿小臂粗细的黄香,散发着袅袅青烟,风雪不侵。
敞开的大殿内,墙壁上悬挂着一个“道”字。
其下,乃是分在两侧的座椅,此刻,道院中诸位长老都已入席,其中,满头银发,手持拂尘,老学究模样的典藏长老坐在主位。
“啊哈哈哈,那破狗没叫我。”鱼璇机讪笑解释,在一道道目光中,踮着脚在自己的位子坐下。
典藏长老平静道:“人已到齐,开始吧。”
这场会议并非临时起意,而是道院内,每个月底都会召开一次,各个部、堂的长老们,对上个月的工作,进行汇报、总结,一些日常事务,也会进行商讨。
所有长老必须出席。
只是,对鱼璇机而言,这个会就无聊透顶了,其他长老或多或少,都负责一摊子事。
有汇报的必要。
可她……孤家寡人一个,啥都没有,所以每次开会都全程摸鱼,这次也一样,刚坐下就开始打哈欠。
其余长老依次开口,倒也并没啥新鲜事,轮到经历部时,干瘦的涂长老兴奋地分享了“大数据”对帝国雪灾的预言。
“……齐公子所留下的数理统计之学,已在诸多方面,得到应用,只可惜,他只留下第1册 ,如今老夫只盼着快些能拿到第2册,定然是更高深的学问,”
涂长老语气迫切,突地望向鱼璇机:
“鱼长老,可有齐公子的消息?他何时回来?”
“啊?”鱼璇机没料到会提到自己,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甚在意道:
“好说,好说,等那逆徒回来,我让他给你把那劳什子册子送去。”
“是数理统计。”
“知道了。”鱼璇机不耐烦的表情。
戒律堂长老突然说:“也快年末了,鱼长老今年考功若还是为零……明年罚款可有着落?”
长老们享受道门供养,亦要肩负责任,每年都有“考功”,贡献越大,来年得到的资源分配更多。
贡献为零,则要缴纳罚款,鱼璇机已经被罚了好几年。
“我没钱。”鱼璇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躺平任操的样子:
“为了交罚款,我家里值钱的都卖了,哦,还有条破狗,你要的话拉走。”
戒律堂长老脸一黑,平静道:“鱼长老还有一座酒池,若是不交,按戒律,只能拿它抵债了。”
啥?鱼璇机一下慌了神,酒池可动不得,顿时急坏了。
戒律堂长老铁面无私:“不想被断酒,还是想想怎样完成考功吧。”
鱼璇机脸一垮,可怜弱小又无助。
玄机部鲁长老出主意道:“你不是收了个徒弟么,按照戒律,长老门下若能出一个神通,便算满足考功。”
鱼璇机欲哭无泪:“距离年终不到一个月了,那逆徒怎么可能入神通,我完了啊。”
众长老暗暗拱手,爱莫能助。
……
……
与此同时,京都码头,一艘船只劈波斩浪,缓缓靠岸。
甲板上,换上锦衣的齐平负手而立,望着岸上雪景,诗兴大发:
“京城数尺雪,寒气倍常年。泯泯都无地,茫茫岂是天……”
身后,身穿邋遢长袍,捋着几根胡须的四先生走了过来,挑刺道:
“不亏是京都诗仙,出口成章,不过你这诗做的不对,雪都停了,拿来的‘泯泯’、‘茫茫’?”
齐平转身,翻了个白眼,心说你管我……韩愈就这么写的……但表面上却是堆起笑容:“先生说的是,等下与我一同入城?”
四先生噎了下,目光闪躲,强装镇定:“便不去了,老夫好不容易找了个天才徒弟,这便就此分别,先回书院去。”
呵呵,你是怕进京都被道院的人盯上挨揍吧……齐平心中呵呵。
没忘记,四先生是因为得罪了道门才离京的。
说完这句,四先生扭头招呼了一声“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