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多数人的目光汇聚在书记杨元松的位置时,是有人不时地看向坐在主台第一排谷副书记和李副厂长中间那个位置的。
那里坐着一个今天才见到的生面孔,而他所坐的位置也不得不让有心人注意到。
一般来说,厂班子成员一定是单数的,为的就是表决不至于出现双数的情况。
当然了,也不绝对。
而轧钢厂现在就出现了这一情况,如果不算上作为工作组代表的冯道宗,厂里就有十位领导了。
很明显的,坐在主台第一排位置的那个新面孔不会是上面来参会的。
一般来说,主台座位次序安排都是有规则的,分单和双。
单就是:9、7、5、3、1、2、4、6、8。
双就是:9、7、5、3、1、2、4、6、8、10。
从会场座位的安排上能看出很多东西来,比如现在厂领导人数出现了双数了,而加上工作组冯副主任又恰好成了单数。
比如那个新面孔,名牌上写着“程开元”的人,就坐在7号位置上,这代表了什么?
他的右手边就是李怀德,代表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早收到内部消息的人自然明白这代表了什么,而坐在下面的代表则是仍旧按照会议议程猜测着,思考着。
从台上各位领导的脸上是看不出来什么的,不是看材料就是在喝水,要不就是在看下面的人。
而当书记在讲话结束后,杨凤山等掌声渐渐停歇了便起身宣布起立,奏唱G歌。
这是必须的议程,李学武从第二排靠中间的位置站了起来,他的座位就在主台上,前面就是谷维洁。
而在起立后,李学武也是不由得把目光撇向了7号位,那个叫程开元的新领导。
个头不高,可以说有点儿矮,在李怀德和谷维洁中间站着根本没有身高优势,估计也就一米六多一点。
不瘦,但也不胖,可能是个子矮的缘故,看着有点儿发圆。
头发是偏分,跟李学武现在的雷劈发型同根同源,只是发量没李学武这么的浓密,贴在头顶不是很突出。
奏唱结束,随着一阵椅子的摩擦声,会场众人重新落座,秩序逐渐恢复安静。
“现在公布大会审议工作小组名单~”
杨凤山今天的声音很是有力度,通过扩音器散开到整个会场,李学武都能听见回音。
而大会审议工作小组名单其实就是谠组人员名单,今天不是谠代年,所以今天的会议就没有谠代会的内容。
不过照例还是要有主持团名单的,只不过现在换成了审议工作小组名单,意义都是一样的。
而在宣读名单的时候,李学武是没听见程开元这个名字的,那也就是代表了他这一次不计入在厂年中会议内的。
随后进行的工作组同志宣读上级命令决定时候,众人才对主台上这位新面孔有了认知。
“今天是应该由部人事来参会的,可我在部里负责人事工作的,所以领导便委托我给开元同志做了介绍人”。
是轮到冯道宗发言了的,他是作为工作组负责人而坐在2号位上的,代表的是上级。
先是给今天由他来宣读上级命令的情况做了一个解释说明,随后才咳嗽了一声,低头看向手里的材料开始宣读命令和决定。
“经……批准,纪监对原轧钢厂……成员、副厂长邓之望严重违……问题进行了立案调查,经查……”
“经……纪监……会议研究并报……批准,决定给予邓之望开除……处分;由……监委给予其开除职务处分;收缴其违……所得;将其涉嫌……一并移送”
“经……研究决定:任命程开元同志为轧钢厂常务副厂长,任命董文学同志为轧钢厂谠委副书记……”
冯道宗的语速并不快,但话语的力度明显没有杨凤山的强,所以听在耳朵里的扩音也是断断续续的。
不过关键的内容都已经听得很清楚了,先是宣读了关于轧钢厂原副厂长邓之望的处理决定,随后又宣读了两名干部的任命。
跟地方不同,工厂里的副书记是任命的,副厂长也是一样。
当然了,常务副也是一样的。
这一次上面真是下了大力度,直接把轧钢厂以前欠缺的位置都给补上了。
不过这个结果到底是轧钢厂求来的,还是上面布置下来的就说不定了。
而宣读完命令的冯道宗也是在喝了一口茶水过后,开始了他的讲话。
先是批评了邓之望的问题,随后由邓之望的问题引申到了工作纪律的问题,着重强调了轧钢厂干部纪律。
而后在讲了前车之鉴的内容过后,这才开始介绍他刚才宣读命令里的两个主角。
“文学同志就不用过多的介绍了,咱们厂里的青年干部代表”
随着冯道宗的话,董文学迎着掌声站起身给现场众人亮了个相,随后又坐了回去。
冯道宗说着不用介绍了,但还是按照材料简单地读了一下董文学的简历,做了个基本介绍。
“文学同志五三年参加工作,大学学历,管理学专业,在多个部门历练过,后在厂办……现在是……”
董文学在冯道宗介绍自己的时候保持了很冷静的态度,并没有因为位列前台而有什么表情变化。
在介绍完董文学过后,冯道宗又示意座位离他不算近的程开元介绍道:“程开元同志是五一年参加工作,大学学历,冶金专业,有着丰富的钢铁行业管理经验……”
李学武听到冯道宗介绍的这位新副厂长竟然是科班出身,不由得看向了杨凤山的位置,以及最边上的聂成林的位置。
这算什么?
“程开元同志是部里重点培养的专业人才,从事过生产管理和设计工程师等岗位,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冯道宗看向了下面,手指微微点了点说道:“这体现了上级领导对轧钢厂工作的关心与支持,体现了……”
李学武正看聂成林呢,这位副厂长的脸色实在是不大好看。
可听见冯道宗正在说的话,却又把目光看向了杨元松和杨凤山的位置。
可惜了,他是坐在主台上的,这两人都是背对着他的,看不见两人是个什么表情。
不过冯副主任所说的上级领导关心和支持等等,倒不如说是批评了。
原因很简单,轧钢厂出了这么多的事,尤其是主管生产的副厂长都能“出事”,真可算是出了大名了。
一般来说,常务副厂长是要从厂里的副厂长中选出来的,很少有直接空降的。
对工作的不熟悉是一方面,同时也要照顾到工厂干部的情绪嘛。
可现在上面直接派人下来任职常务副厂长,就代表了上面已经对轧钢厂的这届班子失去了信心。
本来没有常务副,是想由着这些副厂长竞争一下,看看个人表现再定。
谁能想到呢,这些人一个都没有“达标”的,反而出现了“问题人员”。
作为班长的杨元松是要挨冷板凳的,作为副手的杨凤山也一样。
轧钢厂是这两人在负责管理,出了问题自然是要找他们的。
而这位工作组的负责人就是来挑问题的,现在李学武看向这两人,会场内部也有好些人看过来呢。
来了一位专业对口的副厂长,还是带着常字下来的,一棒子打了好几个人的屁股,再不老实真就要换血了。
在介绍完程开元之后本应该是由程开元做表态发言的,可冯副主任却又把话题扯到了纪律上。
尤其是对这一段时间的检查工作做了总结和建议,总结了轧钢厂管理上的漏洞和责任缺失,建议是对这一段时间出现重大问题的部门进行干部调整。
他的话正在说着,可台上台下的人心里却是一紧,尤其是当他说出工程处负责人、主要负责人建议追责免职,人事处主要负责人建议调整的意见后,众人更是觉得脑袋上添了一把刀。
本来嘛,邓之望的问题是要涉及到这两个部门的,后来上面接手了,厂里一直也在等着上面的决定。
而后这两个部门便带着包袱上阵了,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等着关于邓之望的处理结果。
这关乎对他们的处理意见和态度,也是追责深浅的标尺。
现在处理结果下来了,可以说严重到了极点,他们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冯副主任的话就代表了上级的态度,也代表了他们这次的处理结果走向。
工程处负责人就是处长,主要负责人就是副处长,他们都是居民区项目管理的第一责任人,出了问题自然是要承担责任的。
而在居民区项目管理过程中,邓之望是开了人事的口子的,那人事处的副处长也是得担责的。
管理不严,未能承担起应尽职责,工作态度和能力的缺失,免职是正常的,调整也是应该的。
人事处副处长建议工作调整的意思就是级别不变,不能在人事处工作了,可以去其他处室任副职。
不过这对于当事人来说已经就算是很严重的处分了。
当然了,这仅仅是冯副主任代表工作组对厂谠委的建议,是要经过厂谠委研究决定后考虑的。
这一次年中会议是要研究干部任免的,只是会议议程还没到,在主台上的众人都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说。
不仅仅是厂里的班子成员肃了脸,就连新来的这位程副厂长也尴尬了起来。
直到冯副主任讲完,这才在厂长杨凤山的示意下接了话题开始表态发言。
可能是因为受冯副主任发言的影响,无论是程开元,还是董文学,表态发言都很简短,显得很是低调。
而会议议程进行到这里的时候,便进入到了会议最关键,也是最繁琐的阶段。
全体工人代表、谠代表和干部,共同听取并审议谠委、厂办和纪检三个部门的工作报告。
先是杨元松代表厂谠委发言,随后是杨凤山代表厂办发言,最后是薛直夫代表纪检发言。
这三个报告自然不是连起来说的,中间经历了休会和午餐。
等薛直夫的讲话结束,今天的年中会议议程也结束了。
李学武随着众人下了主台,无视了徐斯年的眼神示意,随着领导们从侧门出了大礼堂,径直往保卫楼走去。
会议结束的时间是三点多快四点了,总得留出一点时间来保证轧钢厂的工作不受耽误啊。
他们就负责一个部门,李学武这边可是负责两个。
一回到办公室便开始了繁忙的工作,他哪有时间和心情去猜徐斯年跟他示意啥呢。
沙器之早把李学武应该处理的文件准备好了,跟流水线作业似的,该重点关注的部分都被他用铅笔标注了,李学武看得很快。
前些天光看会议材料和理论材料了,今天的工作恢复成了以往的那些业务文件。
李学武手里帮着,又示意了沙器之给治安大队打个电话,沟通一下那边有没有什么事。
沙器之并没有把电话交给李学武,而是由着他代李学武跟那边问了一下今天的工作安排。
有几个重要的文件需要李学武处理,定下下班后去拿回家看的意见后便挂了电话。
放在以往,李学武是绝对不会把工作带回家的,工作时间干工作,私人时间享受生活。
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他的时间是不够用的,完全不够用,一个人劈成八个都不够用,这工作永远忙不完。
这三天轧钢厂都要开会,他走不开,只能加班了。
“处长,听说来了个新副厂长,还是常务副厂长?”
“嗯”
李学武眼睛看着文件,手里写着意见,嘴里却是回答了沙器之的问题。
沙器之的手里拿着笔也是忙活着,该登记的登记,该核对的核对,嘴里却是接着问道:“这上面下来一个常务副,那……”
李学武知道他是啥意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继续低头忙了起来。
沙器之抿了抿嘴,没再说起这个话题,他想不懂的就问李学武,李学武要是不想说,那他不懂也就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