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姝可算是找着能欺负的人了,每次推倒积木后都会发出欢快的笑声。
李学武站在一边看了看,问道:“你不喜欢读书?”
“才怪了~”
顾延回答李学武的时候手慢了,李姝发现后拽着舅舅的手往积木那边凑,要他别说话,赶紧摆。
“我要是喜欢读书,何必去部队呢,直接考大学不就好了嘛”。
“去了部队还不是要念大学?”
李学武依靠着半边屁股坐在了沙发扶手上,胳膊撑着靠背,对着顾延问道:“没想到?”
“也不是”
顾延看着李姝踢倒积木后笑了笑,伸手捏了捏洋娃娃的小脸儿,道:“我能选择的并不多,这可能就是我享受家庭给我带来优势生活的义务吧”。
李学武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大院里的孩子多是有股子热血的,他们继承了父辈的勇猛,却是生在了和平年代。
当然了,世界上根本没有绝对的和平,可是能给他们施展抱负的机会不是很多。
后来教训猴子的那场旷日持久战争更像是给他们提供一个最后的机会。
是,那一年有高山下的花环里主人公那样的不良子弟,但勇敢走上前线的子弟更多的把生命留在了那里。
活下来的基本上都成为了后来部队的基石和主干,他们从小接受坚毅的思想熏陶,有见识,有学问,自然就有发展。
顾延在家里是个问题少年,可他现在只是放假状态,思想状态更像是他们圈子里的那些人。
只要回到自己的岗位上,他依旧是那个保家卫国的好青年。
他很清楚自己的职责和义务,知道在这个年代里他应该做什么,这一周的放纵只是他对青春的叛逆和申诉罢了。
李学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转回身上楼去了。
楼上,顾宁正在看书,她最近的压力比较大,主要来源于对正治的困惑。
她的世界是很简单的,上班,下班,家人,孩子,还有精神世界里的乐趣。
但是,现在要在她上班的时间里增加一方精神天地,她有好脾气才怪了。
被大学习、大讨论活动影响了三个月了,各个单位里基本上分成了三种人。
一种是跟着闹的,一种是看着笑的,还有一种是莫名其妙的。
顾宁就是第三种人,她不想闹别人,也不想被别人闹,所以问过李学武后,她得看书学习,学习如何保护自己。
李学武其实是有能力保护她的,但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在她的身边,有能力和用不用又是一个层面。
他不觉得丈人都退一步了,还会有人从上面往下找事,至少不会来找他们的事。
而来自于两人工作单位上的,李学武不怕他们起屁,但顾宁单位那些人备不住有要踩她上位的。
上次虽然请客了,后来李学武也单独找过她们主任,去家里坐了坐,效果怎么样不好说,只能是就事论事,见招拆招。
“有不懂的嘛?”
李学武走到书桌边上看了看,顾宁看得是文选。
顾宁头也没抬地说道:“我上过大学”。
李学武抿了抿嘴,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说完走到书架那边看了起来,嘴里随意地问道:“不生气了吧?”
顾宁抬起头看了一眼李学武的背影,问道:“为什么要生气?”
李学武回头道:“他不是夜不归宿,每天都晚回家的嘛~”
“所以呢?”
顾宁侧了侧头,问道:“我生气他就能改吗?”
“确实”
李学武摊了摊手道:“我的话都吓唬不住他”。
顾宁点了点头道:“我给妈打电话了”。
“啊?”
李学武看向已经低头继续看书的顾宁问道:“刚才顾延没上楼跟你道歉嘛?吃饭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嘛”。
“是啊,他道歉了”
顾宁再次抬起头看向李学武反问道:“可这并不代表我就要继续放任他”。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问道:“妈怎么说?”
他现在十分担心顾宁没有表述清楚,再把自己卖了,要是真成了他搁不下小舅子,以后丈人家的门就进不去了。
顾宁不知道李学武担心个啥,很自然地说道:“妈什么都没说”。
晃了晃手里的铅笔,随后又不太确定地说道:“可能让爸安排他回部队吧”。
李学武的嘴角扯了扯,这不就是他前几天跟顾宁开玩笑时所说的话嘛。
“你这么做不大合适吧,我前几天说这个是跟你开玩笑呢”。
“是嘛?”
顾宁皱了皱眉头,随后又点点头道:“我也是跟你开玩笑呢”。
“……”
李学武看着嘴角微动,抿嘴偷笑的顾宁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顾宁看着李学武懵呆的表情笑意更浓了,最后忍不住低下头用看书来掩饰笑容。
“好好好~”
李学武点了点头,道:“书不白看,都学会耍诈了是吧!”
顾宁见李学武过来,抬手一指李学武说道:“妈说了,不让你跟我闹”。
这个妈说的可不是羊城那个,而是婆婆,下午出来的时候刘茵特意叮嘱顾宁注意行走坐卧,不能动作大了。
其实这也是传统观念,李学武都见过有怀孕五个月还练散打的呢,高鞭腿都不费劲。
当然了,让顾宁做这个是不成的,还是稳当点儿好。
李学武不敢膈肌顾宁,这个仇记下了,等以后再报。
没再问姐俩在楼上是怎么约定的,从顾宁耍了脾气后,顾延是再不敢晚归了。
李学武看着他实在是闲,便将俱乐部的位置告诉了他,并且给俱乐部那边打了电话。
也不是想着让顾延进入到自己的圈子,而是让他看看圈子应该是怎么维护的。
一个人、两个人努力是没有用的,只付出没有回报的努力也是不成的,只有团结一致的,有共同奋斗目标的圈子才是朋友圈的正确打开方式。
至于他在俱乐部里玩什么,或者能交到什么朋友,这都是李学武没在意的。
就那么大个院子,还能出什么事,总不比轧钢厂的事大。
周二,李学武正在跟邝玉生通电话,这位老兄已经在发飙的边缘了,一个劲儿地追着问怎么样才能干工作组一下子。
李学武觉得他找错人了,自己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嘛!
邝玉生急眼的主要原因是工作组周一上班开始就起幺蛾子,在车间里频频召开基层组织会议,宣传反对思想。
重要的是,冯副主任又回来了,在不断传出工作组将要被撤销的情况下,他又出现在了轧钢厂,并且给这些工作组人员带来了新的底气。
李学武就说厂里开的这个会太急了,杨凤山在厂办做的事也太绝了。
工作组刚来的时候也是这么做工作的,怎么不见他出手阻止呢,开始整顿清理的时候怎么不见他站出来呢。
现在工作组都特么要走了,好了,他开始大刀阔斧的抡上了,反射弧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他的一顿操作引起的反弹就是,在周一的会议上,冯副主任严肃批评了厂领导班子的思想问题,对杨凤山所做的人事命令进行了重点批评。
也是了,都要走了,总得给点面子,哪怕是他们走了以后再处理呢。
现在都不留面子了,冯副主任也开始直接对上杨凤山了。
工作组在会议过后全体出动,去车间组织谈话,鼓励敢跳敢闹的那些年轻人成立基层纠察队,还鼓励他们成了宣传队,掌握宣传方向,彻底背离厂里的宣传方向自己搞变革。
重点是,他们还鼓励东风和红旗把变革的重点放在杨凤山身上。
这不是简单的一场活动宣传,而是有目的性的进行针对,是在削弱轧钢厂决策层权威。
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是鼓励那些人去争权的,去闹事的,是要把这潭水搅浑的。
他们这几个月在这边做的事好与坏不用评论,但只要水混了,轧钢厂这边还有精力去评论和追究他们的过失吗?
工作组做出处理的干部被重新任用,那他们就把工作重点对准杨凤山,利用最后的影响力给杨凤山来这么一下子。
别人不清楚,估计冯道宗很清楚轧钢厂平静的架构下可是隐藏着很多矛盾的。
比如某个一直想要上位的人,这一次年中会议折戟沉沙,要是他出手给杨凤山造成影响,后续某人会不会借力打力?
这样做冯道宗能得到什么?
什么都得不到!
但他这么做是为了维护工作组这些人的权威,保留最后的面子,也是在给他们自己留后路。
都不是普通人,要不说会议下来之后谷维洁要骂娘呢。
杨凤山知道谷维洁也在骂他,可蠢事是他做的,他自然没敢接茬儿。
车间里是生产重要区域,厂里自然是不允许这些人去搅和的。
所以几个领导纷纷给手里各处室部门的人开紧急会议,要求稳定思想,消弭影响,把控大局,固本清源。
想法是好的,可有点晚了。
现在已经不是他们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了,外面的形势愈发严峻,内部受到的影响也越来越大,控制力度正在被削弱。
从周一上午开始,全厂就出现了大报、小报、黑板报,甚至是广播站都被对方利用,在宣传坚决执行三个捍卫的时候,又把厂里的问题和矛盾点明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好多部门都乱了,因为工作组的宣传,都对杨凤山的管理资格产生了怀疑。
没到一个小时,厂长办公室门上就被贴了大报,题目是“为什么”。
好了,随后几百张大报呼啸而来,贴的主办公楼哪哪都是。
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工作组显然是有意为之,有备而来的。
那些大报上写的可都是事实,杨凤山的小舅子被翻出来了,他爱人的家庭出身,以前的家里事等等。
车间里有人去闹,邝玉生自然是很恼火的,杨凤山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不清楚吗?
可现在他清楚没有用,下面的人不清楚,中层管理者都在看着,不说话,不评论,他们也对杨凤山在面对工作组的态度上有意见。
保卫处自然没事,可邝玉生的生产管理处问题最大了,他给下面开了会后就去车间跟工作组的人干了起来。
你想了,他是一线工人出身啊,原来在车间里抡大锤的,那战斗力。
反正工作组没占着便宜,但是在车间里闹的很不好,冯副主任叫嚷着要保卫处抓人。
抓谁?
保卫处知道谁跟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