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的猛男之神，能够招来什么样的信徒，那就不用多说了，基本都是些冒险者，军人，保镖，或者一些地下组织的打手，而这些信徒有着共同点，第一，九成都是纯爷们，第二是靠打打杀杀混吃饭，第二，那就是普遍性的贫穷。
这些特点是息息相关的，毕竟，打打杀杀也是有成本的，纵是打赢，一旦负伤，医药费也是不菲，要是留下难以治愈的伤势，那更是一辈子的悲催，虽然也有人能够靠此暴富一笔，但通常要不了多久也是挥霍殆尽，存不下钱。
信徒普遍贫穷，正因为如此，战神教会的经济状况一直都很难说好，在五大主神教团中，属于倒数第一的那种，遇上一些光景不好的年头，甚至连教会总部的修缮费都抠抠搜搜的，有些时候甚至被誉为穷神教。
当然，这也怪不了战神教会，作为猛男主神的教会，如果有战争的机会，战神教会也是很有钱途的，只可惜，奈瑞世界已然和平多年。
正因为如此狼狈，为了面子，也为了里子，战神教会对财富有着相当的执着，也一直谋求各种投资机会，只是，虽然战神教会经济实力较差，但底子还是放在那里的，在怎么都是五大主神之一的教会，想要投资，也没有什么好渠道。
因为太过庞大，反而没有投资机会，这是一个听起来很诡异的事情，但实际上也并不奇怪。
地球的各个国家主权基金，皆拥有庞大的体量，账面上的钱一个比一个夸张，但这种主权财富基金想要实现财富增殖，却异常艰难，一方面牵扯到政治问题，而另一方面，也是体量庞大到寻常项目根本无法容纳的地步。
以美国市场最出名的沙特国家主权基金为例，这只基金拥有五千亿美元的体量，这可是实打实的可用资产，不是股市里那些估值与实际价值不匹配的上市公司。
这只沙特主权财富基金，平时瘫在美国市场里摸鱼，靠小打小闹吃一些小鱼，来勉强维持自己的体量，压根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投资的机会。
最近，趁着美国经济动荡的时候，这只国家主权基金终于逮到机会，开始在市场里兴风作浪，疯狂收购美国的能源、航空、金融、消费、科技、旅游酒店、通信等诸多行业的资产，只要熬过这段时间的经济动荡，未来数年间，这只基金理论上会膨胀到两万亿美元的资产。
当然，按照惯例，沙特主权基金会在美国总统的严厉注视下，必然会选择以各种方式主动退回最少一半的理论投资收益。
即便是在地球这种资本为王，各地皆有资本风口的世界，当资本体量强大到一定程度，反而面临着财富增殖无门，只能勉强维持体量的窘境，基本上只有十年一个周期的世界金融大动荡，才可能有那么一次投资的机会，而投资的同时，还会面临着一系列的政治性问题，最后到底是赚还是亏，那都不好说。
战神教会面临的窘境，便和这种大资本困境有些类似，而更糟糕的，地球好歹还有十年一个周期的世界级机会，而奈瑞世界经济环境却是死水一滩。
战神教会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其他教会一样，收取信徒供奉，攒点盈余资金，在各地弄点小产业，然后一点点奠定战神教会的底蕴，但可悲的是，战神教会在信徒供奉这一块，先天就比其他教派更弱。
源头都弱，接下来就更不用说了，一步弱，不不弱。
而在这种情况下，对投资者来着不拒，资金容纳上限近乎无限，而且能够给与超高投资回报的诺兰商会横空出世，立刻引起了战神教会高度重视，以及十二万分的急迫渴求。
然后，染血战神降临后，更是以一贯的猛男气概，亲自拍板并且主持了战神教会对诺兰商会的投资。
何为猛男气概呢，那就是要玩就玩大的，直接一把梭哈了。
战神教会多年积累的各种零散资产，以各种方式进场，基本上都砸进了诺兰商会这个坑里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没什么问题，投资回报率爽的一塌糊涂，但代价就是，诺兰商会这边一出问题，染血战神这位主神都坐不住了。
莫夜煌严肃的听完了情况，经过慎重的考虑后，才缓缓说道：“老哥，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染血战神神情也很严肃：“真话和假话分别怎么说？”
“你要听假话呢，我会告诉你，诺兰商会底子雄浑，眼下虽有一时动荡，但长远来看，诺兰商会是可以挺过去的，战神教会的投资，也是可以保得住的。”
听到莫夜煌这番话，染血战神脸色都白了，然后忍不住问道：“真话呢？”
“真话就是，就算诺兰商会挺过去了，战神教会的投资能够剩下多少，那就不好说了。”
莫夜煌无奈的一摊手，局势发展到了这一步，很多事情就不以人的主观意志而转移了，即便是莫夜煌这位幕后黑手，也没太好的办法。
只是，即便没太好的办法，莫夜煌也觉得有必要安抚一下染血战神，不然，按照这位猛男风云变幻不定的脸色来看，估计下一秒就要带着教团的十万打手，堵在诺兰商会门口高呼还我血汗钱了。
一位以虚空主神为首的血汗讨薪团，会让王都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如果你真的很在乎这笔投资，我可以代表诺兰商会给予你一个承诺，你的这笔投资的主体权益绝不会一笔勾销，哪怕诺兰商会破产，也一定会有一个主体继承这笔债务！”
莫夜煌这番话充满信心，他也的确有把握，如果这个终极庞氏骗局真的崩盘了，闹到最后，炎黄国是有很高可能出来接盘的，因为，只要操作的好，债务这玩意有时候是和资产是划等号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欠钱的才是大爷。
染血战神获得了莫夜煌的承诺，倒是面色平静多了，没有那种拿起两把西瓜刀，堵在诺兰商会总部铁血讨薪的冲动，而后，他环顾左右，即便猛男如他，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作为魔鬼之王，作为这个世界第六位主神，这一幕，就是你希望带给世界的福音吗？”
作为体面市民进行社交的场合，这个饮料店聚集着很多衣冠楚楚的绅士与淑女们，但这些往昔着装一丝不苟，极力仿效上层贵族得体风范的高等市民们，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往昔的严肃。
他们衣衫凌乱，领带无力的耷拉着，礼帽也随意的丢在一边，眸子中充满着血丝，面色如死灰，语气或是沮丧，或是愤怒，不断小声或者大声的交流着，而话题的中心只有一个，那就是诺兰商会，以及自己的投资。
惶恐，愤怒，恐惧，还有不知道如何拿回自己毕生积蓄，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面对家里人的茫然，充斥于他们的眼眸中，神情中，甚至是每一个肢体语言中。
莫夜煌看着这一幕，似笑非笑的点头：“痛苦，迷茫，悲伤，这是我作为魔鬼之王给他们的福音，我让他们知晓，这个世界从无理所当然的幸福，也让他们知悉，黎明降临前的最后黑暗到底有多恐怖，听呐，天启的号角已经奏响了！”
却在此时，饮料店的大门被骤然推开，一个人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饮料店里许多人都认识他，因为这是一位常来的老顾客，但这位往昔以博学多才，富有艺术家气息，出手也相当阔绰的老顾客，却是发型凌乱若鸟窝，也异常油腻，似乎很久没有洗过头，衬衫也是沾染了很多污迹，似乎在来的路上摔了很多次，一点都不见往昔的风采。
然后，他以一种歇斯底里的语气，咆哮着：
“王室已经下令了，禁止贵族以及民众进行挤兑，诺兰商会的投资兑换，在王室重新下令之前，将会无限期暂停，我们的钱，彻底拿不回来了……”
很难形容这个饮料店内这一刻的氛围，即便是染血战神这般猛男，也在这一刻感到了由衷的颤悚感。
那些顾客，甚至包括店内的老板，神情皆是如堕梦中的迷茫，没有人讨论，也没有人说话，似乎所有人的大脑，都在这一刻下意识的拒绝理解这个信息。
整个饮料店，氛围彻底堕入了死寂中，仿佛所有人的生机皆在这一瞬间被抽走，剩下的，仅仅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良久之后，有人轻笑起来，笑声中蕴含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歇斯底里感，而后，店内那死寂的氛围彻底被引爆，有人疯狂尖叫，有人愤怒的咆哮，有人抱着头缓缓蹲下，有的人搬起了桌子，狠狠往墙壁上砸去。
来自于王室的命令，斩断了所有人的希望。
饮料店内的每一个人，虽然表现各不相同，但皆以自己的一切，诠释着何谓绝望。
无数的人，有着无数的绝望，无数的绝望汇聚起来，化作了时代的印记。
莫夜煌却在此时，掏出一张画布，悠然的以手在上面涂涂抹抹着，随着他手指的运动，油墨色彩出现在画布之上，而油画构筑的场景，便是这个饮料店内的一切。
饮料店内二十八人，皆演绎着一种绝望的姿态，让整个油画，充斥着浓郁到让人感到恐怖的绝望。
随后，莫夜煌轻轻将这幅瞬间完工的油画，放在了桌子上，这是他在这个饮料店内喝了好几天饮料后，出于对饮料品质的赞赏，留给老板的一些小馈赠。
莫夜煌随之起身离开，离开之时，悠然低语着：
“绝望的漫漫长夜已经到来了，诞生出希望之花的黎明，还会远吗？”
很多年后，国家博物馆的员工，对着游客介绍着这幅油画。
没有人知道这幅油画是谁创作的，也没人知道这幅油画是如何躲过后来的诸般灾劫，但当这幅油画，真正为人所知之时，便成为了举世闻名的国宝。
因为，从未有过一副油画，能够给与观众如此深刻的感受冲击，也从未有过一种艺术，能够将一整个时代浓缩其中。
最终，人们以赞叹而憧憬的口吻，赋予了这幅油画名字。
无名画师的至高杰作……【时代的绝望】。
莫夜煌离开了饮料店，行走于街上，王室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王都，所以，街头巷尾，到处都充斥着毕生积蓄彻底归零，痛苦而绝望的市民们，甚至还有富商，乃至于贵族。
这个终极庞氏骗局的爆破，以最蛮横的力量，撕破了文明赋予的虚伪阶级面纱。
以体面生活而自豪的市民，趴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哭嚎着，即便是浑身染泥也毫不在意，富裕的商人，犹如疯子一般在大街上狂奔着，发出狼嚎一样的痛苦叫声，尊贵的贵族，状若疯子一般，双手在自己脸上拼命撕扯着。
在这一刻，他们之间已经不再有阶级的划分，也没有了地位的差距，他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骗局的上当受骗者，血本无归的投资人，以及走在绝望末路之上的穷途者。
莫夜煌漫步于街上，而战神也跟在他的身边，这位勇武的主神，经常被评为无血无泪的争斗狂人，但这位争斗狂人，生平第一次露出了悲悯，因为，无比理解这些人的心情，因为，此时此刻也有同样的心情，可谓彻彻底底的感同身受。
却在此时，莫夜煌骤然停步，似在等待着，而后，有一个身影从高处落下，啪叽一声摔在莫夜煌的身前。
莫夜煌低头，凝视着这个跳楼的身影。
体面的衣衫，染上鲜血的色泽，死不瞑目的眼中，还残留着浓郁的绝望。
“绝望到了极致，最终走上了自我了结的绝路，这一幕，虽然从我策划这个骗局时，就已经预料到，但真正目睹时，还是觉得有些良心不安啊！”
莫夜煌叹了一口气，眺望远方，一个又一个立于高楼之上的人，带着绝望，最终选择一跃而下。
“只是，这一切都是必须的，革旧迎新的到来，永远是以一种秩序的崩坏而作为起始的！”
莫夜煌的目光继续向外扩散，有人选择自我了结，但也有的人选择迁怒。
许多民众自发的集结起来，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也许是路边捡来的石头，也许是家里的菜刀，也许是一张刚刚从店里拿来的板凳。
在绝望的驱动着，这些人聚集在了当初花言巧语让他们拿出毕生积蓄进行投资的富商，或者地下组织，亦或者贵族们的家外。
火焰与鲜血，犹如炸弹一样，轰然爆发。
世界上有两种情绪，能够让人漠视生死，一种是勇气，而另一种，则是恐惧。
前者是觉悟，后者是自暴自弃，虽然内核不一样，但表现却一样。
对那些堕入绝望之中的民众而言，也许，死在富豪与贵族身边的保镖手上，也是一种解脱。
所以，悍不畏死的血腥动荡，开始了！
在神的镇压之下，这个世界的秩序已经延绵了太长的时间，即便是神改变了想法，由此形成的秩序惯性，却化作了一股连神都难以逆转的磅礴大力。
而现在，庞氏骗局的爆破，以最酷烈的绝望，斩在了时代的脉络中。
没有人再去理会血脉尊卑，没有人再去顾忌地位差距，从内心中涌现的绝望，在最短的时间内汇聚着，最终化作群体性的共同绝望思潮。
在这巨大的绝望中，更绝大的疯狂诞生了，奈瑞世界千百年来的秩序，被推进了熊熊燃烧的深渊业火之中。
唯有大破，方能大立，唯有彻底清除旧日的污垢，才能迎来无暇的新生。
这是莫夜煌作为魔鬼之王，对这个世界吹奏的天启之音。
收回了眺望远方的目光，而后莫夜煌低头，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跳楼尸骸，骤然笑道：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这个世界在变革时，能够少一些不义的流血，又或者说的直接点，只是刚刚感受到绝望，就想以一了百了的死亡来逃避绝望，这么好的事，你问过血月了吗？”
当莫夜煌如此低语的时候，天穹太阳照耀而来的光辉，染上了淡淡的血色。
跳楼而亡的那具尸骸，手指轻轻的动了起来，眼珠也轻轻转动了起来，他的眼神中依旧充斥着绝望，但也多了一些不解，因为他记得自己已经跳楼了，怎么还活着？
不只是他，这一刻，整个王都所有死去之人，皆在某种诡异的力量下，重新复活了起来。
作为毁灭之源的血月，终结了他们的死亡状态，赋予了他们第二次生命。
但这并非是善意的奇迹，而是恶意的嘲笑。
死亡再也无法作为解脱而存在，所有的人，都必须活着感受世界的一切痛苦。
331.王权永恒
钱没花完，人就死了，这是一种悲惨。
但比之更悲惨的是，人还活着，但没钱了。
而现在，整个金雀花王都就笼罩在这种巨大的悲惨之中。
诺兰商会的骗局暴雷后，很多体面的市民，失去了他们毕生的积蓄，如果仅此而已，也只是一个从头再来的故事而已，但这只是经济雪崩的第一步而已。
那些拥有工厂以及商会，被誉为中产阶级顶梁柱的企业家们，也在骗局暴雷的过程中尝到了苦果，他们的结局甚至比市民更为惨烈。
因为，那些市民很多时候都只是投入了自己的毕生积蓄，而这些企业家们却通过借贷的方式，加了倍数杠杆投资了诺兰商会，骗局暴雷后，这些企业家面对的结局，不是一贫如洗，而是负债累累。
当第一家企业破产倒闭后，经济雪崩的连锁反应就开始了，因为这些企业，是提供市场就业岗位的主体。
当那些失去了毕生积蓄，然后连工作也失去了，连下一顿饭都不知道去哪里吃的体面市民，彻底沦为了往昔不屑一顾的贫民。
而这个时候的他们，他们才发现，这个世界还有比人活着却没钱更为恐怖，那就是哪怕是没钱，但却不允许逃避，连一死求解脱都不被允许，只能痛苦而又绝望的继续活着。
不论是跳楼，还是服毒，哪怕是用刀把自己捅个几十个洞，短暂的咽气后，要不了一会，便会渐渐再度复活过来。
如果是往昔，人们也许认为这是神的祝福，也会称之为奇迹，但此刻，他们深刻的知晓，这是魔鬼的诅咒，是恐怖而荒诞的灾厄。
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没有积蓄，自然也没有食物。
被饥饿折磨着的人们，徘徊在城市之中，试图获得一些救济，但在此时此刻，连贵族们都自顾不暇，又岂会对民间施以援手，结果可想而知。
这座象征着人类王国文明结晶的王都，彻彻底底变成了一座恐怖的人间炼狱，充斥着无法言语的黑暗，混乱，绝望，疯狂。
不知道何时，犹如灰烬一样的白雪，飘荡于王都之中。
明明阳光普照，却下起了雪，这般异兆若是放在往昔必会引得人心惶惶，但在此刻，却压根没人去注意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