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一代人就应该是以制造混乱为己任?
不,这是不对的,黄诗雯的价值观里没有这一条,她也不允许自己有这种观念。
看着微微摇头后退的黄诗雯,房立宁只觉得她不理解自己,不懂自己的上进心。
以往的互相鼓励和赞许都成了过眼云烟,海誓山盟也都成了梦幻泡影,她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自己的良苦用心呢。
看着黄诗雯摸着眼泪跑远,房立宁想要去追,可却是被身后的一个声音给叫住了。
“小房啊,快来”
王敬章笑呵呵地站在车间门口冲着房立宁招了招手,看着他有些犹豫又喊道:“负责人开会了”。
只这么一句,只听见负责人这三个字,房立宁的脚步便换了方向,往车间门口跑去。
这是他一直向往的,这是他要努力的,这是他应得的的。
同王敬章汇合后一起往车间里面走,他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夕阳中跑远的那道身影。
“怎么?跟小黄闹别扭了?”
王敬章好似关心地问了一句,随后宽慰道:“感情的事慢慢来嘛,当前是要把事业做好的,你们才是轧钢厂的未来啊”。
“是”
房立宁答应了一声,嘴上扯出了一个微笑,巴结似的说道:“她不太支持我,一心想要安稳,对变革不够热情,理解也不够透彻”。
“不过您放心”
好像怕黄诗雯会影响到王敬章对自己的看法似的,房立宁又赶紧保证道:“我一定会跟她多沟通,尽快让她转变思想,跟上时代的步伐”。
“嗯,你的事业跟感情一样都很重要啊”
王敬章笑着拍了拍房立宁的肩膀,一副很看好他的模样,同时关心道:“如果能把小黄也发展来咱们红旗社,你们就是好战友,好搭档了!”
“我尽量争取她的意见”
房立宁很是积极地答应了一句,随后看了看站在办公室里面的几人,这才问道:“您准备让我做什么?”
“大事!”
王敬章带着房立宁进了车间小会议室,似是回答房立宁的话,也好似在同屋里众人说着话。
“你们都是干大事的栋梁之材,我要带领你们干出一番大事业”。
说着话拍了拍房立宁的肩膀示意他同众人坐下,自己则是站在了主位上讲了起来。
“你们都是时代的先锋,是变革的主人,是轧钢厂的未来,是红旗的标杆”
“看看吧!”
王敬章指着玻璃窗外正在被收拾的杨凤山对众人说道:“轧钢厂在这种人手里是没有希望的,也是没有未来的,你们能容许这样的人尸位素餐?!”
“不能!不能!不能!”
……
房立宁有些不适应会议室里的节奏,可他也只能跟着一起喊,轮到他发言的时候也是顺着大家的意思批评杨凤山是坏人。
而在会议室里,他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同学傅林芳也在,只是傅林芳的脸色有些严肃,或者说是僵硬。
尤其是在发言的时候,她并没有说多少话,还惹了王敬章的不高兴。
一等站在主位上的王敬章交代完工作,房立宁也知道了自己这个宣传负责人应该做什么事了。
他有两个助手,一个就是傅林芳,一个是车间里的工人,他不认识。
说是宣传负责人,可他现在要干的工作只是整理下面人收集的关于杨凤山的黑材料,写好每天要贴出去的大报,还要安排每天白天要用的彩旗和横幅。
这有点像干杂务的,可切实的说也是搞宣传的,他还得负责编撰口号和带领众人喊口号,攻击目标。
车间就是办公室,这里是红旗社的根据地,现在每天的保留曲目就是揪来厂长杨凤山批评他,要他交代自己的罪行。
而他看见的,杨凤山并没有交代什么,只是面对众人的污蔑沉默着,一言不发。
站在会议室的窗边,房立宁看着王敬章丧心病狂地用铁丝拴了铁疙瘩挂在了杨凤山的脖子上,逼得杨凤山只能低头弯腰。
“很疯狂是吧”
房立宁没有回头,他知道说话的是谁,会议散场,作为宣传部门办公室的小会议室里就剩下他和傅林芳了。
他身子僵硬着,比晚上下班那会的激动只剩下了颤栗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不是说好的要变革嘛,要厂里支持红旗社变革思想嘛,为什么会出现惩罚和折磨?
傅林芳走到了房立宁身边抱着胳膊站住了,跟着他一起往外面看去。
这两天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可看着杨厂长被抓着头发薅起来时候的苦难,她又忍不住的心悸。
如果,如果自己没有答应王敬章,那她自己,她父母,会不会也是跟现在的杨凤山一样?
看着被押在台下怒骂杨凤山的那些关系户,这些都是杨凤山照顾进厂的,现在却是骂他最凶的,她只觉得世界都变了。
颠倒黑白,日夜不清。
房立宁转动好像机械的脖子,看向傅林芳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呵呵~”
傅林芳冷笑出声,抱着胳膊双眼无神地说道:“我应该在哪里?”
说着话转头看向了房立宁又说道:“我是不是应该在家里,或者在招待所上班?过平静的日子?”
房立宁不知道傅林芳经历了什么,可看着不像是跟自己一样,主动加入的。
“我……我是不是抢了你的位置?”
“宣传负责人?”
傅林芳好笑地看着房立宁,观察了他好几秒才又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差事特别的好,特别的重要?”
说完也不顾房立宁僵住的神情,转身往办公桌旁走去,她今晚还有好多大报要写。
房立宁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喧闹,走回到办公桌旁,看着已经铺开白纸准备写字的傅林芳问道:“每晚都要这样?”
“哪样?”
傅林芳好似行尸走肉一般,手里的笔唰唰点点写着妖魔鬼怪的话,嘴上却是继续问道:“是批厂长,还是写大报,或者是熬夜准备材料?”
房立宁也不知道自己要问的是什么了,只好摊开了白纸,看了一眼傅林芳写的大报,跟着写了起来。
今晚的傅林芳问题好多,问的是房立宁,也是在提醒她自己不是个死人。
两人都沉默着,手里的笔也没停下,宣传组的第三人把外面现场“审问”出来的材料拿了进来,是让两人写出大报来,明天好去贴墙上。
这人可写不得大报,他就是个打杂的,送完了材料就出去躲清静了。
其实每天晚上车间里并不会熬夜很晚,批评杨凤山的节目只会进行到夜里十点多左右,毕竟他们也是累了一天了。
放了杨凤山和那些亲戚,让他们写了自述材料,对于执迷不悟、顽固不化的杨凤山他们也放走了。
红旗社有的是时间跟杨凤山斗,他们要拿杨凤山当旗子立住了,戏耍着,就像猫和老鼠一样。
期间王敬章来看过,见大报写的好,两人的文字功夫自然超越那些工人太多,他很是满意的离开了。
今晚食堂给他准备了小灶,他可以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菜,再去办公室睡一觉,等天亮了再去闹腾。
而车间里的人渐渐散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就剩下小会议室里的灯还亮着。
房立宁写了不知道多少张大报,只觉得自己的手腕疼,看了一眼还在写着的傅林芳,他捏了捏手腕道:“休息一会吧”。
再看一眼窗外,车间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快十二点了吧?”
房立宁往外面走了走,看见了墙上的挂钟,还差一刻钟凌晨。
他还没熬夜过这么晚呢,打了个哈欠,伸了伸腰板,只觉得浑身上下哪都疼。
再回头看向会议室里的傅林芳,这会儿已经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
“你……还没说为啥来这呢”
房立宁走到傅林芳身边坐了下来,两人在大学时候就认识,虽然不熟悉,可也说得上话。
傅林芳睁开眼睛看了看他,反问道:“你为啥来?”
“我……”
房立宁犹豫着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当着傅林芳的面,是说高大上的好呢,还是说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好。
傅林芳却是眯着眼睛看着房立宁问道:“黄诗雯不想让你来吧?”
房立宁看了傅林芳一眼,点点头说道:“我会劝好她的”。
傅林芳却是挑了挑眉毛,继续问道:“你喜欢这种……工作?”
说着话抬手示意了桌上的大报,无语地看着房立宁。
房立宁知道傅林芳说的是什么意识,沉默半晌才说道:“他答应让我成为厂里的宣传负责人”。
“呵呵”
傅林芳好笑地说道:“这话他给所有人都承诺过,就是不知道未来厂里会有多少宣传负责人了”。
说完自己又是冷笑了好一会,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房立宁见她哭了,微微皱眉问道:“他是骗你的?”
说完又想到传言中傅林芳跟王敬章之间的关系,又迟疑地问道:“他……不会骗你吧?”
傅林芳倏地转头盯住了房立宁,目光犀利的可怕,可随即便耷拉下眼皮不再开口说话。
房立宁话里的意思她听的很明白了,王敬章就算是骗了所有人,也不会骗她的。
可这是多么可笑的一句话啊,王敬章骗她了嘛?
王敬章没有,而是更恶劣的威胁。
房立宁见傅林芳默默地流着泪,掏出自己的手绢递了过去,道:“我们是同学……吧?”
傅林芳慢慢地抬起头,看了看房立宁,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手绢。
“你不该来这里的,这一次黄诗雯选对了”
说完这句话,她也没接对方的手绢,用手擦了脸上的眼泪,准备拿起毛笔继续写。
可她还没摸到笔,手就被房立宁抓住了,抬起头望过去,房立宁目光凝凝地问道:“能跟我说说嘛,到底怎么回事?”
傅林芳凝视片刻,晃了晃手背,示意房立宁松手,随即便用冷漠的语气讲了自己的故事。
其实她不用讲的那么细致的,因为她的脸上已经写满了故事。
房立宁听着只有种掉进魔窟的感觉,可他的心中还有个希望,那就是红旗社,只要他在红旗社站住脚,不难取代王敬章的位置。
他都说了,自己是有心进步的,谁挡着他,谁就是敌人。
“所以,还是他骗了你”
房立宁看了看收拾好眼泪的傅林芳,沉默片刻又说道:“他真实个禽兽,不,禽兽都不如”。
傅林芳微微摇头道:“我没有办法了,他拿这些威胁我,还威胁我父母,我只能在这帮他”。
“而你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