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道宗看着会议室内的众人,道:“我们工作组来了快两周了,相关的调查工作也完成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请靳副处长做一下关于轧钢厂前期工作的调查通报”。
“好,下面由我做一下调查通报”
靳良才接到冯道宗的示意,拿了桌上的文件,对着会议室扫了一眼,说道:“五月初,持续深化大学习、大讨论的精神下发后,轧钢厂在组织层面认知不到位,执行层面力度不强,工作作风不够扎实……”
……
“查,后勤处队伍管理散乱,思想建设问题突出,没有领会相关的文件精神……”
“在学习和讨论过程中敷衍、散漫,没有完成学习目标,后勤处管理人员负主要责任,轧钢厂谠委相关人员负次要责任……”
……
李学武低着头,看着桌上的笔记本,耳朵里听着靳良才的讲话,手里的笔不停地记录着。
这一次工作组的调查还是比较全面的,所有部门都走访到了,所有的车间也都走访到了。
各处室、部门的负责人和个别领导都被约谈过,个别人也做过相关工作的汇报。
这一次的通报各个部门都被点了名,有大有小,有多有少,少的都差不多,多的就后勤处多。
李学武用眼睛的余光看了徐斯年旁边的张国祁一眼,这位老兄怕不是日子不好过了。
工作组不是无的放矢,专挑虚的讲,而是有切实的证据和材料的,他给李怀德卖了这么多力气,总是会得罪人的。
尤其是在前面的几次事件上,保卫处抓了人可没放人,甭说别的,家属就不会让了他。
要是自愿的还好说,可要是收钱办事,或者就是被他指使的,那人家看见工作组来了,还不啥都给他往外说啊。
李学武听见的,张国祁被工作组叫过去谈话,以及工作组走访中询问关于张国祁和后勤处的事就不止一次了。
这老张也是够硬气,愣是没有吐出李怀德来。
而李怀德也是讲究,虽然明面上没有用多少力气,但现在张国祁还在后勤处待的好好的就证明李怀德做了工作的。
不过现在听着调查报告的内容,张国祁这一次算是扛了一个大锅,是那种吐血死扛的大锅。
李怀德这几次没少折腾,积累的问题已经很严重和突出了,要不是风向变换的太快,他的雷早就爆了。
但就是这种刀尖上跳舞的动作,让李怀德一次次的躲避了危险,还在搞事情。
这一周多以来,就李学武知道的,他同张国祁就见了好几个青年代表。
这里要说都是工作,都是正经事,打死李学武都不信啊。
尤其是工作组强压下,厂长等人的努力平复中,这些人的情绪还在不断地被积累和挑起。
张国祁虽然很受伤,但只要挺过这几个月,背个大的处分,未来几年还是好过的。
当然了,是未来几年,至于以后就不好说了。
甚至是未来几年都不敢说,因为狡兔死,走狗烹的历史历历在目。
“以上,关于轧钢厂工作作风、执行能力、开展学习工作情况的调查结果汇报完毕,请各位负责人依照各自部门的问题进行整改和整顿,工作组还有继续进行严查督促”。
“嗯,靳副处长查了十多天,问题一堆”
冯道宗点了点手边的文件,道:“这么多问题,啊,说明了什么?”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轧钢厂的问题积弊已久,你们班子成员都是有责任的,是要自我检讨的”。
冯道宗的话很犀利,直接点了轧钢厂的领导班子,目光扫过,全是严肃认真的面孔。
“轧钢厂一万多人,肩负着钢铁部、组织和人民的期望,你们是要做出成绩来给大家看的,工作就这么做的?”
李学武看着冯道宗已经拍了桌子,会议室里安静的很,只有他的训话声。
“讲困难一个个的都有的说,讲学习,讲执行的时候一个个互相推诿、拖沓,这是什么工作风气!”
“如果工作组不来,是不是就要散伙了,是不是就要分了行囊回高老庄了!”
“还有没有点组织观念,还有没有点组织信念”
“争位子,抢果子,各个都是一把好手,干工作,做实事,样样都是稀松平常,组织把你们放在这个位置是来搞这些的?”
“简直是胡闹!”
冯道宗满脸严肃地训斥道:“上面的精神是怎么理解的,相关的文件是怎么学习的,有记录的,有后续的,有几个?”
说着话翻了翻文件,点着一处说道:“除了保卫处有相关的会议和学习记录,有学习的跟踪调查,有基层的思想动态分析与总结,其他部门都是做样子,摆形式,搞敷衍和应付”。
“难道就因为保卫处的人会学习?工作纪律好?”
“看看你们各个部门的问题表现,在纪律上,在管理上,在思想监督上,后勤处的问题尤为突出”
冯道宗看向张国祁的方向问道:“你这负责人是怎么当的,让你在这个位置上是喝酒吃肉的?”
这话却是应了景,张国祁最爱喝酒,最爱吃肉。
在招待所食堂他就经常蹭李学武的酒,不过喝的很谨慎,毕竟要上班。
但回了家那是必须有酒有肉的,没有就要发火的。
好在他的工资高,养活孩子和爱人不成问题,房子又都是厂里安排的,所以倒也吃得起、喝得起。
但他的这种行为和习惯,在这个时代看来就是浪费和贪图享受,不务实事的代表。
冯道宗虽然没有点名,但也跟点名差不多了,就差念身份证号了。
李学武看见的,张国祁坐在那已经满脸通红了,中午他又喝了酒,这会儿怕不是酒早就醒了,心都要凉半截了。
他也是心里苦,压力大,所以才增加了饮酒的次数和量。
以前中午还能板的住,现在有点失控的趋势。
尤其是当工作组调查他,李怀德又不能明着支持他,帮助他,他的压力尤为的大。
现在被批评,像是喝醉了酒一样,红着脸,低着头。
当着全厂领导和中层干部的面被批,他也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学武并没有因为冯道宗表扬了保卫处几句就感到有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化都没有,完全没听见一个样。
会议结束后,李学武同徐斯年一起出来,在楼梯口分开,张国祁却是从身后跟了上来。
“唉,工作难做喽~”
“什么时候不难做?”
李学武看了一眼跟自己感慨的张国祁,随后往楼梯下走去。
张国祁苦笑着道:“好做的时候不难做,难做的时候不好做,你说说,哪个工作是咱们能选的”。
李学武见着他跟自己发牢骚,不由得一吊眼睛,道:“要不,找领导谈谈?”
“谈什么?谈退休啊?呵呵~”
张国祁好像看开了一般,但嘴里咬着的牙却是暴露了他的内心激动。
李学武却是没接茬儿,走出楼梯进了大厅了,这才继续说道:“我看风雨过后未必就不是彩虹,任重而道远啊”。
“那也得抗得过风雨才行的”
张国祁跟着李学武穿过大厅,进了办公区的院子,左右没了近人,这才低声说道:“你说我得怎么办,你给老哥支支招”。
“我给你支招!”
李学武好笑地看了张国祁一眼,道:“别开玩笑了,保卫处不也是问题一堆?我还想找你给我支支招呢”。
“哎~~~不是这个意思”
张国祁左右看了一眼,拉着李学武往花坛边上走了走,低声说道:“工作组的事情有点棘手了,这一次我可能要背处分”。
“背处分怎么了?”
李学武问道:“那个特么干业务的不背处分,我特么还背着一个呢”。
“这能一样嘛!”
张国祁都要急死了,解释道:“你的那件事啥原因领导心里能不知道?跟你就没啥关系,半年后就消了,甚至都不影响你进谠委,我呢!”
说着话给李学武递了烟,互相点着了,然后说道:“这一次我得负主要责任,别特么再撸下去,我可真就大脑袋了”。
“不至于吧”
李学武抽了一口,狐疑地看着张国祁说道:“且不说李副厂长那边会不会同意,单是因为工作执行问题就撤职的,不能够吧”。
“你当这是什么时候?工作组是来干嘛的~”
张国祁满脸苦涩地说道:“王敬章最近跳着脚的跟工作组搞在一起,就差特么给工作组洗脚去了,他是为了啥?”
“为了啥?”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随后瞪大了眼睛,问道:“不会吧!”
“什么不会!就是!”
张国祁使劲抽了一口,随即唏嘘着说道:“闹成这样,负责人对调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了,我们都是保障口的,调了也不耽误工作”。
“而且,最有可能的是我要撤下去,换去当副的”
张国祁满脸忧愁地跟李学武絮叨着,好像说出来心里就会好受一些。
上次也是一样,默默叨叨的,这次又来这么一出。
李学武只抽着烟听着,也不说话,全当他在念经。
而说了好一会的张国祁想起还没问李学武呢,这才抬头道:“你倒是给我说说啊,我得怎么办啊?”
“不知道,这可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
李学武指了指楼上,道:“这件事啊,我的建议还是要通过领导来解决,至少你得获得李副厂长的支持”。
“他自然……应该是支持我的”
张国祁说着说着,不知道为啥没了底气,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王敬章那边怎么个程序?”
“这我还真不知道,就知道他给工作组服务嗯”
李学武的话才不会漏呢,抽着烟,嘴里说的全是车轱辘话。
张国祁倒是敢说,也是为了获得李学武的信任,这会儿冷笑道:“当狗罢了,摇尾乞怜呗”。
说完瞥了一眼楼上,道:“景副厂长的工作精力主要在联合企业上,他想分一杯羹,人家不给他,正闹呢”。
“闹什么?”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问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呵呵~有屎吃!”
张国祁说的相当恶心了,这也能看出他对王敬章的憎恶。
“那是颗墙头草,风往哪边吹,他就往哪边倒,现在工作组吹风,他就倒向了工作组”。
说完对着李学武低声说道:“听说是跟工作组寻求跳出服务处,或是利用工作组的能力空降联合企业,或是跟景副厂长协调,换核心部门岗位的可能”。
李学武好笑地看了张国祁,问道:“他去核心部门?要不跟老邝换换?我听说老邝都不乐意在生产管理处做了”。
“听他胡诌吧!”
张国祁撇嘴道:“邝玉生即便是走,也不是王敬章接,他有几分能力谁不知道”。
“倒是景副厂长那边,现在是关键时期,恐怕不会跟他闹,无论是来我这,还是去别处,都会支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