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处的笔杆子使劲儿吹捧这两个项目,李学武要是景玉农或者邓之望,那估计早都要摔桌子骂娘了。
但现在看简报上的批语,李学武还真是有些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头。
跟科级简报不同,处级领导的简报上面是有领导批示的,能准确,或者说能猜测到领导对待这项工作的实际意图。
李学武当科长的时候都是做实际基础工作,可是接触不到这些材料。
现在倒是真的通过这份简报便能看清厂里的动态。
不管怎么说,李怀德被打压也好,被抵制也罢,从简报上来看,李副厂长已经刀兵入库,马放南山,准备服从领导了。
而现在看,好像只有谷维洁显得不那么好相处,在宣传口变相地给那两人挖坑。
这在李学武猜测来看,厂长杨凤山一定清楚谷维洁的意图,但不好处理。
不好处理的原因便是书记的态度,这种工作书记不可能看不见。
但现在书记不管,更有可能是利用谷维洁对待厂办这边的的监督和鞭策。
谠的监督是分多个方面的,不仅仅是纪监部门,这宣传口也是实实在在的鞭子,抽在身上也痛。
要是工作做的好了,那结合宣传口,那倒是个皆大欢喜。
要是真出了差错,那宣传上的赞扬就都变成了讽刺了。
厂里的干部和机关老同志都在猜测谷副书记想干啥,这是信了谁的邪,敢这么做工作。
甭管信了谁的邪,现在景玉农和邓之望都是一个骑虎难下的局面了,只能努力往前跑。
李学武挑着眉头笑了笑,将手里的简报放在了一边,这还是昨天送来的呢,今天才看见。
“处长,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就在李学武发笑的时候,于德才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文件,嘴里倒是会凑趣。
“呵呵,没什么”
李学武点了点那篇关于邓之望开立项会,申报建筑用地的宣传,解释道:“我在想,距离我住上干部楼还需要多长时间”。
于德才眼睛微微睁了睁,随后微笑着说道:“您且有的等了,我可真打听了,最先盖的不是干部楼,而是工人楼”。
“哦?是嘛”
李学武挥了挥手,示意于德才坐,自己则是靠坐在了椅子上,等着于德才谈话。
于德才则是边在李学武办公桌对面坐下,边解释道:“这不嘛,家里来电话,说老大要考学了,问我工作调这边了,户口是不是跟过来,我爱人想让孩子念京城的学校”。
“安置问题嘛”
李学武拿了桌上的烟给于德才扔了一根,各自点燃了,然后继续说道:“光靠等可等不起,跟徐斯年说吧,紧着调过来,可以先去城里租房子住嘛”。
“我想着也是”
于德才这算是试探出了李学武对他的态度,看来这份工作能干长久了,也是再没有回炼钢厂的可能了。
“我去问项目的情况也是想着如果干部楼先建,那我就租个小的、便宜的对付着,不然一大家子搬过来抛费也是不老少”。
“呵呵,搬家就这样,损失大”
李学武理解地点了点头,随后看着于德才手边的文件问道:“什么事?”
“是厂里转过来的函”
于德才将手里的烟卡在了烟灰缸上,将文件打开了,拿起上面的一张纸递给了李学武。
等李学武抽着烟,眯着眼睛看的时候做着解释道:“许是这两处咱们厂在应对地震上面有了成绩,钢铁部下了一个咨函,让咱们厂交上去一份地震应对说明和工作总结,同时还要咱们厂这份应急预案和应急预案演练计划”。
看见手里这张纸上言辞平平的文字,李学武眯着的眼睛不由的眨了眨。
见李学武看完了正在审视思考,于德才等了一下,又将一张纸递了过来。
李学武一边接了,一边看了于德才一眼。
这次于德才没有等李学武开始看便做了解释:“这是厂里几位领导的意见,都表达了重视”。
“哼~”
李学武没有别的意思,仅仅是用鼻孔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随手将领导意见放在了一边,又将那份咨函拿了起来微微皱着眉头看着。
就那么几行字,李学武倒像是看课本一样认真。
于德才也没有打扰,两人就这么互相对坐着抽着烟,直等于德才把手里的烟要抽完了,李学武才开了口。
“这个事情由你牵头”
李学武将咨函放在了领导那张意见书的上面,看着于德才认真地说道:“从涉及到的几个部门里抽调专业人员重新对两份预案文件审核”。
“再有,把上次地震的总结和这一次的结合,给出专业的说明和总结”
说完这些,李学武用夹着烟头的手点了点于德才,叮嘱道:“记住了,专业性,不要带主观意见和命令性质,突出应急、安全管理、标准化和消防建设,而且!”
李学武把点向于德才的手又落下来点了点那两份摞着的文件,挑着眉毛认真地道:“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
于德才听到最后不由的咧着嘴了然笑了一下。
这不是轻笑,也不是大笑,就是右侧嘴角翘起,眉毛低,眼睛眯,对领导的形容很是明白的意思。
他当然明白领导点的不是上面的咨函,咨函又有什么好提防的。
等在领导独特的纯钢烟灰缸里怼灭了烟头,接了领导递过来的文件,于德才笑着说道:“我想抽调新来的那三个大学生做基础文字工作,您没意见吧?”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不知道于德才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啥叫有没有意见,这里面涉及到了什么吗?
于德才倒是没叫李学武猜测,而是笑着说道:“小周说了,您讨厌她”。
“呵呵,哈哈哈!”
李学武先是微微瞪眼轻笑了两声,随后便大笑了起来。
于德才也是跟着笑出了声,站起身扬了扬手里的文件便出门去了。
李学武摸了一把鼻翼,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里的烟头按灭在了烟灰缸里。
别说于德才羡慕,李学武也对自己的大烟灰缸十分的满意。
进可以当武器,退可以当烟灰缸,既有威慑力,又兼具实用性,完美。
美好的事情接二连三,添堵的事情得过且过。
李学武等待的好消息由沙器之给带了回来,除了确定了一下序言和销售价格还有销售渠道等问题,出版社那边倒是没有其他问题了。
沙器之带回来的消息是,书籍已经提交上级审核,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在四月份面世。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一本书能这么快出版难得的表现出了这个时代审核工作的简单、快捷。
当然了,这也跟李学武这本书的专业性和实用性有关。
《犯罪心理学》不包含任何正治因素,不对当前任何方面进行质疑,仅仅是从犯罪分子的审讯和侦缉上做文章,难得的叫出版社挑不出毛病来。
李学武的这本书可不简简单单的是出版社的校对审核,还要请心理学专业和工安专业人员进行了审核。
专家提交的审核意见一致性地认为该书对当前一线工作人员,和审讯研判人员有着指导性的作用。
虽然也有专家提出了这一类书籍的受用局限性,但瑕不掩瑜,这本书填补了当前犯罪心理学研究的学术空白,也给工安等强力部门的工作人员提供了学习方向。
李学武看着手里的审核意见,不由得笑了出来。
今天的喜事儿有点儿多啊,这种意见已经是上上签了。
不枉他和周亚梅来来回回、翻来覆去的修订了这么多遍。
李学武的编撰意见都要给周亚梅弄的魔怔了,这心理学本身就是偏门学科,又是极具主观意见的学科,愣是叫李学武给订了条条框框。
正治因素不能有,历史因素不能有,学术思想不能有,案例意见不能有……
李学武也是没办法,要是都有了,这本书就没有了。
“处长”
见着李学武心情好,沙器之笑着说道:“出版社初步制定的精装本销售定价为一块八毛钱”。
“这么贵?”
李学武微微一皱眉,他记得自己买的那本《咧宁论青年》精装本也就一块八毛钱,自己都能跟咧宁相提并论了?
“出版社说您这本书初次印刷没那么多,怕受众小,所以这定价就高一些”
沙器之看了看李学武的表情,又继续解释道:“平装本定价三毛二分钱,我问过了,专业性书籍基本上就是这么个价格”。
“呵呵”
这次倒是轮到李学武又觉得便宜了,这特么用得着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嘛。
不过三毛二分钱倒是不贵,只要想看的就能买的起。
毕竟这个时候为知识付费的概念还有,盗版书籍也仅仅是盗历史书籍的,还没听说盗专业书籍的。
哪怕是卖的不好,也能有个收入了。
李学武将意见书放在了常用的笔记本里,同时嘴上跟沙器之叮嘱道:“你想着点儿提醒我,出版后稿费直接捐给钢铁学院图书馆,用于图书保护和新书购置”。
跟沙器之说完,李学武便继续看手里的文件了。
沙器之却是愣愣地看着李学武,不大明白领导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虽然说的是出版社估计销量不会高,但初次印刷也有一万册的,核算下来也有几千元之多的。
这个时候出书不是简单的事儿,那真是“一本书主义的”。
这里闲言几句,五十年代时作家稿酬不低。
当时的稿酬标准是:著作稿每千字为4元、6元、8元、10元、12元、15元。翻译稿为每千字3元、4元、5元、6元、8元、10元。
老舍、张恨水、艾青、吴祖光等文化人,都在五十年代初用稿酬在京城买下了自家的四合院,价格大约都为一万多元。
五八年七月开始,文华部制定了新的稿酬规定,采用基本稿酬加印刷稿酬的付酬原则。
当然了,基本稿酬还是原来的那种,印数稿酬按照印数累计递减的办法实施。
具体的算法就不说了,但是按照李学武这本初次印刷一万册计算,那基本稿酬加印数稿酬可是有两千三百七十六元之多的。
沙器之跟李学武所汇报的定价其实跟李学武没啥关系,因为卖多少钱跟李学武也没有关系,就是看看自己的“身价”值多少罢了。
因为即使这本书卖一百块钱,那李学武的稿酬该是多少还是多少,就是按照字数计算。
李学武这还是因为专业性强,所破获案件性质惊人,身份和学院身份的加成呢,这才给了个千字六元的价格。
不然依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作者,千字四元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沙器之惊讶的是李学武这么处理稿费,那可是两千多元啊,这个时候谁家有这么多钱。
如果李学武自己用,那将是“一夜暴富”。
李学武没听见沙器之的回复,抬起头便见着沙器之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不由得笑了笑。
“咋了?”
“处长……”
沙器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为什么呀?这钱是您凭本事挣的,为啥要捐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