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何况新皇?
大家本就是墙头草,想拉几个人拖出去杀鸡儆猴,连理由都不用找……
“果然,大家很上道嘛。”
齐平暗暗满意,然而就在这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如约响起:
“此事不妥!”
刷……无数道目光投去,落在那一群勋贵,恩,主要是为首的皇族宗室身上。
此刻,五十余岁,身子虚浮的晋王一马当先,越众而出,昂首道:
“女子登基,于礼不和,此事当从长计议。”
“是了,晋王爷所言极是,堂堂帝国,岂能令一女娃执掌?”
“若是如此,九泉之下,如何给太祖皇帝交代,如何给天下人交代?”
一名名郡王附和,显然早有组织,同时发声,痛斥女子皇帝违逆礼法,高举道德大棒。
果然来了……见状,包括齐平在内的不少人眼神一寒。
张谏之道:
“晋王此言差矣,殿下乃先帝立下储君,如今匡扶帝位,正当继承大统。况,如今皇室血脉唯有长公主与太子殿下,且值此危难之际……”
晋王沉着脸,冷笑打断:
“永和昔日可不是这般说的,将一女子说成男子,欺瞒天下人,才有了这储君,皇室家事,亦乃天下事,如此荒唐行径,莫非还要认么?”
他语气一顿,又道:
“至于血脉,谁说已然断绝?皇族旁支就不算么,依本王之见,理当自宗室中遴选才是。此亦皇族祖训。”
宗亲!
这帮人果然是存着从宗亲推举新皇帝的打算!
张谏之面色一冷,心头火起,皇室的确有一条祖训。
当初真武大帝创立了朝廷术法体系,亦深知弊端,便立下遗嘱,若有朝一日,皇室嫡系血脉断绝,可自宗亲后代寻替。
可眼下并没有“断”,真武皇帝亦从未说过,女子不可称帝的话语。
这里,晋王是在举大旗,钻空子。
他正要反驳,旁边,如今执掌都察院的大喷子李琦先开炮了,只听他破口大骂:
“无耻匹夫!景隆篡位时,怎不见你等出来主持公道?遵从礼法?
还是说,这皇位,一个弑兄夺位之贼都可坐得,堂堂太子却做不得?
还宗室旁支,我呸!
一群酒囊饭袋,且不说无治国之能,血脉稀薄,玉玺能发挥出几成?
蛮妖虎视眈眈,帝国风雨飘摇,你等竟要换个血脉单薄之人继位,其心可诛,怕不是已暗中勾结蛮族了吧?!”
好喷。
众臣侧目,晋王瞪大眼睛,气的胡子乱颤,指着李琦:
“你敢污蔑本王?!”
李琦冷笑:
“怎么污蔑了?景隆也是亲王,也勾结过蛮族,更弑兄篡位,你也是亲王,为什么不能怀疑?”
“……”晋王失语。
这还真不好反驳,然而他很快便冷静下来,拂袖冷笑:
“好哇,没有半分证据,一个小小御史竟也敢置喙皇族事务了,本王正是为帝国着想,才如此,女子登基,谁人会服?
各大州府官吏军将服否?
天下悠悠之口服否?
她可有统御之才,还是能解决蛮妖之患?”
晋王一个个问题抛出,气势汹汹。
坦白讲,这话并不是毫无道理,若女子登基,的确会面临更多的质疑和非议。
比如同样做错了一件事,皇子最多骂一声昏君,甚至干脆推给奸佞,说是奸臣误国。
但皇女做的再好,只要一件事出错,就会被捉住狂批,并推到性别上。
可治国,怎么可能每个决策都完美?别的不说,简简单单发个洪水,都能引来千夫所指了。
所以,太子想登基,就必须付出更多的辛苦,展现出更大的能力,才能与一个庸碌的宗室子嗣打平。
而这时候,李琦等人岂会弱了气势。
当即双方唇枪舌剑,北凉官员们与勋贵宗室口出芬芳,互骂奸贼。
一时间乌烟瘴气,堂堂朝会,乱的如菜市场一般。
龙椅上。
太子孤零零地坐着,鼻头发酸,她知道可能面临非议,可却没想到,这些“叔伯”们,竟如此不留情面。
分明真正可恨的是陈景啊,可他们当初却没有出来主持公道,而是默认了。
而如今。
却当着她这个“受害者”的面,斥责谩骂,她想解释,自己这半年来已经在很努力学着治国,并且得到诸位大臣的认可与称赞。
但此刻,望着下方那争吵不休的双方,小萝莉只有无力,强行压抑着心中的委屈。
“皇儿。”
忽然,一直柔软干燥的手扣住她的手,坐在旁边的皇后递来一个安慰的眼神。
太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失态,以免给晋王等人攻讦的借口。
她扭头,本能地人群中寻找那个令自己信赖的身影。
然后,她看见了束手旁观的齐平。
似乎感受到她的注视,齐平抬起头,朝她看来,然后嘴唇翕动,一道传音凿入她的脑海:
“放心,有我。”
太子一下就不怕了。
下一秒,便见齐平迈步走出,只这一步,便牵引了无数目光。
“晋王是吧,正好,我也有些话想讲。”
他的声音不大,却轻而易举,压过所有喧嚣。
北凉朝廷官员同时闭口,恭敬地看过来。
而看到这一幕,那些勋贵愣了下,也下意识停止了谩骂,透出些许的警惕。
五十余岁,被酒色掏空身子晋王爷看过来,眯了眯眼,认出齐平的身份。
身处京都,即便是存在感极低的宗室,对于“齐平”这个名字,也是如雷贯耳。
他知道,眼前的年轻人修为强大,能力不凡,身后也有道院撑腰,但他并不畏惧。
因为,他同样很清楚,齐平崛起至今,都在“皇室”手下当差,一年多前,更只是个偏僻乡下的低贱胥吏。
能走到这一步,都是皇室提携。
恩……晋王并不知道齐平在太子心中的分量,也不大清楚他在“北凉”朝廷里超然的地位。
在他,以及许多勋贵眼中……齐平的形象,只是个“修为高强”的护卫角色。
奉命保护太子,与那些禁军,或者“冯安”这种宦官没有本质区别。
他们不知道,整个反攻其实是齐平这个“护卫”在主导,只以为他是一条皇室的忠犬。
而自己身为堂堂“王爷”,身为“主子”,岂会惧怕呢?
故而,此刻的他露出一副冷淡姿态:
“我当是谁,原来是武康伯,永和封了你爵位,却好像没教授你伯爵见到王爷该如何做。”
嘶……见状,不少大臣眼神都变了,用一股怪异的目光看向晋王。
心想,这帮勋贵果然是一群草包么,是远离了朝堂太久,以至于政治嗅觉退化的如此厉害?
或者,当真是陈景给了他们错觉,觉得无论怎么作妖,只要有“宗室”这层免死金牌,就百无禁忌?
齐平笑了笑,没有搭理对方的阴阳怪气,说道:
“本官胥吏出身,后来又入了镇抚司,成了武将,倒的确不大懂所谓礼数。”
晋王嗤笑:
“不懂就闭嘴,这里有你插话的份?一个封赏伯爵,平常都没资格参与大朝会。”
啧,被质疑身份了啊,齐平有些无奈,笑了笑:
“一个封赏伯爵不够,那……书院院长的身份呢?”
“什么?”
晋王一愣,不只是他,其余满朝文武都愣住了。
只见齐平随手取出神符笔与符典晃了下,解释了被剥夺道门身份,以及大先生的安排,末了道:
“本来没想在此刻说,但既然提到了,便也公布于诸位,首座说,如今战时,我书院空虚,典礼什么的,就只好从简了,日后再补。
但信物在手,我如今以帝国书院新晋院长的身份在这里,敢问,可有议政的资格?”
书院院长……他接管书院了……听到这个消息,满朝文武解皆是一惊,要知道,院长之职,已经空悬三十余年。
但转念一想,却又合情合理……齐平本就是书院、道院双栖弟子,如今,被逐出道门,又有神隐修为,此等大修士,总得有个身份……
再结合当初妖族比武,齐平手持神符笔的铺垫……那时候,很多人就猜测,其被选为书院继承人。
如今,坐实了而已。
而且,很多人也反应过来,所谓的“被逐出道门”,大概也是为了让他能脱去束缚,可以参与朝堂决策。
何尚书愈发恍惚,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自己并未放在眼中的小家伙,今日,在身份上,也已走到这一步。
晋王难掩吃惊,顿时有些难受,书院院长……这个身份可就非“伯爵”堪比,甚至,完全是两个层级。
仅从身份上,已不逊于亲王。
他突然有些不安,觉得自己判断错了一些东西。
给齐平似笑非笑盯着,晋王强压羞恼:
“你有何话说?”
齐平环视勋贵集团,淡淡道:
“我方才旁听,你们也同意,如今大敌当前,可以事急从权,女帝如是,宗室旁支亦如是,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