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武实在是懒得搭理他这个货了,现在跟他说话都嫌丢人。
尤其是看着厂办秘书便秘似的表情,李学武更觉得今天的担心都是喂了狗了。
“看着他,晚上给他找个床铺”
李学武对着厂办秘书交代了一声便往楼下走了。
再回到保卫楼,杨书记已经离开了,薛书记同向允年正在开会,见着李学武进来,摆手示意他坐下一起。
会议进行的很快,没有过多的繁琐程序,由着薛直夫开始,直入主题,直接谈起了以邓之望为中心的犯罪链。
结合现有的到案人员供述,以及查询到的,同邓之望有关系的涉案问题,主要可以分为几个方向。
一个便是油料问题,油票套现邓之望并没有获利,而是都分配给了他的秘书和司机。
而司机是同刘中全这一油票倒卖、制假造假团伙的联系人。
被邓之望要求断掉司机这条线是因为司机知道的太多了,包括他的其他问题。
据邓之望的秘书张志杰交代,前几天便有人来借送饭的机会告诉了他,只要咬住了,事情不大。
可现在看,已经死人了司机肖力同死了,他也扛不住了,因为再扛下去他怕自己也会被逼着灭口。
肖力同是邓之望从原单位调来的,同张志杰一样,都是以前邓之望的身边人。
来到轧钢厂这边,肖力同似是在原单位一样,继续实施这种违法行为。
而轧钢厂这边给邓之望安排了司机,但没有得到他的同意,执意从原单位调人。
这件事还引起了徐斯年的注意,但他也仅仅是觉得邓副厂长不好相处,便也就没在意这个司机。
倒是张志杰,徐斯年观察了好一段时间,看着他八面玲珑,出手大方的样子就知道有问题。
但这种事没法说的清,所以在这几个月的工作中,徐斯年也是没为难他。
现在出了事,张志杰和肖力同的种种反常全都暴露了出来。
肖力同的家里十三口人,具体的情况也就是那么回事。
世上悲惨的故事千篇一律,肖力同的家庭也不是万里挑一。
爹死娘眼瞎,一堆弟弟妹妹要他养,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
反正就是需要钱,便动了黑手。
也正是因为家庭的原因,让刘中全有了威逼利诱的机会。
一条命,换他二弟一个进厂的机会,同时还有五百块钱。
嗯,就是这么点儿价值,让肖力同敢磨尖了筷子扎韩雅婷,扎他自己。
而张志杰这边则是简单些,人年轻,岗位好,爱装哔,兜里穷,所以有了钱自然出手大方。
大方习惯了,手里再紧的时候老莫怎么办?跟他去老莫开荤的姑娘怎么办?
所以他这也算是为了老莫餐厅做了贡献,也为那些想吃西餐的姑娘们奉献了大洋。
油票和油料套现算是一条线,而由着邓之望秘书张志杰交代的,京城炼钢厂建筑三队负责人到案后交代,总共经他手安排了几顿饭,钱有三千多块,车的指标是京城炼钢厂的。
其实依着京城炼钢厂这么大的名头,也不至于就为了这么个工程搞什么小动作。
而这个负责人的行为更是显得蹊跷,难以捉摸,毕竟这个时候的变现还不是那么的容易,偷工减料也是很敏感的事情。
但当这人到案后,经过调查处人员同治安员的“特殊”审讯,算是都撂了底儿。
他倒是想依着京城炼钢厂的名头誓死顽抗来着,但怎奈调查处的人一亮身份他就屁股凉了。
他也是实在想不到自己到底做过什么,能让调查处找到他的头上。
没别的,他要是不说,甭说家里人,单是单位上的那些领导就不会放过他。
调查处查案跟地方不同,单看姬卫东的脾气和秉性就知道,那是个敢下黑手的。
让这个负责人给邓之望使钱的理由李学武也是没想到,却是不在工程上,也在工程上。
说白了就是进厂名额,这玩意就代表了钱,直接代表。
邓之望其实不负责人事工作,但他负责建筑。
居民区项目的施工是一个比较大,时间跨度也大的工程,临时工的应用在人事处那边是依照特殊备案进厂的。
这里面多是用了轧钢厂的工人子弟,毕竟好处都是可着自己人来嘛。
而对应的,人事处是要给这部分临时工转正名额的,也就是邓之望可以操作的空间了。
他也是聪明和谨慎,放开的口子根本不从轧钢厂这边开设,而是由着京城炼钢厂三建筑的这位负责人,也是他以前的合作伙伴帮忙。
这位负责人负责联系要进轧钢厂的人,而邓之望负责处理。
一个临时工名额一百五,保转正再加八百五,也就是一单基本能赚一千。
因为临时工都知道咋回事,这个工程估计着还能干个三五年的,一百五的花费能回来的不多。
而保正式工就值了,一千,转正两年多就回本了。
要是以前这个价绝对要被叫黑心了,但现在不同,今年的毕业生大多都空着呢,因为饱和的情况更加的严重了。
要不李学武怎么有底气敢去中学里面随便挑,还敢挑成绩好的。
更有胆子去高中里面招人,虽然不敢找成绩好的,但总也有机会不是。
靠着这个,两人在工程项目上清如水,明如镜,但在施工项目的临时工应用上却是动了手脚。
任是李学武见多识广,把他扔到工地上去查,查掉了脑袋也想不到根子在这呢。
这特么不从本人嘴里撬开,光是去查得怎么查。
那些花了钱的恨不得邓之望这些人平平安安,至少在他们正式进厂转正前不出事。
而其他人又哪里知道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邓之望设计的这个局绝对的安全。
他倒是为了安抚秘书和司机,给开了这个油票的口子,也是没想到因为这小小的油票把李学武给惹急眼了。
让刘中全断了司机的嘴不是因为怕司机咬他油票的事,因为油票他根本没收钱。
他怕的是,这些次的合作和沟通司机都看见了,毕竟他是不会开车的,都是司机送他的。
而秘书他是不担心的,因为秘书的生活比较好,头脑也灵活,知道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道理。
秘书更多的是工作上的关心,跟私下里的这些事关系不大。
现在很显然,邓之望的这个秘书知道的比他认为的要多得多。
至少知道三建筑这位负责人的存在,更知道他们有问题。
再有就是保卫处结合邓之望办公室里的资料,同他家里搜查的物品,以及对他家人的调查和审讯,得出他以前在京城炼钢厂的一些违纪行为。
这就很有趣了,薛直夫也是搓了搓下巴,看着邓之望同其他工业、商业人员的密切关系直挑眉头。
将文件扔给了李学武,示意让李学武看看,李学武却是原封不动地给他推了回去。
“保卫处全力配合纪监部门的行动”
“呵呵”
向允年听见李学武的话不由得轻笑出声,看向薛直夫的眼神也变得玩味了起来。
薛直夫也是扯了扯嘴角,他跟杨元松说如何看待李学武的时候真应该再加一个:猴的精。
“那就分头行动”
薛直夫拿起了手边的文件,看向向允年说道:“辛苦向处长查京城炼钢厂这条线,我负责邓之望这边,行动由李副处长负责”。
说完站起身,看向两人道:“今晚加个班,打他个措手不及,也把证据链固定住,争取明天能给厂里,给上面,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向允年同李学武站起身,齐齐点头,表示了认同。
待送了向允年出屋,薛直夫按住了李学武的肩膀,轻声说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这话却是示意刚送走的向允年说的,意思也很明确,请了人家来帮忙,总不好真的来帮忙。
将京城炼钢厂的线交给向允年,便是在分割功劳和利益。
这也是薛直夫帮李学武支付给向允年来这边打短工的钱。
也不怪刚才向允年看向薛直夫和李学武的眼神充满了意味深长,遇到一个明事理的人主持工作,他也就不用担心事后不好做人了。
薛直夫这边承担了上报和协调的工作,同时把大麻烦邓之望接在了手里。
不仅仅是解决了李学武不够级别调查的难题,也帮李学武抹平了不利影响,让这个案件的调查重新回到了正轨。
不能说是胸有沟壑、宰相肚里能撑船吧,至少薛直夫是冷静的,清醒的,沉着的,心里能装事的。
李学武的一些小动作,或者说故意而为之的意气用事,在他看来是有一定的迷惑性,在李学武这个二十岁年轻人身上发生也颇让他惊讶。
但这并不能妨碍他看清李学武想要干什么,或者说是要做什么。
还能有什么,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呗。
李学武在杨凤山同李怀德之间的较量上受了些不明不白的气,被迫站位是他不愿意的,被李怀德逼着,被杨凤山提防着。
再加上联合企业的事,水果列车的事,书记打压他的事,这一次赶上了,还不得好好哭一哭。
得了,这一哭一闹算是把整个局面都给打开了,杨凤山跟他妥协了,李怀德躲了他了,杨元松亲自安抚。
借着这东风,他也将要获得谷维洁费了好大的劲儿都没给他送上的一个进步台阶。
薛直夫的正治敏感度很高,比很多厂领导都高,不然也不能站在这个位置上。
李学武走进办案区跟他嚷的时候他就知道李学武的目的不纯了。
因为李学武愤怒的表情下,眼睛里尽是狡黠,表露出来的眼神比团结湖的湖水还要平静。
结合李学武往日里的行径,那个时候的李学武不像是一个会慌的人。
薛直夫也不是没有试探李学武,就是他想解释的那两句话,第三句他都没再说,因为他已经明白了。
所以回到办公室该干什么干什么,就等着李学武真正要等的人出面解决问题就是了。
反正这个事不会拖太长久,李学武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该来的人都来了,怼了杨凤山,威胁了所有人,并且站住了大义。
重要的是,李学武并没有耽误案件的调查,追求正治利益最大化的同时,也保证了案件本身的快速推进。
为什么徐斯年请了他开会他就去了?
为什么徐斯年请了他来这边他就来了?
无非就是配合李学武继续把案子进行下去,这是他的案子。
李学武才二十岁,可却已经是保卫处的负责人,副处长,跟分局那边有关系,跟纪监有关系,跟调查部、保密部等各种各样的单位有关系。
这样的人他不愿意得罪,李学武又不是一个大恶之人。
恰恰相反,李学武是一个特别谨慎清廉的干部,从了解到的,李学武做事特别的有原则,丝毫不会侵占公家的利益。
包括在日常生活和部门的管理上,账目清晰,用度合理。
前段时间景玉农跳出来要查账,压制和针对的就是保卫处,就是李学武。
因为李学武在联合企业项目上太具有权威性和代表性了。
加上水果列车的事情,羊毛和皮革的事情,景玉农怕李学武给她再制造麻烦,便先动手,准备借着查账的事情绊住李学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