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如妈妈的纸条中，能明显地从规则中读出妈妈对小猫与那黑暗笑脸的忌惮，这都是重要的提示。
但锈湖学院这个副本里，却又不一样了。比如剧院的管理规则：
【1.剧本或任何演艺道具均不可被带离剧院，当且仅当归还剧本与演艺道具的情况下，学生方可离开。】
【2.请保证认真阅读剧本，并全身心投入演出，这对您的精神舒缓与康复只会有好处。】
穿上过那戏服的人都知道，你根本不需要记住剧本就可以全身心投入演出。这两条看起来奇怪，实际上根本是对发生的不合理现象的强行解释。
就像那天龙子炎跟小胖说月光伤眼一样，月光不伤眼。他只是不能让小胖去看。
同样的道理，校方并没有想让他们被剧情给影响到，所以才会不断重复要归还那些东西，以及在外头不要再回想剧情。从这个角度想，他们挑出一个班长来，是为了让班长以同是学生的角度，向学生们解释这些事情存在的合理性，以减轻恐惧感。
如果龙子炎没猜错，章北海应该算做得很好的。其他天选者如果没有能做到他这个程度的话，或者已经有很多人被剧情与自身的负面情绪给影响了。
另一个佐证则是已经违反了规则，却只是被清空了一天记忆的利维坦与塞缪尔两人。
校方并没有与学生为敌。校方……就是动物园中没有被污染时的园长。
这个土黄色西装的校长，与燕尾服的老师，是站在学生与异常之间的人。
猜到这个对于他而言不难，龙子炎想知道的是，这些人也是从其他层级卡入的么？
他们是基金会的人，还是什么情况？
而利维坦的思路就更简单。这方面他比龙子炎还要走得向前一些，因为后者一直在克制自己不继续去思考剧本。
他已经注意到了宿舍墙上的那幅画，结合他自己失去记忆的过程，他感觉那两个方块，代表的大概率是记忆。而将方块投入水中，黑影便会退去。
但那一定不会是永久地退去，否则那些戏服不会那么破旧。这种事，一定发生过很多轮了。
这也并非是完全的猜想。让他确定的，是龙子炎那边剧情中的一句话。
“只有把我的记忆带回锈湖，锈湖才会不再流血。”
第105章 锈湖往事
校长沉默了片刻：“进来说话吧。”
龙子炎却没有前进半步，礼貌地问：“以防万一我先问一句你不会对我们动手吧。”
利维坦半开玩笑地说：“下面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俩只是护送他们上来而已。如果我们没能及时回去，我或许还好，但这位龙同学的友人可能会把你办公室给冲了。”
这人落井下石也算是一种习惯了。校长叹了口气：“不会的。哈维，你把这两位出现了一些小问题的孩子带到那边房间去吧。”
接着，他对龙子炎与利维坦二人说道：“我并不是你们剧情中的任何一个人。我与曾在锈湖扎根的那两大家族，其实没什么关系。”
“你们可以叫我戴尔。”
这确实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不过龙子炎立刻抓住了重点：“所以剧本中的所有事情，确实是在这里发生过的……甚至还会再次发生。”
所以利维坦才会在树林里发现绳子，水也会变成血。
十灾将至，血色终将再临。
“对，那些是确实存在过的过去。”
戴尔点起一支雪茄，向他们说起从前。
在龙子炎那个剧本之中，最后献祭的是回到锈湖的儿子。
但事实上那孩子并没有死。因为他的母亲已经被献祭掉了，儿子反而获得了力量，化成半猫头鹰半人形的存在脱逃出来，将所有坑害自己的家人全部设计沉入了锈湖之底。
这时这些家人已经不再是人类，而是借由献祭化为了动物的形态，成为了野猪、孔雀、野雉、兔子与鹿。
在这个家族快没了的时候，湖的对岸，利维坦那个剧本中的家族搬了过来。经历了数十年的相爱相杀后，整个家族的人，也死了个差不多，只剩下同样一只半乌鸦半人形的存在守望着一切。
这些人生于锈湖，血肉亦归于锈湖，连魂魄都被关押在湖底，因为宿命与诅咒无法得到解脱。
至于戴尔，他是那猫头鹰先生与乌鸦先生选定的继承人。他小时候生日的那天，某只锈湖怪物自湖底冲出，持枪射杀了他的家人。自此，戴尔就一直追寻着关于锈湖的一切信息。
甚至在长大之后，他还成为了警局的一名侦探。借由一桩血案，他确实接近了锈湖，这也引起了猫头鹰先生与乌鸦先生的注意力。
这两人最后选定戴尔成为他们的接班人，因为他们已垂垂老矣，而锈湖需要有人守护，否则其下的怪物与鬼魂逃脱出来，便会为害世间。
岁月之下，再强大的灵魂与肉体也会腐朽。猫头鹰先生与乌鸦先生最终还是老去了，被自己积攒多年的痛苦回忆与负面力量所吞噬，成为了那白色眼洞的黑影，同样沉入锈湖之底。
在那里等待着所有人的，不是安眠与消散。
只有迷途，与过去的无尽痛苦与噩梦，无法止息。
“他们将被自己经历过的一切黑暗与血腥所纠缠。这是对他们的惩罚。”戴尔说。
“所以，记忆是消耗品？”利维坦说，“我们的演出，都是为了重现他们的经历。你将那些记忆沉入湖底，让他们错以为一切都没有结束。”
戴尔点点头：“是这样。作为回报，我们取走更多的黑色方块，直到记忆变成白色。黑色的方块是痛苦的记忆，白色的方块是快乐的记忆。借助技术，我们抹去学生记忆中那些让他们痛苦的事情，这样他们的病症便得以治愈。”
“其实人生有很多分叉点。如果当时作了另一种选择，比如那天我不去开门，某个男孩不在公园里遇见某个女孩，某个弹弓没有打落马蜂窝，或许故事的轨迹都会改变。”
戴尔说：“而许多的痛苦，来自于放不下，忘不掉。”
他笑了笑：“乍一听你会觉得这是侵犯个人隐私，但当痛苦到极点的时候，你会恨不得有人帮帮你，将你过去多少年的人生全部一笔抹消。”
龙子炎说：“你需要定期提取记忆用来喂它们。”
“只要在它们上岸之前沉入记忆就可以，所以其实不用惊慌，”戴尔说，“我说过了，相信校方。我与哈维会保护你们。诅咒不会扩散，不会重演。”
龙子炎点点头：“恕我直言，但请问你多少岁了？”
戴尔沉默了一小会：“一百五十。”
其实他看起来也不算很老，四五十岁。只是他的眼睛是晦暗的，没有一丝光。
漫长而孤独的战斗会从里到外地消耗一个人，这点在戴尔身上体现得犹为明显。
作为守望者，他在湖畔已经呆了很多年。
利维坦又接着问：“你还能活多久？”
“不知道。”
“将来你会找人接班？”龙子炎问。
“不然你怎么结束它？”利维坦问。
两个年轻人一人一句，越问越没礼貌，却也越问越真实。
诅咒或许不会扩散，但会持续。他不可能一直找到这么多人来帮他控制事态，中间一旦出差错，整套体系就崩了。甚至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天选者，几乎都能肯定，大概率剩下这两天里，就会出点什么事情。
“在我四十岁的时候，我也有着和你们一样的想法。但一百多年过去，任何针对锈湖本身或那些腐朽魂魄的尝试都被证明为不可能。我确实一直在物色继承人，但我并不想将这样的命运再推到别人身上。”
他叹了口气：“聊了这么久了，你们也该去那边的房间了，不觉得吗？知道得太多并不会让你感觉更好，只会带来恐惧与迷茫。你们现在，是否同意这一点？”
“那边的房间”，正是小胖与另一个过来的女生进入的房间。
大概那就是放有记忆装置的房间。
闻言，龙子炎只是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而利维坦却笑了：“戴尔，你运气很好。”
迎着男人疑问的眼神，利维坦说：“你一个人或许解不开……”
“但此时此刻，两位顶尖的智者，加上其身后国家的一切科研力量，都向你敞开大门。”
龙子炎笑了笑：“恐惧与迷茫，你这个还真算不上。总之，先试试吧。”
第106章 白色方块
说起来是简单，但要说停止一个异常现象，俩人或者俩国其实都没有太多的相关经验。
有些事做起来不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行，比如国家宣称，并不是三条花臂猛男找块儿没人的荒地进去怒插flag，同时大叫“我免费啦”。同样，将友邦的人与资源化为己用，也要花销人力物力，再经历数百年甚至更长时间的殖民，中间可能还会发生各种动荡……这里就不展开说了。
而他们现在人力物力都极其有限，所恃者不过是三条提示的机会。
总之龙子炎与利维坦首先对戴尔展开了一轮非常复杂的盘问。
“有没有考虑过用工程抽干这个湖底的水？没有？是你的钱不够吗？”利维坦问。
“这里的异常有上报给过国家吗？是否有向你提供过什么帮助？”龙子炎问。
他俩问起来也算是滴水不漏，且过程中非常互补，都记得各自问过的问题与被提供的答案，算是把戴尔问了个底儿掉。
这土黄色西装的侦探，或者说校长，此刻坐在沙发上，一一回复着这些问题。他看起来还是那副疲惫的样子，眼睛却一直盯着两位天选者，语速也比先前要快一些，说得相当详细。
“这个人其实也很孤独吧。”
“肯定的。换谁在这个位置上都一样。与世隔绝，孤独地守望了那么多年。”
“以此类推，小龙的心理状态……”
“老章做的事应该对他还是有点用的。甚至大概都不用做什么，老章的出现，光是存在，对他而言都是有意义的。”
“但你说，他们还能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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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询问之后，龙子炎与利维坦终于得到了一个并不能让人满意的结果。
这个世界的外界基本不可能向他们提供帮助。纵然利维坦想过尝试下靠他的个人能力做点儿什么，风险也太大了，且不是两天内能出成效的。
像什么“带着异能提前进入副本并用钓鱼佬的智慧抢先得势”，那是小说。现实就是，如果不是规则怪谈入侵，想要颠覆国家或者引起较大的反响，都是非常艰难的事情。
如果天选者准备走借势路线……怕不是等那边走完程序，锈湖这边已经群影乱舞了。
就是说一切还是得靠他们自己。
这个靠自己就离谱。谁知道那黑影的本质是什么？奇美拉？诡异？精神病？
不管是哪一个，这个小组中的四人专业都不对口。
询问戴尔之时，他给出的答案是“黑影是痛苦与绝望等种种负面情绪的具现”，“动物头是由人类转化而来的”，这些听起来很不唯物主义的解释，概括起来就是谜语人。
“试过驱魔吗？画十字？”利维坦显然也在高强度思考中，体现出来就是他说的话语有些乱，“如果用物理手段打击的话我们只要马上飞走然后一枚核弹就能……你知道吗，龙国现在的科研水平很高。你们的气运值上升减少了许多研究的耗时与经费需求。真是让人羡慕啊。”
龙子炎：“……”龙国的威慑手段应该不止核弹这一种。不过他还是不说了吧。
“不，我觉得我们似乎陷入了什么误区，”龙子炎打了个手势，“戴校长之前说，不喂食记忆的话，那些东西会从水中逃逸，为害一方。可究竟是什么一直维系着这些东西的存在？”
“或者我换个问法。我们究竟在与什么为敌？是黑影？是那些旧日存在者，还是这整片湖？”
戴尔的脸上闪过一小会的茫然：“我也不知道。”
这在锈湖畔守望了一百年的男人追觅半生，身边只有哈维。而后者的某些性质也注定不可能给他提供太多的帮助。
可即使不知道自己直面的到底是什么，他也没有停止过片刻战斗。
这时，那边的另一扇门打开了，老师哈维走了出来：“结束了。戴尔，你绝对猜不到这次发生了什么。”
龙子炎却问道：“他们俩人呢？”要知道那时利维坦和塞缪尔是到了晚上都不见人影。
老师挠挠头：“睡着了。”
“我去看一眼，”龙子炎道，他瞥了利维坦一眼，与对方交换了个眼神，“你在这儿等我。”
利维坦不是什么好人，但现在事情还没解决，他也不可能把龙子炎抛下。
哈维甩甩手：“你去吧，”随后他却是转向戴尔，“他俩的记忆方块都是白色的你知道么。我第一次在这里提取到白色的方块。其实他俩的病历里明明是中度抑郁症患者。”
“黑色的方块是痛苦的记忆，白色的方块是快乐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