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早晨，龙子炎比平时更早地醒过来。
他用手托着抽屉，非常轻声地打开了小胖那边的床头柜，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小纸包，塞回自己口袋里。
他没有像平时一样等小胖一起出门，而是直接就去了走廊上。
没过多久，四位天选者就集合在了这里。
“快要没时间了，我就直说了。”
第110章 光影交错
这无疑是某种表态。事实上先前这小组中两方的合作称不上亲密无间，非要形容的话就是战略合作伙伴，彼此都带着提防，随时可能背刺，但面对一些共同的对手时又能合作，这点倒是与现实中蓝星的情况颇为相像。
“我无法百分百地相信戴尔，因为他立场毕竟与我们不同。对于我们而言，活过七天就是通关，而他需要做的是击退黑影与保护学生，当这两个有冲突时哪个优先，我并不确定，”利维坦说，“因此，我提议我们一直留到最后看事情变化，并且分成两组进去，后面那组看前面那组的情况再决定对策，同时，如果前面那组失忆非常严重，后面那组也可以随机应变。”
“那就章教……章老……章北海和塞缪尔第一组，我和你第二组。另外，为了防止我们失去过多的记忆导致根本不认得对方，建议向另外一组人提供一些信息，以便在自己失忆出来之时，对方能第一时间获取信任。”
这就像穿越回过去，怎么让过去的自己相信你就是你？当然是告诉他，我知道你小时候曾经试着吃屎，还吃成功了。这种除了自己之外没人会知道的糗事，无疑是获取信任的好方法。
缺点就是玩太大了可能导致自己被对方直接打死。
“可以，但是暗号不要太复杂，这个副本没有纸和笔，我担心我会记不住。”塞缪尔有点尴尬地说。
这个分组也算比较常规的提案，利维坦与塞缪尔自无异议，反而是章北海看着有点担心。
章北海开始接受与这俩暂时合作，其实还是因为龙子炎先前与他说，这个副本整体来说大概还是合作更好。
章北海进入副本前接受过很多条命令，其中一条便是，万一出现多人副本，永远信任龙子炎。
信任是一回事，还是有点担心他被利维坦坑就是了，先前就被坑了。
尽管后来龙子炎说那些关于剧院的规则大概给了很多冗余量，很可能只有自己情况与剧本过于契合又一直在负面情绪里的人才会那么入戏，但被坑了就是被坑了。
如果他冲到井边时一拳打晕利维坦，哪还有那么多事啊。
总之大家交换完暗号，章北海又和善地与利维坦去谈了一会儿心。
具体说的是什么龙子炎就不太知道，不过利维坦回来的时候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闲话休提，总之讨论完章北海就将所有人吵醒，用过早餐便走向了校长室。
学生们以两人一组地进入校长室开始所谓的“体检”。这个时间也不短，要半个多小时才会到下一组。
据闻体检过程“非常放松以至于结束后人都睡着了”，对于头一天辛苦的学生们来说倒也不失为一种福利，于是大家看起来都较为踊跃。
见状，四位天选者是相当自觉地把自己排到了最后边。
这一等，便是等到入夜。
期间那厨师来这里送了两次饭，也不知道是不是课程要结束他懒得给好脸了，这次全是青菜。也不是说不能吃吧，总让人有种放假前一天无心工作的怠惰感。
到了夜里七点，章北海和塞缪尔终于进去了。一个小时之后，出来的两个人看起来都十分茫然，章北海看向龙子炎的眼神又和第一次差不多了。
在外头等着的二人顿觉不妙，一番验证之下便是发现，他俩是失去了进入这副本以来所有的记忆。
龙子炎皱眉望向靠在门边的戴尔：“应该昨天演出的记忆就够了吧？”
戴尔摇摇头：“我总得留点余地，如果中间发生什么问题，还有之前的备份可以用。但如果最后事情完美解决，多的记忆我可以还给你们。”
“能塞回去？”利维坦问。
“能。”戴尔简短地说。
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两人向茫然的章北海与塞缪尔尽量简短地说清了事情经过，就在进去之前，龙子炎又将自己一直携带从不离身的那两瓶液体递给了章北海。
“这瓶可以解决精神异常状态，不确定是否能对抗抑郁症。如果目测状态发生了改变，可能证明你正在精神污染中，两瓶液体的存有量可以帮助你分辨它们的不同。”他说。
章北海点头，龙子炎指向液态痛苦：“毒药。原话是‘在七天内经历无比痛苦的死亡，加入酒精的话还会在五秒后爆炸’。我没喝过。”
章北海显然是看过他的通关录像的，此时亦道：“明白。”
交待完这两件物品，龙子炎便是再无话说，与利维坦向校长室里走去。
但和之前不同的是，他俩却是很久很久都没有出来……久到，校长室门口所在的走廊里，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动物形状的黑影。
它们，或者说，他们，来了。
章北海与塞缪尔对视一眼，直接推门进了校长室，又反身将门锁好。
他俩出来的时候是看见了的，执行记忆提取的地方在校长室里往下走的一个地下室中，所有学生都沉睡在那里。因而现在进入校长室，本身是不会影响到他们做什么的。
只要等待就可以了。
不过，这个时间真的很长。
章北海还很有耐心，塞缪尔就有点烦躁。
他虽然已经被告知外头有出现黑影，却没料到这天晚上黑影会出现得这么近。
塞缪尔焦急地在校长室中踱着方步：“怎么还不出来啊。”
这让他看起来很像在产房外无能狂怒的丈夫。
可这时候没有弹幕在取笑他的状态。
章北海与塞缪尔已经不记得正常等一波人出来需要多长时间，所以他们也就不知道，这一批的等待时间，已经远远超时，而他们已然从种子选手，变成了进度最慢的一组，其他副本中有好些天选者甚至已经判定通关成功进入沉睡了。
他们不知道，观众却是知道的。
甚至，观众还知道超时的原因。
在章北海和塞缪尔进入地下室的时候，地下室的架子上摆着的，便是许多的方块。这些方块显然按照了某些顺序与规则在摆放，上边的方块几乎都是黑色，下面的就全都是白的了。
阿妹国的观众，此刻也看得清清楚楚，那个有些滑稽的铁质机器上方，一块玻璃后露出自家天选者沉睡的脸，旁边摆着几个白方块。
这次，出问题的人不是利维坦。
是龙子炎。
他的身边只有两个方块。
全是黑的。
如果要说有什么比这更糟糕，就是龙子炎的样子。
与其他小组出现过的一些异常一致，那块小玻璃后露出来的少年的脸……看起来就像接触不良的老式电视机一样信号不稳定。
他正在被黑影吞噬。
第111章 心理阴影
“终于有个机会梳理一下自己的记忆……或者直面自己的记忆了。”
“我有时候会想，通关副本这种事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你得到了什么好处吗？也没有吧。确实外面的人得到了好处，大概也惠及到了爷爷，不过你可是切实地在里面玩命啊。”
“一着走错，国家扣20点气运值，影响倒不会太大，可你就真的死了不是吗。这对你而言有多残忍，有人想过吗？”
“说到底为什么这种带飞的责任会落在某个个体的头上啊。要考虑的事情有那么多，就算交给一整支团队来做也不为过。”
“可你只有自己，无论闯过多少关永远只有你自己。”
“你也不会变强。你甩不掉那张门票，也找不出问题的关键，你一直在迷雾中打转。”
“还有镜子里的人。还有法阵召唤的原理。还有那个名字。”
“你走的路是对的吗？你应该继续存在吗？”
“会不会有一天你消失了，这个世界马上好起来？”
“你为什么能做得这么好？其他人难道全是傻子？为什么只有你能一直活到这里？”
“会不会一切异常的根源，其实就是你自己？”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当你拒绝小胖子那个要求的时候，你到底是在完成你自己想象中可能存在的隐藏测试，还是想报答小胖子帮了你那个忙？”
“如果利维坦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就会这么问。”
“但我们问自己的问题，总应该比那些不知根底的人要聪明一些。”
“其实你把那张明知有危险的卡片留在自己身边，而不是顺水推舟地扔给NPC，只是出于你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自厌与自毁的情绪，不是吗？”
“潜意识里其实你已经相信了，对吧？”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一直不敢去回想那些事情，不是因为你害怕被那玩意儿给影响心神，而是你不敢去想事情的真相？”
“你连那张卡片都不敢直面。”
“隐藏规则从来没有失效过。你只是需要对自己坦承，龙子炎。”
那个声音说。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冷静中甚至带了一点怜悯，像他当初在动物园跟那个不幸的前辈解释。
看，其实人没必要嘲笑别人。总有一天你自己也会成为小丑。
负面情绪从来不会被真的压抑下去。
弦绷得太紧，最后就会断掉。压力积累太久，要么毁掉他人，要么毁掉自己。
以他的时间来量度，其实他进入规则怪谈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寥寥十天。但高强度的计算，哪怕是放在他身上，也难免很累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哪怕通关副本也无法回到现实中。与现实世界剩下的最后联系，似乎只有每个副本仅限一次的场外求助机会。就这，还不是他能主动发起的。
那些呼呼大睡的课间，永无尽头的试卷，爷爷的枸杞茶，筒子楼里开着电扇吱嘎吱嘎叫的盛夏，似乎都离他很远了。
他像一艘从蓝星上发射出去探索系外奥秘的飞船，与母星联系的方式只剩收受指令的电波。距离越来越远，回复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母星的人间烟火，与他再也没什么关系了。
他只是在宇宙中航行，脚步停下的那天就是他寿命结束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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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孩子看起来挺健康的，为什么他的记忆会是黑方块啊？”
戴尔笑了笑：“人类在隐藏负面情绪时的演技最好。他们不说出来，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真可怜。同样的经历别的所有人都觉得是快乐的，他却觉得痛苦？”哈维说。
“关键你看他的记忆提取过程都很不顺利……他宁愿痛苦也不想忘记，也可能是他忘不了。这种要么最后想通了彻底好了，要么想不通，直接放弃。如果完全被黑影吞噬，就没救了。”戴尔说。
这么多年他们也算见多识广。没有人比他们更懂记忆方块。
人总会有东西放不下，哪怕是不好的记忆。但这一点，机器可以帮助，它也切实地治愈过很多人。
“真没想到，他居然是问题最严重的那个，不然还是按老规矩来吧。”
“你说对他执行这套操作到记忆方块变白为止？”哈维犹豫片刻，“虽然你就喜欢对自己用这招，不过不好吧，咱们答应了人家只拿七天的记忆的。而且这孩子好像是那种很有想法的人。不然你问下他本人，或者他朋友也在上面，问下他朋友的建议？”
戴尔摇摇头：“其实这招也算治标不治本。这个先不说，再不快点要来不及了，现在很晚了，再不执行的话，所有人都会有危险。”
他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少年的眼睛已经睁开了，隔着玻璃面无表情地望向他。
戴尔回过头，准备加大机器的输出功率。
这时他发现龙子炎已经醒来，于是暂时停下了机器。
这种情况也不算少见，提取记忆的过程会让对方回想起那段记忆，有时候过于不愉快，以至于人会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