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笑，为了这么一点小钱，你们这些低级贵族，居然有胆子指责，乃至于违逆上级贵族的意志？如此漠视贵族礼仪，你们也别当贵族礼仪了。”
这些联名的贵族，最后被宫廷卫士直接拖出去，而等待他们的，是封地与头衔的彻底剥夺。
他们的罪名只有一个，违逆上级贵族！
这个时候，贵族圈的贵族才骤然发现，金雀花王室，本就是王国最大也是最强的贵族，只是以前血腥皇后凯琳娜做事还算秉持公心，还念着王国的长远大局，这才让贵族们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误会，而当凯琳娜不讲大局，回归贵族本色，只讲究自身利益的那一瞬间，这些贵族们，终于知晓什么叫“王”！
只要凯琳娜想，她就可以对任何贵族生杀予夺，无需任何理由，因为，这就是身为王的特权！
整个王国，皆是王的私产，王国中所有的人，不论贵族亦或平民，都只是王之餐盘上的畜肉，任其掠夺与啃噬。
往昔没有多少大局观，也对所谓大局嗤之以鼻的贵族们，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不顾大局的后果。
也许因为凯琳娜的暴虐，金雀花王国首都最近天气颇为恶劣，一直都是大雨延绵，工业废气混合雨水，形成了非常难受的酸雨。
莫夜煌举着兽皮制成的雨伞，漫步在王都街头，一身精致奢华的黑红袍服，凝聚着宗教的庄严肃穆，仔细看去，黑红袍服内似乎还有星星光点盘旋着，犹如一个灿烂的星河，而他的面目却只有一片黑暗，没有五官，深邃的仿佛一望无尽的炼狱深空。
而当莫夜煌所踏过的大地，莫名的阴影随之流淌开来，在地面形成一片又一片诡异的扭曲之暗，仿佛联通着莫名的界限，一只只诡谲而怪异的触须，从其中延伸而出。
此刻的莫夜煌，不论从衣着，还是姿态，都完美呈现了一个血月总经理该有的威严。
莫夜煌一边悠然漫步，一边悠然低语着：
“不断的争斗与掠夺，不断的啃噬与剥削，不断的汰弱留强，直至有人凌驾众人之上，最终诞生了王，这才是王的本质，所谓的仁慈与大爱，那皆是弱者巧立名目赋予强者的枷锁，但弱者却经常会忘记，这枷锁才是弱者的生存线，一旦没了枷锁，王的獠牙会直接啃噬弱者的血肉，你认为对吗？”
莫夜煌走至长街的一个角落，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污秽的浪流汉，蜷缩在角落里，靠着屋檐躲避那难耐的酸雨，闻言后，这个流浪汉抬起头，脸虽然被污迹涂满，但那双眸子，却泛着洞悉世情的睿智，他笑道：
“我认为你说的有些极端了，王的本质，应该是带领族群走向未来的牧羊犬！”
莫夜煌看向这个流浪汉，没有五官的漆黑之脸上，骤然裂开一道道裂缝，灵界的灾厄气息从其中疯嚣的流露而出，一道道裂缝并拢，构筑出一个“笑”的含义。
莫夜煌并不是一个讲究排场的人，就算他已是一个不老不死的仙人，也是权威盖世的血月总经理，对凡人而言已经是地地道道的永恒神魔，但也并不妨碍他穿着衬衫沙滩裤人字拖，蹲在街边大排档里撸串喝啤酒。
但莫夜煌也是一个讲究涵养与礼貌的人，在一些特殊的场合，面对一些特殊的人物，他也觉得自己有必要表示一些该有敬意。
所以，莫夜煌盛装打扮，将自身之威严与排场提升到淋漓尽致的地步，来到了这里，来见这个流浪汉，因为这个流浪汉，便是虚空五大主神之首，即将超越极限的智慧源泉。
莫夜煌继续之前的话题：“你对历史这种玩意，似乎有些什么奇妙的误解，在道德不存，人智愚昧的古老先民时代，人类和猴子无异，你去看猴群的那些猴王，那是因为猴王贤明而登基吗？不，那仅仅是因为猴王有足够的力量，能够压得族群不得不跟随自己，王的本质，就是残暴的力量威慑！”
流浪汉咳嗽了几声，似乎这酸雨让他感到非常难受，咳嗽了良久之后，他咳出了一些血丝，但他也不以为意，只是摇摇头，笑道：
“你也知道，你说的是猴子而不是人，猴王与人王，是不同的！”
流浪汉没有否认莫夜煌的观点，因为这的确是事实，在古老的刀耕火种时代中，所谓的王从来都不是贤明的象征，只是因为王的强大，才最终在脱颖而出，支配着部落族群，而这种支配，通常是以暴虐的手段呈现的。
比方说，经过一些科学家对石器时代古人部落聚集地的研究，他们发现，在古老而原始的先民时代中，王是不需要出去狩猎的，因为王不缺食物。
部落里的其他人，就是王的食物！
没有人能抵抗王，最终，这些人只能不断出去狩猎，用猎物的血肉，换取王短暂的宽恕。
王以力强而称雄，以民之血肉为食，民为苟活而想办法赎命，以狩猎之获向王进行供奉，这就是人世最古老的统治与被统治。
没有后世之人所想的浪漫与豪勇，只有那铭刻于人类基因之中，通过极端暴虐方式呈现出来的极端利己主义。
虽然流浪汉没有否认这些，但是，他却为这个问题划下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界限，那就是，人与猴之间的区别，又或者说，是人与非人间的界限。
两人的交谈，虽然看似漫无边际，实则，却是在谈那位最近在贵族圈中引起广泛热议的血腥皇后凯琳娜。
莫夜煌试图表明，凯琳娜这种暴虐的王，也是符合人道历史进程的，而流浪汉一言蔽之曰，这种暴君也配叫人？那是魔王！
他们的交谈，并不是没有目的的，因为，一个定性的问题，在政治层面还是很有意义的，而作为万恶之源的魔鬼，与身为虚空之首的主神，就人间之事达成一定共识，那么，这个共识必然是现实的结果。
只可惜，这种交谈并没有什么结果，因为双方的理念差距比较大，最终也只能是自说自话，用政治术语来形容，那就是双方在热烈氛围中，坦诚的交换了意见。
305.智慧主神羽化飞升
这种没有什么营养的对话，很快就停止了，双方皆没有进一步深入的兴趣，因为不论是莫夜煌，还是智慧源泉都知道，他们是不可能说服对方的。
期间，流浪汉依旧在不断咳嗽，甚至间接性的咳出血来，莫夜煌见状，微微皱眉，他之前还以为是智慧源泉故意显化落魄流浪汉之貌，但眼下看来，却是另有情况。
因为，当莫夜煌仔细观察后，发现这个流浪汉只有智慧源泉的气息，而没有一丝一毫的超凡气息，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凡人，而且，他身上还受了一些伤。
“舍弃神力，归于凡人，你这是搞什么？主神版的微服私访吗？”
流浪汉猛咳了一阵，然后笑道：“那老巴尔登神后，我从的疯狂智慧中，感受到了智慧的另一面，然后，我发现了我以前一些没注意到的事情，我以前对智慧的认知，是居高临下的俯瞰，是平等的直视，但我从没有仰头去眺望过，所以，我还欠缺了一些必要的认知……”
莫夜煌眉头一挑，略有些诧异的说道：“不会吧，难不成你想说，你以前从来没有在社会底层混过？”
流浪汉撇了莫夜煌一眼：“不好意思，我还真没有，在我那个时代，想要成为主神的难度远比现在更高，我生于高等修炼世家，法门不缺，生而聪慧，也知诚恳，一直兢兢业业的修行着，稍有所成，便与各路天骄争斗比拼，期间不断的摄取资源，刻苦学习，一步步的往前走，才最终以肉身飞升虚空，拥有了主神之姿，然后又是在虚空中百般努力……”
由人而神，最终屹立于众神之巅，成就主神业位，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即便流浪汉以概括性的言论叙说，也是相当漫长的一段话，莫夜煌专注的聆听着，因为，他已经察觉到几许道别的意味。
这是一位主神，回顾自己人生过去的一幕幕，将自己人生于此定格，最后不再回头，跃向那不可测的超越之境。
良久之后，莫夜煌才说道：“我倒是听出来了，身为人时，你是社会的高等精英，不知民间疾苦，成为神后，你也是隔岸观火，就算知道问题，也不明白这些问题代表着什么，所以在这一刻，你亲自下凡，就是为了感受这你从不知道的一切，不过，你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流浪汉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这个流浪汉，其实刚刚不久前就已经饿死了，我散去神力与神躯，只是以神性之姿，落于这个流浪汉的尸体内让其复生，最终诞生的，就是一个有智慧源泉记忆的普通凡人流浪汉而已，我原本想的挺好的，当个流浪汉顶多是饿肚子，以及身体可能会有一些小毛病而已，想要解决并不难，但我没想到，一个王八蛋贵族乘车经过时，见到我，然后让管家下来揍了我一顿……”
莫夜煌垂眸，因为他知道，这可不是揍了一顿那么简单，这个流浪汉，此刻已是内脏破裂，命不久矣了。
智慧源泉，散去神力，化身为人，准备体验社会底层之风情，然后，他也如愿以偿，刚刚化为凡人不过十分钟，立马被残酷现实摁在地上一顿暴揍，甚至直接揍到快死了。
莫夜煌没有问流浪汉为什么挨揍，因为，这可能根本没有理由，只是那个贵族一念忽动的心情问题而已。
莫夜煌饶有兴趣的问道：“你虽散去神力，但你也可以随时重聚神力，那么，你要把这一场智慧主神下凡微服私访记的后半段演完吗？”
流浪汉闻言，只是摇了摇头：“这不是微服私访，而是智慧源泉的终末，往昔的我，认为每个人的智慧都是无所不能，但现在我以流浪汉生前积累的阅历，试图找出一个解决目前绝境的办法，但我却找不到，不论如何都找不到，我只能蜷缩在这里，一点点等待着自己死亡的降临，我不得不承认，智慧是有极限的，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会去找回我已经抛弃的神力，因为……”
流浪汉的语气，已经渐渐虚弱，这是身体的伤势，已经导致他没有那么多力气长篇大论，但他的眼神却越发睿智，也愈发明亮，深深喘了一口气后，他道出了这一段话的最后一句：
“一个凡人毕生阅历，所有思考凝聚而成的智慧，难道就是祈愿神降临，依靠无边神力拯救一切吗？这种可笑的虚妄念头，真的是智慧吗？真的是一个能够解答困惑的答案吗？”
莫夜煌聆听此言，不由得笑了起来，因为他察觉到，智慧源泉时候真正将道路走到了极限，而这道，并非灵修之道，而是只属于他智慧之道。
在这一刻，智慧源泉，是在质疑自己身为神的存在意义！
“这的确不是智慧！甚至听起来非常的愚蠢。”
在这一刻，莫夜煌给与了肯定，这并非虚妄的安慰之言，也是莫夜煌认同智慧源泉的理念。
流浪汉的气息越来越衰弱，已是油尽灯枯之貌，但他的眸子却空前的明亮。
“智慧是有极限的，思维的思考火花，可能无法带来能够解决困境的答案，但是，智慧并非从天而降的救星，这是由内而外的根性，这是一个至始至终的过程，不断的思索，在那跃动的思维火花中，也许就蕴含的真正的……智慧。”
莫夜煌没有回答，因为没有回答，因为，这个流浪汉就这样蜷缩着身体，睁大着眼，静谧的死去了，但他眼中的明亮之色，却尚未逝去。
这是智慧源泉身为神的最终结局，一个持续了许多年的漫长的思考，自以为有着无与伦比的意义，但最终却没有得出任何有价值的答案，就这样不为人知的逝去了。
莫夜煌只是静静的伫立着，不言不语，良久之后，恰有一只老鼠从阴暗的阴沟中窜出来，然后，这只老鼠不经意间的转头，看见了流浪汉的尸体。
只有兽性生存本能的阴沟老鼠，在这一瞬间，在本能运转了那贫瘠的大脑，以一种简单的脑回路，思索了一下这一幕所蕴含的含义。
大脑开始运动，思维开始运转，哪怕只是最简单的思维火花，也碰撞出了一刹那的奇迹。
这只老鼠，隐隐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什么，它作为一只老鼠，竟然凭空从这个流浪汉的尸体上，感觉到了安详，满足等等抽象的氛围。
莫夜煌转头，他在这只阴沟老鼠那双细小的瞳孔中，看到了一丝智慧的色彩。
而这智慧，因为思考而诞生。
随之，这只老鼠向着莫夜煌，露出了一个人性化的笑容，然后便钻入了阴沟之中，离开了。
莫夜煌的目光又随之落于巷子外面，那里有一棵树，但这棵树在这一刻，枝叶的舞动，也显得有一些莫名的轨迹，似乎在表达着某些富有逻辑的含义。
实际上这并非虚妄，因为在莫夜煌的目光中，可以清晰看见，这棵树就在方才那一瞬间，也进行了一种漫长而迟缓的思考，而后，在思考中诞生了思维火花。
思维的火花碰撞着，诞生了一刹那的奇迹。
一如那只阴沟老鼠，这棵树，也开智了！
老鼠只是老鼠，树也只是树，但是，它们在思考中诞生的奇迹，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叫智慧。
莫夜煌抬头，眺望天穹：“恭喜你踏出超越之路，羽化成功，不过，抛弃神之姿，进化为名为智慧的思维模因病毒，倒是有点意思。”
306.智慧模因病毒
超越之路，是没有具体的法门的，因为这本质上只是一个形而上的升华概念。
修者超越极限后证就的道果，也是天差地别，反正莫夜煌截止至今，还没见过两个一样的超越道果。
不过，虽然道果不同，但也隐隐叙说着某些隐晦的共同点，而这种共同点，便是修者本身之道的本质。
烈火老祖走的是武道之路，而武道之路本质便是为了争斗，他修成的超越道果，便是无限真火，此火最擅杀伐，烈火老祖只是刚刚证就武仙之境，便拥有足以越阶而战的禁忌灭世之力。
而袁公路的力量虽然也源自于心火燎原劲，但在极端的绝望末日推动之下，燎原心火逆转为绝望死焰，走上了诅咒之道，而诅咒之道的本质，是祈愿，是希望，是灾厄与奇迹的天平。
所以，袁公路凝聚的超越道果，是无限诅咒，发挥出了以一己意志扭曲时空，诅咒过去，再塑未来的玄妙威能。
莫夜煌就更不用说了，以破魔八阵超越，凝聚的超越道果，便是击碎生命极限的束缚，拥有了无限进化的权能，而本质，也是因为厨之道的本质，就是进食与成长。
智慧源泉的超越，也是如此。
灵修之道的本质，是自我性灵的挖掘与升华，这是一种偏向唯心的修行之道，因为灵修之道的本质，求的便是真我。
身为凡人时的修行，是挖掘灵性潜能，与积累灵性底蕴，最终在关键时刻，以自身之灵性铸就通天之塔，真我拾阶而上，最终登临虚空。
这便是灵修之道的极限，而后，不断堆砌体量，让自己的灵性不断膨胀，最终成为虚空主神，虽然拥有了强大的战力，但也已是歧途。
其他主神也许没有察觉到这些，但智慧源泉作为古老的主神，却已洞悉了这个歧途，然后也因此踏上了超越之路。
穷就天地万象，俯仰红尘种种，思索着何为智慧。
最终，离开了虚空，主动踏足凡尘，舍弃了神力，抛弃了神躯，也放弃了神国，由高高在上的，变成了普普通通的他。
由简而入繁，这是生命成长的过程，也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智慧源泉已经将这条路走到了巅峰，他的灵性已经庞大到无以复加，念动间足以搅动虚空，形成了无量虚空潮汐。
如穿铠甲，一层叠一层，虽然拥有了强大，但也彻底遮掩了本来面目，察觉到这一点后，智慧源泉开始做减法求空，开始了由繁而归简之路。
那曾经赖以称雄天地的强横神力，曾经历尽岁月而不朽的神躯，曾经荣光无限的神国，皆是外物，也皆是累赘，此刻，悉数舍去。
这并非简简单单的放弃，而是戴着沉重负重的人，开始卸去负担，由此而来的，便是升华。
最终，只剩下不朽的神性，见证着他一生的岁月，这是最难舍去的外物。
所以，智慧源泉死了，以一个普通流浪汉的身份，卑微的死在了街边的巷子里，
当他死去时，连那不朽的神性也因失去依托，自然而然的开始瓦解了。
如果是普通人，哪怕是普通的神，在这一刻也是彻彻底底的逝去了，再也不留任何痕迹，但智慧源泉并非如此，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个过程。
当一切的累赘外物，皆已卸去，无暇的真我之灵，终于显现。
在地球的科学体系中，人的自我意识，只是大脑经通过复杂神经信号传递组合而成的产物，情感与记忆，只是脑细胞的数据存储，认知与思维，都只是大脑运转的一个程序，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种建立在物质上的现象，一旦脱离了物质，或者物质稍微出现点问题，人的自我便会出问题。
从这方面而言，科学其实压根不认为人类有灵魂，甚至也不认为人类有独一无二的自我意识可言，因为，不论多复杂的物质组合，终归是可以复制的，如果科学发达到可以制造两个连微观层面都一模一样的大脑，然后，灌输一样的记忆以及情感，输入一样的认知与思维程序。
那么，两个大脑，哪个才是真的？
人，真的有自我可言吗？
而智慧源泉给出了答案，不断挖掘自我灵性，并且将之不断升华，最终得到的，便是不依托于物质而存在，也不假手于外物而显现的“真我”。
智慧源泉的这真我之灵，存在形式非常玄妙，不可见，不可察，不可觉，精微唯深，道相无形，也于此时，智慧源泉也终于证就了终极的智慧之境。
剥离了一切的外在的累赘，真我之灵极尽升华着，化作了一种奇迹性的概念。
当那只普通而愚昧的阴沟老鼠，直视这概念的那一瞬间，思维便是急速跃动着，这只老鼠从自己那短暂的贫瘠的鼠生中领悟出了许多道理，懂得了以前根本不懂的事情，如兽开智化妖，所以露出了那人性化的笑容。
一瞬间的思考，便是智慧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