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如海想了想，说道：“那自然是有的，我们公司原先的会计就是县织布厂的，他们厂子就停产好久了，还有我们公司大部分项目经理，施工技术人员都是来自县二建，县二建已经被卖掉了，还有我们公司隔壁的一个公司，他们经理原先就是小川商场的商场部经理，小川商场也快倒闭了。”
邵如海皱着眉头，织布厂建筑公司经营困难都很正常，企业负担重，技术跟不上，都有原因，但一个县城的商场快倒闭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想了想，他问道：“这个小川商场是位置不好，还是你们小川县商场太多？”
邵如海说道：“一共就三个大商场，也算不上多吧，要说位置，小川商场的位置虽然比不上供销商场，但也比红旗商场强太多了，人家红旗商场在老城区的一条小街上，还能有钱投资发展呢。”
邵其章一听就知道儿子谈恋爱没少逛街，作为老父亲他也能理解，年轻人嘛。
不过更让他感兴趣的是小川商场为什么快倒闭了，还有就是红旗商场投资的事情。
邵如海问道：“那你先说说小川商场的事情吧？”
邵如海轻笑一声，说道：“小川商场快倒闭纯粹是他们领导作的，去年年前他们的原主任把刚买了两年的桑塔纳小轿车给卖了，换了一辆四十万的本田车，他原本想着过年这段时间的经营旺季营业额会增加，起码缓过去是不成问题的，谁知道去年过年那段时间经营的并不好，商场就这么被拖死了呗，到年中的时候，听说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现在更是到了用商品抵工资的程度。”
邵其章听完只是淡淡的问道：“这样的干部怎处理了吗？”
生气，那到不至于，要是生气，他早就被气死了，全赣东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还有多少，所以才要改制嘛。
邵如海点点头，说道：“已经被免职了，车也被卖了。”
第349章 做事还是不做事
邵其章接着问道：“那红旗商场投资又是怎么回事？”
邵如海说道：“爸，这件事情就有意思了，因为这个红旗商场的位置不好，再加上商场的建筑年代久远，这几年商场一直在走下坡路，所以这个红旗商场的老主任就打算在自己退休之前，解决这个问题，在县城新找一块地方，建新红旗商场。”
邵其章点点头，说道：“这位同志倒是有股子闯劲，很不错。”
邵如海接着说道：“红旗商场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便想拉着县供销社联合投资，这个县供销社的主任也很看好这个投资，双方一拍即合，为此还专门出去考察了一番，回来拟定了一个计划，计划共同出资五千万，要建一个六万平米的商业综合体，其中一万两千平米是做新红旗商场，剩下的是室内商业街和商铺。”
邵其章点点头，说道：“这两家单位的负责人倒是有点头脑。”
邵如海笑着说道：“问题是，这个方案报到赣南，赣南那边认为县供销社前几年刚建完供销大楼，银行尚有贷款未还完，不适合再进行大规模的投资。”
邵其章问道：“欠了很多贷款吗？”
邵如海说道：“三千多万吧，不过那倒不重要了，反正县供销社也没被允许投资，赣南的梁副书记认为这个县供销社的主任决策存在冒进行为，不适合担任县供销社的一把手，把他给免职了，要调他去街道办当主任。”
邵如海倒是没说这个主任就是他们老板，否则他还要费一番口舌解释他们老板既然是供销社主任，为什么还能开这么大的公司。
邵其章听完，想了想说道：“这个主任是不是有其他方面的问题或者是年龄大该退二线了？”
邵如海说道：“人家当这个县供销社主任一共才不到八个月，之前一直在镇供销社当副主任，当时就是因为他能力强，才破格提拔的，而且他当上县供销社主任之后，积极推行企业化改制，还有其他的一些列工作，具体我就不清楚了。至于年龄，听说还不到四十岁，而且人家还是人大毕业的，去街道办怎么都是大材小用了吧？”
邵其章愣了一下，自言自语说道：“人大的，县供销社，这个人叫什么？”
邵如海说道：“姓江，长江的江，名叫江东平。”
邵如海还纳闷，难道父亲听说过江东平，应该不至于吧。
邵其章终于想起来了，之前省办的副秘书长黄海和他说过这个江东平。
邵其章问道：“那这个供销社的主任去街道办了？”
邵如海说道：“爸，人家那么一个务实的人，哪里愿意去那种地方养老，直接辞职了。”
邵其章当时就愣住了，说道：“他对这个安排不满，不满可以跟领导提嘛？”
邵如海说道：“不满应该是有的吧，不过我觉得也没有提的必要了，再说他跟谁提，他难道要跑到赣南提吗？而且我觉得人家只是提了方案，还没实施，就把人家给免职了，换了谁都会心灰意冷吧，以后工作是做还是不做呢，不做就没错，做，错了就是免职。”
邵如海说的风轻云淡，但邵其章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啊，县供销社的主任，只是一个科级小干部，有什么资格提意见，恐怕去了赣南连大院门都进不去。
人家想做点事情，刚提了方案就被免职了，这种事情影响很坏，以后赣南的干部谁还愿意做事。
邵其章知道这个梁晓琪，毕竟干部任用也要经过他们的讨论，只是他没想到这梁晓琪还能干出这样的昏事。
虽然他心里情绪复杂，甚至有点生气，但他毕竟是赣东的头号大佬，还不至于在儿子面前失态。
邵如海见父亲没说话，转身告辞离去了。
邵如海走后，邵其章在窗前沉思片刻，随后他叫来了自己的秘书葛清风。
邵其章跟葛清风说了小川县供销社主任因为提出投资方案被免职的前因后果。
葛清风听了也是觉得匪夷所思，这件事实在是有点荒唐。
邵其章说道：“你让报社的同志辛苦一趟，悄悄去小川县供销社做个采访，一是详细的了解一下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二是了解一下这个主任的工作情况，如果情况属实，回头让他们写一篇文章，提出几点思考，为什么想做事的干部刚提了个方案就被免职了，为什么我们的领导对想做事的干部没有一点包容？改制过程中，我们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干部？”
葛清风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邵书记，回头文章写好我拿过来您看一眼，另外这件事情我再跟赣南的同志悄悄证实一下这件事情。”
邵其章点点头，说道：“文章不用突出这个主任，不指名道姓，单位就写赣南某县国有企业，我们不是针对这件事，而且是针对这种现象提出思考，如果没有别的重大新闻，文章大年初八头版发表。”
葛清风听完邵其章的安排，转身出去安排了。
梁晓琪的行为只是个人思想认识问题，算不上什么错误，倒也不必上纲上线。
作为赣东大班长，邵其章的责任就是纠正这种思想认识上的偏差，而且江东平已经辞职了，再让他回到原岗位，几乎没有可能，也不可能开这个先例。
那边赣东日报的主编接到葛清风的通知，知道事关重大，时间紧急，立刻安排资深记者张可卿乘坐报社的小车连夜出发，务必要赶在小川县供销社放假之前完成采访。
张可卿赶到小川县，已是凌晨一点，当晚便悄悄在小川宾馆住下了。
1997年2月4日，星期二，农历腊月二十七，立春。
一早，张可卿便去到供销商场，以逛商场买东西为掩护，先跟营业员聊了会天，顺便了解一下原主任江东平任职期间的种种改置措施，以及职工们对江东平的评价。
改制之后，职工们的收入普遍提高，再加上江东平本人取消了领导的小食堂，平常也没什么公务宴请，职工们对他的评价普遍都很好。
只不过江东平平常也不怎么干涉商场的运营，再加上江东平很少召开全体职工大会或是发表无用的讲话，职工们对他的改制措施和投资新红旗商场的事情了解有限。
掌握了这些情况，张可卿对江东平有了初步认识。
当她得知以前跟江东平共事的副主任何春峰和总账会计张景中先后辞职，也是惊讶不已。
好在还有一个副主任王卫东。
张可卿想了想，既然是悄悄采访，那便把人请出来，自己一个女性，太过扎眼。
于是张可卿让司机帮忙去跟王卫东说明来意，然后把他请到小川宾馆的房间里采访。
王卫东正在办公室喝茶看报，他听了司机来意，并且对方承诺了不会指名道姓的报道县供销社和江东平本人之后，便答应跟司机去见见这位从昌北来的记者。
只要不影响到江东平，他倒是无所谓，反正章建秋也不待见他，他打算年后找个机会就辞职了。
原本张可卿还担心司机请不到王卫东，没想到司机直接领着王卫东就下来了。
张可卿自我介绍一番，并再次说明来意，王卫东便上了报社的小车。
王卫东坐着赣东日报的小车去了小川宾馆，在张可卿的房间里，王卫东竹筒倒豆子般说完了事情的前后经过。
从江东平在大东镇供销社被免职晾了两个月开始，到接受县供销社这个正副主任包括总账会计被一扫空的烂摊子，再到江东平去考察33个乡镇供销社，并选出两个副主任，然后开始一些列改制，直到因为新红旗商场项目被免职。
王卫东一口气说完，除了觉得有点费嗓子，整个人的身心都舒畅了不少。
这段时间他也是憋坏了。
谢福坤来了之后，他基本不去找张景中聊天了。
现在张景中袁芳怡他们都走了，他就是想找他们说话也没那么方便了。
其实张可卿只是想了解一下新红旗商场项目的前因后果，不过她听着听着就入了迷。
这个江东平其实完全可以当做正面典型来写，虽然主编不一定会同意，但多年的职业习惯，让张可卿觉得还是先把素材收集了再说。
王卫东看张可卿还没写完，便自己去给自己加了一杯水。
等他回来，张可卿已经写完了。
张可卿说道：“王副主任，刚才听你说了这么多，你对着江主任评价还是很高的。”
王卫东骄傲的说道：“那是，不服不行，我们江主任不专横，不揽权，也不公款消费吃喝，一心只想发展，跟着这样的人才能干一番事业不是吗？”
张可卿点点头，说道：“我听说何春峰副主任和江主任的继任者张景中主任先后辞职，你觉得这件事情和江主任被免职有关系吗？”
这个问题有点还真不好回答。
第350章 记者采访
王卫东听张可卿这么问，倒也没中她的圈套。
王卫东只是笑着说道：“张记者，我不是当事人，无权替他们发表意见，不过不光是他们两个辞职，就连我们乡镇供销社都有不少同志都离开了，你自己理解吧。”
张可卿接着问道：“那这个江主任辞职之后去哪了？”
王卫东说道：“回家做小生意去了，对了张记者，你不是说不报道江东平本人的吗？”
王卫东也不希望这件事情给江东平带来麻烦。
张可卿笑着说道：“王副主任，你看我现在既没录音，也没记录，我只是个人比较好奇而已。”
王卫东说道：“哦，既然是聊天，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江主任的老婆在老家开了一个加油站，江主任应该是回去经营加油站去了吧，具体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们之间只是同事，私交并不深。”
张可卿点点头，说道：“对了，王副主任，你和红旗商场的主任认识吗，能帮忙联系他一下吗？”
王卫东点点头，说道：“认识，搞新红旗商场项目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羊城考察过，不过韩主任愿不愿意接受你们的采访我就不知道了，我可以帮你打个电话问问吧。”
张可卿本想掏出自己的手机让王卫东打电话了，可王卫东却摇了摇头说没必要浪费手机费，自己去前台打电话。
王卫东去到前台，给韩朝生拨了电话。
电话里，王卫东说明了赣东日报的记者想就新红商场的项目做一个采访，涉及到的问题主要是关于县供销社退出项目的前因后果以及江东平被免职的一些事情，不过人家主要是了解事件的本身，并没有其它目的，而且不会写出具体的单位名称。
韩朝生沉思片刻，当即就同意了。
王卫东叮嘱道：“韩主任，如果记者问起江主任辞职后的事情，我希望……”
韩朝生笑着说道：“卫东，你放心，那些我自然是不会说的。”
挂了电话，王卫东便在大厅里等着。
没过一会，韩朝生便来了。
王卫东有些抱歉的说道：“韩主任，不好意思，年底这么忙，还麻烦你跑一趟。”
韩朝生说道：“老熟人了，客气什么，再说这又不是你自己的事情。”
二人来到张可卿的房间，王卫东把韩朝生介绍给张可卿便告辞回去了。
张可卿本想留王卫东等采访完韩朝生之后大家一起吃个便饭，也被王卫东婉拒了。
张可卿请韩朝生落座之后，给他到了一杯水，这才开始了提问。
张可卿说道：“韩主任，您为什么要投资建设这个新红旗商场呢？”
韩朝生说道：“当然是为了生存，我们红旗商场是集体所有制企业，上级主管单位是街道办，政府能给予的扶持很少，而且我们红旗商场在老城区，不管是建筑本身，还是装修早已跟不上时代了，而且基本没有改造的空间。”
张可卿点点头，说道：“那你能详细说说，你们筹建新红旗商场的经过吗？”
韩朝生知道的自然是比王卫东要详细的多，便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包括赣南那边的领导对他们这个项目的误解，再到他和江东平去赣南找领导解释被拒之门外，后来他通过赣南商业报刊登项目说明，最终项目才能通过，但县供销社却被排除在外的整件事情。
张可卿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的细节，不由得感到庆幸，幸亏没着急回去。
张可卿说道：“你是说你们去过赣南，想找梁副书记解释这件事情是吧，人家没见你们？”
好潮生说道：“是啊，我们得知项目没通过，第二天就去了，当时我们想通过秘书预约来着，秘书去请示之后直接就让我们回去了，说不要越级汇报。”
张可卿说道：“其实刚才听了你的描述，我个人觉得这个项目还是不错的，而且刚刚王主任也说了，县供销社是有能力投资的，您当时找县供销社投资是不是认为县供销社有这样的资金实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