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意义而言,在当前这个局势,帕洛商会已是王都内举足轻重的一股力量。
见了面后,老会长直言不讳:“我希望你能出资,和我一起推动这件事。”
帕洛也甚是直爽:“凭什么?”
时局动荡如此,对帕洛这个系统宿主来说,也是天赐良机,不论要做什么事,他都无需和别人合作。
老会长笑道:“就凭贫民窟互助会内,随时可以拉出一万个敢打敢杀的兄弟,不论帕洛商会有多少钱,只要我希望,帕洛商会立刻就会倒闭!”
贫民窟黑经济,虽然挂着经济两个字,也能够建立一定的经济规模,但本质上来说,这一套东西就不是为了赚钱而存在的,而是一种建立武装根据地,割据而治的政治战术。
老会长掌控之下的贫民窟,经济体量还非常弱小,与帕洛商那独占鳌头的资本实力完全没办法比,但老会长却有独特的优势,那就是他手头有人。
乱世之时,人,才是一切的关键所在,一个村中流氓头子,带着五六个敢打敢拼的兄弟,也有呼啸天下,杀的权贵富豪人头皆落地的时候。
帕洛沉默着,虽然他是系统宿主,心中自有底气,但是,老会长也不是什么善茬,他曾是叱咤过地下社会,在刀锋与阴谋中沉浸多年的杀手公会会长,当他露出肃穆之色时,阴冷的威势自然而然流露而出。
但老会长也此行也并非是为了树敌,所以他又说道:“如果一切顺利,王国的下一位财政大臣,就是你!”
帕洛眉头一挑,眼神闪烁良久:“哦,你似乎有一个骇人听闻的大计划,虽然我不是很抱期待,但也有兴趣听一听。”
密谋的磋商,持续了很久,然后双方都缔结了比较满意的临时承诺。
说是临时,皆是这是利益联盟,事成才是盟友,事若不顺便是各有盘算。
336.金雀花共和国
虽然只是临时的盟约,但老会长已经非常满意,毕竟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
根据协议,帕洛商会暗中提供物资层面的帮助,持续推动这一场民众运动。
帕洛虽然年轻,但在这方面并不吝啬,甚至反而非常有气魄,在这个混乱的时局中,食物以及其他物资,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的东西,甚至比单纯的“钱”更有价值。
不过,这份气魄的背后,也透露出帕洛的一些窘迫。
社会之中,没有人是孤立存在的,帕洛商会虽然在庞氏骗局破产的过程中独善其身,但随之而来的经济寒冬,也让帕洛感受极重的压力。
身为一个商会,在上游的原材料采集,工厂生产链全崩,下游的客户与市场全灭的情况下,即便能够独善其身,又能撑到合适呢,更何况,现在王都的局势异常的不妙。
如此种种的压力,让帕洛迫切的想要做一些什么。
虽然帕洛的成就,大半源自于大富翁系统的文能,但本身商业天赋也是可圈可点,敏锐的洞察到了身为大资本,想要渡过经济寒冬的方法。
在经济链条崩溃的寒冬中,想要光靠熬,是很难熬过去,唯一的选择,就是动起来,想尽一切办法去掠夺。
不管是大鱼吃小鱼,还是小鱼吃虾米,获得食物,就是寒冬之中唯一活下去的办法。
而在当前这个局势中,有资格成为帕洛商会饵食,让商会维持经济生命线的东西并不多,最终,帕洛的目光自然而然看向了王宫,那里存在着“食物”。
只是,这注定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因为来自于王室的屠刀,才刚刚挥下没多久,那滴落的鲜血都还没流干净,但这也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要是不想想办法,帕洛商会迟早也是要完蛋的。
世界从来都是如此操蛋,两全其美之的选择并不常见,左右为难的选择却经常出现。
最终,帕洛还是做出了抉择,暗中资助老会长的计划,借助民众运动,向王室施加压力。
“有时候,没选择也是一种好选择,因为,只要去做就可以了。”
回忆着方才帕洛的磋商以及交流,老会长笑了笑,然后便马不停蹄的前去拜访其他人。
教会与贵族阶层彻底崩盘后,王都之中还称得上是实力的人,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比方说,在民间贩卖灵修相关知识以及材料的灵修协会,又比方说和教会阶层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文化学者俱乐部,以及和贵族阶层密不可分的艺术与戏剧协会等等。
这些组织,在往昔皆是统治阶层麾下的民间组织,没有多少话语权,在政治层面影响力几乎可以省略不计,但也因此躲过了凯琳娜挥出的屠刀。
而在这个统治阶层大崩盘的现在,这些组织因为较为接近民间,拥有广泛的人脉,精锐的成员,相对独立的财政体系,在当前的局势下,拥有着不菲的潜在影响力。
老会长以贫民窟互助协会会长的名义,接连拜访了这些组织的中层干部,哦不,在贵族与祭司们纷纷扑街后,这些原本的中层,也自然而然升级为组织高层了。
但这一次老会长的拜访,并没有取得太好的成绩,聆听了老会长的主张后,有些人心有畏惧,根本不敢趟这一摊浑水,连连端茶送客,有些高层甚至当场命令卫兵把老会长扭送去警局,当然,这对老会长而言并不是什么麻烦。
现实之中,拥有上帝视角的人终归是少数的,看穿当前局势之全貌,这是一种极其难得的素质,起码这些组织的高层,普遍没有这种素质。
他们虽然知晓最近一个又一个的贵族被送上刑场处决,也知道自己组织背后的贵族金主基本全家死光光了,但他们并不是很在意,因为他们下意识的认为,只要动荡的时期过去了,一切都会恢复到往昔的模样。
那些尊贵而优雅的贵族,会在华丽的舞会中,举着酒杯,轻描淡写的继续支配着王都的一切,而他们这些组织,只要重新找一位主子进行依靠,也可以一如既往维持着组织以及自身的风光。
在这种情况下,对群众运动这种一听就很叛逆,绝对会让未来主子记恨的事情,这些人怎么可能支持,端茶送客已是态度很好的了,提前划清界限,向未来的主子表忠心才是常态。
虽然这趟拜访之旅,有着一些不愉快的小插曲,但对老会长而言这些都是小问题,他也没有太在意,只是友好的道别。
“这些人,就是贫民窟黑经济规划书中所说的既得利益集团吗,这词语倒是很鲜明立体。”
离开后,老会长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既得利益集团,是一个在政治层面有着复杂意义的词语,很多时候都与统治阶级混为一谈,实则并非如此,既得利益集团通常而言,是用来形容一些并非统治阶级,却依附于统治阶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特定群体。
一如这些协会组织的高层,他们并非贵族,也并非统治阶级,他们只是以自身学识以及其他能力,依附于贵族阶层,然后获得贵族阶层的赞赏以及委托,从而获得了比正常人更高的社会地位,以及体面生活,还有一些不大不小的权利。
他们所拥有的一切美好,本质上皆非己有,而是来自于统治阶层的赋予,所以,他们本能的倾向维护统治阶层,也以此维护自身的特殊地位与权利。
正因为清楚这些,所以老会长没有动容,因为这些既得利益集团其实并不难对付,他们的一切皆因依附而来,他们也只会依附,某种意义而言,他们只是狗。
只要自己能够一步步壮大,到时候,只要勾勾手指,这些只会依附的既得利益集团,便会自动自觉的依附过来。
反正都是当狗,只要有骨头,给谁当狗都一样。
“在政治学中,既得利益集团是一种极端不可靠,却又广泛存在的政治力量,但不论对民众还是统治者而言,他们皆是流脓的寄生虫,必须经过慎重的改造之后才能利用……”
回忆着书中所言,老会长眸子闪过一些冷冽的光芒。
官僚为了更好的维护自身的统治,选择善待民众,轻赋税而薄徭役,压缩府衙的开销,然后命令落到基层,一些没有官身,只是依附于官府体制而获利的小吏,甚至一些连吏都不是,只是有关系者便开始各种作妖。
王朝积弊多年,朝野混乱动荡,不论是雄主与贤臣掀起的自上而下改革,还是草莽龙蛇推动的自下而上革命,第一个要面对的,永远是各式各样的既得利益集团。
在政治学概念中,既得利益集团与统治阶级并非一体而言,便是在于这一点。
想了想,老会长召来身边的亲信,叮嘱道:
“你派人多去和这些组织中,一些开明的,有野心的人聊一聊,让他们正确的意识到现在的局势,以及他们手中到底有什么力量,以及他们可以做什么,然后,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些帮助,至于原本的那些高层,给他们一些警告,如果还是冥顽不灵的话,就让他们消失吧。”
杀手公会改制为刺客公会,主业也从接单杀人,变成了贫民窟扶贫,但曾经叱咤地下世界的那份暗杀武力,老会长并没有丢弃,而是一直牢牢的握在掌心。
那个亲信有些犹豫,低头说道:“会长,这些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而且足足有几十人,这么做,影响很不好吧。”
回应亲信的,只有老会长那温和的语气:
“我们已经不是杀手公会了,我们不再为了钱而杀人,我们现在是刺客公会,当我们面对一些必须贯彻始终之事时,为了信念与大义时,不论是十人,百人,千人,哪怕是万人,我们的刀……无需迟疑!”
亲信抬头,而后不禁一个激灵,因为此刻老会长的眼神,是如此的澄清,也是如此的坚定,眸子深处仿佛燃烧着火焰,那是足以焚尽世界的燎原业火。
杀手公会改制为刺客公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这亲信从未像是现在一样,清晰的察觉到其中的差异。
杀手,为钱而杀戮。
刺客,凭信念而行。
老会长没有多说,只是拍了拍亲信的肩膀,温声道:“如果你还不懂,那就先去做吧,几个月,或者一年之,待到一切平静下来后,你再回头来看今天,重新审视自己的杀戮到底带来了什么,你便会懂了,我无法向你们许诺什么,我只是衷心的希望,在这黑暗长夜中流出的鲜血,都将在黎明诞生出灿烂的花朵!”
这句话,不仅仅是为这个亲信而言,也是老会长自己说给自己的听的。
老会长不确定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能够带来自己想要的结果,也不知路的尽头,是鲜花亦或唾骂,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着自己坚信的一切,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老会长于黑暗中伸出的刺客之刃,很快起到了效果,那些组织经过一番换血后,新的高层很快就与老会长达成了一些隐秘的协议,而后,各方推进之心之下,这场民众运动越演越烈。
如果是没人组织的民众运动,很难长久的持续下去,而一旦有了组织,便很难平息下去。
围在王宫之外的民众,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茬,但各方势力提供的食物以及其他基础物资帮助下,始终维持几千人乃至于上万人的规模,猛烈的口号汇聚为巨大的声浪,甚至与守卫王宫的卫兵发生了好几次冲突。
那个临时任命的王宫内务大臣,早就扛不住这般压力,几番请示后,也在凯琳娜的授意下,获得了一定的妥协权限,制定相关纾解民困的政策。
但这般妥协,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在老会长的暗中操纵下,民众的要求早已不是最开始那么简单了。
“贫民窟互助会的高级干事麦佳尔拒绝了宫廷内务大臣的施舍,提出声明,我们不需要只能吃一晚上的面包,我们需要一个能够种植粮食的农田,以及能够生产面粉的磨坊,我们需要的是自食其力,不是一些很快就吃完的施舍……”
那在各个街区的大字报,以及不断巡游王都各街区的人,大声的传诵着,那些没有在现场参与运动,但也持续关注着运动的人,纷纷讨论着。
他们也很快会去参加运动,然后,他们此刻所知晓的信息,就会成为他们抉择的契机,比方说,团结在贫民窟互助会高级干事的麦佳尔的麾下,共同呐喊着同一个口号。
至于那个在现场的麦佳尔,有没有说过这些话,是什么时候说的,那就不重要了。
游行以及运动开始之时的一些口号以及基础的倡议,在老会长的暗中操纵下,在舆论传递的过程中,迅速向着更完善的政治纲领演变而去,并且广泛的凝聚着各方的共识。
“政治运动的核心目的,就是要夺权,不能夺取权利的沟通,协商以及妥协,都注定是毫无意义的!”
老会长遵循着贫民窟黑经济规划书中所言的内容,坚定的发起攻势,一段时间后,这般攻势也获得了结果,王宫那边传来消息,王后凯琳娜愿意接见一些民众代表。
在舆论宣传中风头正劲的贫民窟互助会高级干事麦佳尔,以及好几位身份各不同的人,皆成为了民众代表。
这几个人中,有一半的人是老会长暗中扶持的人,而剩下的几个,便是在群众运动中比较活跃,然后有了一定知名度,本身理念也颇为可圈可点的真正民众代表。
像是其中有一位学者,从以前就一直在宣扬一些社会平等,提倡官方更多让民间参与社会治理的理念,虽然在以前接受者寥寥无几,但在此时此刻,他的理念便获得了土壤,而自身,也自然而然获得了巨大的威望,被誉为大思想家。
对于这种人的出现,老会长早有预料,他也从未谋求全盘控制,只是谋求着影响与干涉。
麦佳尔踏足了王宫之中,环顾着这座由他一手所建,历经数百年风霜的巍峨王宫,心态略有些复杂,因为,他并非以开国君王的身份回归王庭,而是以一个民众运动代表的身份来到这里。
虽然身份不同,但要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区别,他此行就是为了夺权。
在女侍的引领下,众人抵达了王宫的议事厅,然后,威严而富有魅力的凯琳娜,亲切的接见了他们,并且在友好而热烈的氛围中,展开了一系列对社会,政治,民生,经济,爱情,育婴,倒立裸奔等等层面的会谈,这会谈注定是有益的,与会的民众代表,纷纷慷慨激昂的表示兽人永不为奴,强者生来就要逆天……
麦佳尔浑身冷汗淋漓,看着其他民众代表浑身抽搐着,面部扭曲,疯狂的尖叫着,胡言乱语不断。
在这些民众代表的认知中,他们是与凯琳娜进行着会谈,但实际上,他们的精神已经彻底混乱,堕入了疯狂的边缘。
而后,麦佳尔转头,看向那端坐于王位的凯琳娜。
恐怖而不可名状的邪恶力量,从灵界渗透到现实之中,化作灰烬般的雪,不断漫天飘荡着,屹立于这邪恶力量中心的凯琳娜,姿容依旧绝美,但那自然而然弥漫开来的威势,已是超越人智的恐怖。
“在这段时间中,我一直在观察你们背后那人的手段,还算不错,而且他也派出了一位还算合格的使者,既然如此,我就听听,他到底想要说什么吧?”
麦佳尔心中微微有些泛苦,没想到凯琳娜威势如此恐怖,但也不露于脸,低头说道:
“他说,金雀花王国,当改制为共和国。”
337.共和的希望
听到麦佳尔此番言语,凯琳娜勾起一丝饶有兴趣的笑容:
“共和?”
此刻凯琳娜不仅是金雀花的王后,也是受血月加冕的白雪公主。
虽是公主,但这个称号已迈入“王”之阶层,这是血月对凯琳娜的承认,而这份承认,让凯琳娜的威仪与位格皆已超越了凡人的层面,成为了灾厄的极致凝聚,即便是一颦一笑,皆带有恐怖的威压。
麦佳尔虽是开国君王,但这一刻,在硬实力的差距之下,连直视自己末代继承者的资格都没有。
这般感受,自然让麦佳尔有些无奈,但他也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暴露身份,要不然的话,指不定自己这个开国君王,会被凯琳娜活活炼制为木乃伊,然后放到王家博物馆里当古董进行展览。
思绪的混乱没有持续多久,麦佳尔深深的低下头,回忆着老会长之前说过的话,然后简短的叙说起共和的理念来。
“王国应该重新设计制度,允许更多的人参与公共事务的制定,决策,管理,同时重新制定法律,以确保共和制的基础……”
麦佳尔阐述的共和制理念,源自于老会长,而老会长所知的这些,源自于贫民窟黑经济规划书中的阐述,而这些阐述,源自于地球文明。
共和制,可谓是地球文明历史上占据浓墨重彩的一个词汇,也是人类参悟政治之道提炼出的结晶,在现代甚是流行,而共和制有着花样繁多的变种,甚至可以说,每一个共和制的国家,都有着自己的专属政治制度特色,真要找两个完全一模一样的共和国,反而很难找得出。
共和制如此流行,本质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是一个契合特定时代潮流的制度,而这一切,要从权利的本质讲起。
何为权利,以通俗化的语言来说,那就是某些事的权威决定权,一件事谁说了算,权利就在谁手里。
一个社会,权利的总量是动态固定的,与与社会体量挂钩的,几百万,几千万,又或者几亿人口的社会,每天会发生的事情多如繁星,这些事务,都需要有人做出决定以及规划,这些就是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