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吃饭的时候，他在练剑，别人休息的时候，他在练剑，别人在睡觉的时候，他还是在练剑。
八方风雨剑这门剑法没有捷径，唯有年月堆砌而成的锋芒，李苟丹能够在十来年就将这门剑法修至大成，背后，也必然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世人说资质，一称心性，二称根骨，三称悟性，但这些在莫夜煌看来都做不得准。
聪明人也有犯蠢的时候，勇敢者也有恐惧的时候，良善之人也有心怀恶意之时，即便是圣贤，也有倒行逆施之时，所以，心性这东西本质上就不足以凭，或者说的直白一点，论心无完人，仅此而已。
而根骨那更是笑话，先天便是力能抗九鼎的猛人，这的确是凡人望尘莫及的绝顶根骨，但撇除这个，九成九的人，也很难说得上根骨有什么差异，无非就是先天素质的波动性差异罢了。
至于悟性，撇除先天直觉，大脑差异性发育这些因素不提，很多时候都是思维模式不同的缘故，后天也能弥补之，历史上多得是读书读开窍，经历了一些事情后，人生由愚而慧而例子。
心性，根骨，悟性，皆不足以诠释资质之真谛，在这种情况下，勤奋，也许是一个比较好的标准，毕竟，愿意付出汗水的人，总会比其他人更加接近成功一些。
莫夜煌也因此高看了李苟丹一眼，也有着更多的期待，眺望良久后，淡淡的自言自语着：
“你不觉得这个小家伙有一些很怪异的地方吗？”
烈火老祖不解：“哪里？”
“他一路被我这般折腾着，却没见他有什么怨怒之言，刚刚得知自己只有十天半月的命，现在又生龙活虎的继续挣扎着，这种韧性其实很罕见的。”
烈火老祖有些不解其意，或许说，他其实没有多少兴趣了解李苟丹，毕竟区区一个乡间小家伙，想要入他法眼也很难，而莫夜煌也只是笑着，因为他知道李苟丹的韧性源自于哪里。
李苟丹一路与他融为一体的蜥蜴灾兽互相伤害，但不知不觉间，往着府邸的方向走去，而且，越是接近府邸，李苟丹的意志与状态，都会出现微妙的提升，甚至于连体型与容貌，都渐渐变得更加成熟，与此相对的，灾兽的反应却渐渐弱了下来。
人有骨，所以成行，心有执，自有韧性！
而这个时候，南宫月也不知道何时出了府邸，裙摆滴水，长发覆面，手持长剑，屹立于府邸门口，静默不动。
当李苟丹走到府邸门口时，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变成中年大叔，眼神依旧温柔而专注，曾经出现于他肩膀上的蜥蜴头颅，已经融入了他的身体，甚至连身体的其他异化现象，也逐渐消失。
淡淡的斑斓纹路，在李苟丹身上蔓延着，隐隐构筑为蜥蜴的抽象形态，甚至蔓延到脸上，形成了战纹。
灾兽的寄生侵蚀，已经被他彻底压下，甚至反过来侵蚀着灾兽的存在模式，形成了另一般变化。
掌中无剑，人却如剑，自有锋芒闪烁。
此刻立于府邸之门前，与南宫月遥遥相视的李苟丹，不再是那少不知世的年幼者，而是一位千锤百炼，久经江湖坎坷风浪的顶尖剑客。
“啧啧，这不是挺成功的嘛，轻轻松松就把灾兽的存在重新解析，形成了崭新的可能性。”
李苟丹被灾兽侵蚀附体，从而获得了灾兽特有的灵界稳定效应，虽然在烈火老祖看来算是勉强成功了，但在莫夜煌看来，这远不算成功，因为这灾兽是灵界混沌种。
何为混沌？若说秩序是一个整体，是一个由复杂组件组成的庞大机器，那么，混沌就是散落一地，变得奇形怪状的损坏零件。
混沌的零件，想要这么简单的镶嵌到秩序的领域中，是很难的，因为形状以及具体功能都已是面目全非了，举个例子，这只蜥蜴灾兽侵蚀李苟丹，与之融合，让李苟丹获得了灵界稳定效应，但是，下一只灾兽与另一个人寄生融合，却不一定如此。
混沌本就是如此的模糊，一如这灵界，常识根本难以通行于此，所以，莫夜煌知道，勉强够用是不行的，而要怎么做，莫夜煌也很清楚。
混沌吞噬秩序的方式，是以认知崩解的方式进行的，这个过程，如同动用各种攻击方式，狠狠的砸碎那部机器，让机器的零部件脱落，最后变成千奇百怪的损坏的零件。
而反过来说，秩序该如何重塑混沌呢？
很简单，将那些千奇百怪的损坏零件捡起来，重新雕琢，最终赋予既定的意义，重新纳入秩序的领域之中。
说的通俗一点，如果说混沌就是未知的领域，那么，让未知变成已知，这就是秩序的领域，而这，也是巫的意义。
李苟丹虽然还未曾受巫道气运洗礼，未曾由武而入巫，但此刻之行，却契合了巫道的精髓。
寄生侵蚀于他体内的灾兽，存在模式被其强制转换，由混沌领域的存在，演变为秩序领域的存在。
李苟丹温柔而专注的凝视着南宫月，不曾言语，淡淡笑着，随后，他身上的纹路渐渐扩散开来，甚至突破了皮肤的界限，向着四面八方蔓延，最后又落于其手中，编织为一柄“剑”，一柄特殊的“灾兽之剑”。
120.风土淳朴的乡间小镇（上）
这柄剑非常特殊，并非实体，而是由蔓延于空气的纹路与线条构筑而成的，仿佛一个孩童以空气为画布，勾勒而成的抽象之剑。
虽然剑形如此怪异，但是，剑成的那一刻，便是锋芒冷冽，更有一种妖异的危险感。
这是一柄在秩序领域中显现的混沌之剑。
李苟丹持剑而立，虽未动，但身边的空气已经犹如水波般荡漾起来，随后化作疾风细雨，已有风雨荡八方之势。
“炼灾兽为兵装，这手段，很有趣啊。”
莫夜煌仔细观察着，眸子中一轮血月弯月闪烁着，既是以东土魔尊的视角去审视，也是以武道老祖的角度去观察，以混沌与秩序两个层面，同时去研究着李苟丹身上的变化。
莫夜煌早就知道，灾兽这种灵界混沌种，其实具备着一定程度的混乱性，不论怎么利用都很麻烦，哪怕作为食材都不算合格。
有这种混乱性的存在，灾兽的肉质会变化，同样的一坨肉，也许上一秒还挺鲜美，但下一秒就变成腐臭，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后者的几率会越来越高，整体品质会越来越差，直至成为不可入口。
这种逐渐走向毁灭的不可测混乱，是灵界，也是血月本身拥有的混沌特质。
该如何利用这些灾兽，将之炼制锚点，莫夜煌其实也没有多少头绪，因为他对这种多变的混乱性也有挠头，不过，眼下观察李苟丹的行为，却终是明悟，知道自己的思路出了一些小小的差错。
不拘是地球亦或东土，物质特性是稳定的，环境是不变的，人行走其中，只是探究与总结，而后利用这些总结出来的规律，不拘是武道亦或科技，皆由此而来，正因为如此，莫夜煌的思路才出了差错。
灾兽这些灵界原生混沌种，是不稳定的混乱，非要探究与总结灾兽的规律，是吃力不讨好的，最终的解决办法是，并不是探究与总结，而是适应。
李苟丹此刻便是如此，混乱多多变的灾兽为了适应他，变成了剑。
八方风雨剑这门武艺，粗苯无比，但日以继夜的苦练堆砌而来的成果，也有着不凡之处，不仅形成了肌肉记忆，甚至形成了更深入的灵魂记忆。
当李苟丹在血月之力的作用下觉悟生前时，大成之境的八方风雨剑，便自然而然回到了他的身上。
那千锤百炼的精纯剑意，犹如瀑布一般，疯狂冲刷着蜥蜴灾兽的存在，一剑接一剑，反反复复，无始无终，最终把这只灾兽彻底填满，扭曲成了八方风雨剑的形状，化作了李苟丹掌中的剑。
李苟丹没有探究灾兽的本质，而是强制让灾兽适应了他。
莫夜煌见微知著，便隐有所思，开始更深入的思索灵界的本质，略有所悟后，微微抬起手，淡淡的血色月光在他指掌间挥洒，随之周围的景物开始扭曲。
莫夜煌说立足的建筑，骤然变得扭曲而蓬松，散发着诡异的香甜气息，犹如化作了糕点铸就的房屋一样，这并非虚妄之景，而是在这一刻，灵界被迫适应了莫夜煌的意志，强制向着这个方向扭曲而已。
莫夜煌认为天地万物皆可食，那么，灵界真的会向着这个方向演变而去，虽然只是让一栋房屋发生了异变，但也足以说明问题。
“灵界诸景，唯心是造！”
牛刀小试后，莫夜煌心中泛过这般念头，随之自己也是啧啧称奇，因为他终于明悟如何该利用灵界。
灵界变幻不定，与稳定的物质世界不同，是一个相当混乱，而且有些唯心的世界，想要利用灵界，只能以强大的意志改造灵界的诸般风景，让混乱变成有序。
“血月魔尊曾言，灭世之后将会诞生新的时代，难不成她打算踏足十三层灵界，与血月融为一体后，以无上意志全盘重订灵界混乱的风景，让灵界演化为新的世界？”
莫夜煌觉得这才猜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莫夜煌却愈发不看好血月魔尊的计划，因为，灵界那不可测的混乱非常麻烦。
莫夜煌牛刀小试，试图以自己的意志，让脚下的建筑异变为可以吃的甜品屋，就结果而言，只是成功了一半，这栋房屋的确变得香甜可口，看起来非常美味，但却长出了许多獠牙与利齿，甚至还有一些貌似由奶油构筑而成的触须摇曳而舞。
食客真要面对这甜品屋，谁吃谁，真是一个说不定的问题。
烈火老祖看见莫夜煌这般近乎仙法般的手段，甚是惊诧，忍不住问了起来，莫夜煌也并不吝啬，将自己的感悟告诉了烈火老祖，烈火老祖听后，也是若有所悟，随之一跺脚。
熊熊烈火骤然燃起，原本异变为甜品屋的建筑，此刻被烈火袅绕，顷刻间便是烧融了，化作熔浆构筑而成的建筑，而建筑物内，飞出了许多拳头大小的麻雀，这些麻雀极为凶悍，身上烈火长燃不灭，扑到周围的建筑中，便是熊熊燃烧起来。
烈火老祖玩的起兴，微微一抬手，化作熔浆的建筑物骤然爆发，喧嚣烈火扶摇直上，汇聚于烈火老祖的手中，演化龙蛇之形，随之他便忍不住对莫夜煌说道：
“以自身意志改造灵界，让其适应自己，形成近乎领域一般的效果，这般能耐，倒是能倍增战力，不过，这种灵域，倒是很适合用来作为锚点。”
说是灵域，实则更近乎一种人工诱发的诡异邪祟现象，烈火老祖此刻说缔造的灵域，便是无尽燃烧的火焚炼狱，凡人若是踏足，必被烧至灰飞烟灭。
而这般灵域，却是以灵界第二层为根基缔造而成，先天便锚定在灵界第二层中，犹如一个钉子钉在其中，有这根钉子存在，源自于更深层的灵界诱惑，就无法拖动烈火老祖的身影。
莫夜煌笑道：“这般手段倒是不错，正好，巫道的体系划分还没明确，就把这般招数加进去吧，能够领悟几招巫法之人，便是巫者，能够炼化灵界灾兽为锚点之人，便是巫师，而能够缔造灵域，便算是大巫吧。”
莫夜煌对东土世界的武道体系，其实颇有几分不待见。
名动江湖的武林高手，可能只是请水军吹捧出来的，威震天下的武林大佬，靠人脉以及关系网称雄江湖。
东土世界这般以声望论英雄的武道体系，太过含糊，所以莫夜煌制定巫道的体系时，不由得更注意清晰度与可辨认度。
巫者，巫师，大巫，这便是巫道的最新版本境界，不过这只是刚刚弄出来的分级，还不是很完善，然后加上惯例的上中下三级划分方式，目前也大致够用了。
莫夜煌看向李苟丹，若是以巫道最新标准去看，他应该是上级巫师，已经很接近大巫之境了，而南宫月，则是半步大巫。
李苟丹持剑，与持剑的南宫月遥遥相对，两人皆是默然。
下一瞬间，剑光起，依旧是八方风雨剑与八方风雨剑的对决，但这场对决，与之前那一场颇有不同。
李苟丹手中的灾兽之剑，妖异而疯狂，剑劲以崩塌的方式，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而南宫月的八方风雨剑，一如既往的冷酷无情，但却无法像是上一次那样，稳定的占据上风，而是和李苟丹打成平手。
李苟丹此刻说用之力，并非全然源自于自身，还有灾兽之力，多了这么一个力量源，战斗力便增添了许多，但与之相对的是，李苟丹的剑招出现了一些诡异的变化，更疯狂，也更凶邪，隐隐有种不受控制的反噬之感。
只是李苟丹那千锤百炼形成的灵魂记忆的确厉害，压住了这种反噬，反而借此助长了八方风雨剑的威能。
双方的激斗持续到了黎明时分，却始终不分胜负。
当天穹的另一端，一轮大日渐渐升起时，阴阳颠倒，天空那一轮血月，犹如梦幻泡影一般渐渐消失不见，吹拂于鬼蜮之城内的阴风也骤然停止，随后，世界弥留之梦的力量延伸而来，将一切恢复原样。
昨晚上化身为诡异邪祟的民众，一脸正常从屋中走出来，开始了一天的生活，而那些加入灵界观光团，一整晚上都在鬼蜮之城中乱逛的那些幸存者，此刻也是如梦方醒，目目相窥，神情有些混乱。
府邸之前，南宫月看着眼前的李苟丹，神色很是困惑：
“我昨天出来晨练，便看见你在府邸门口，今天我出来晨练，又看见你站在门口，你想做什么？”
鬼蜮之城恢复为正常城镇，混沌回归秩序，属于灵界的种种便再度消退，南宫月已经记不清昨晚发生了什么，只是记得昨晚上睡得很好，所以一大早起来晨练，然后发现了站在门口不知道做什么的李苟丹。
而李苟丹却保留着几分灵界的记忆，但这些记忆也变得暧昧而混乱，他还记得城镇入夜后骤变的事情，也记得自己参与灵界观光团，以及被莫夜煌逮去驯服灾兽的事情，但随后的记忆却是没了，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何来到府邸门口。
“我是来偷窥你洗澡的！”
听到此言，南宫月的眼神顿时变得犀利起来，而李苟丹则是不由得转过头去，果不其然，莫夜煌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他的背后，捏着嗓子，冒充他的发言。
“额，大佬，你能不能不要整天蹲在我背后，冒充我说话啊。”
莫夜煌站直起来，拍了拍李苟丹的肩膀，和蔼的说道：“我说的都是你的心声，别否认了，你昨晚上真的抱着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偷窥南宫月洗澡的心态，一路杀到这里来的，这份意志倒是挺让我刮目相看的。”
“咦？是这样的吗？”由于昨晚上后半段的记忆变得暧昧不清，所以李苟丹此刻闻言后，内心还真的升起了一股困惑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如此。
“没错，就是这样，诚实的面对真实的自己吧，当你秉持着偷窥别人洗澡的意志去战斗时，才是最强的你。”
看着露出爽朗笑容，竖起大拇指的莫夜煌，李苟丹神色变得很无力：“大佬，你别耍我了，这怎么可能。”
莫夜煌嘿嘿一笑，也不多说了，只是转过头，对南宫月说道：“你晨练的时候，顺便把这个小家伙带上吧，把你的八方风雨剑教给他，然后把他往死里训吧，这是他命中注定的奇遇，所以不用怜惜他。”
对莫夜煌的话，南宫月的执行力还是很高的，也没有多问原因，便是直接揪住李苟丹的衣领，然后带走，倒是李苟丹觉得很莫名其妙，但白天时的他，也奈何不得南宫月，只能被带走。
顺手让命运回到既定的轨道后，莫夜煌便忙碌起来，黑虎帮帮主很快便率众而来，经历了诡异的一夜后，他们此刻皆是心甘情愿的投入到莫夜煌麾下了。
不投不行，即便是白昼，黑虎帮帮主也觉得此刻觉得周围的景色犹如水波般荡漾着，属于灵界的风景潜藏在后，向他发出无言的召唤。
一旦跌进去，他觉得自己只怕会被灵界彻底吞噬，失去理智，化作巡游城中，不断询问别人交保护费没有的邪祟诡异。
这是灵视过高的结果，莫夜煌有所预料，便将从李苟丹身上的观察而来的制锚之法，教给了黑虎帮帮主，同时交代了一些事情：
“你率众加入黑暗料理界，我便给你一个堂口的编制，从今天起，黑虎帮便是黑暗料理界麾下的黑虎堂，你们首要的任务便是潜心修炼，等到灵视提升到可以随意出入灵界时，便要带人对城镇进行改造，将各项配套设施落实好，为接下来的旅游观光潮做好准备，知道了吗？”
黑虎帮帮主，哦不，黑虎堂堂主有些愕然，不由得摸了摸脑袋：“宗主，这鬼蜮之地会有人来观光吗？就算来了，以灵界的凶邪，外来之人进来了，只怕就出不去了吧。”
莫夜煌的笑容颇有几分恶劣：“你放心吧，我说了会有，那就一定会有。”
而就在这句话的几天之后，风尘仆仆的黄大根，带着一大批恩阳武林群雄赶赴而来。
快要入城的时候，黄大根看了看那低矮的小城，对着身边的随从笑道：“看上去倒是个风土淳朴的乡间小镇，没想到巫祖居然请我们到这里来旅游，走吧，且让我们去看看此地有什么好玩的。”
121.民风淳朴的乡间城镇（中）
快要入城之时，黄大根虽然与其他人谈笑风生，但内心之中却有三分凝重。
这段时间以来，血月邪祟事件越演越烈，虽然大辉朝竭力封锁消息，但与恩阳郡比肩而立的白石郡出事了的消息，还是渐渐传了出来。
幸运的是，现在的世道并不安稳，各地小规模的造反或者其他天灾人祸时常有之，所以白石郡的事，在很多人看来，估摸也只是反贼造反，没有联想到白石郡可能已经彻底被血月灾厄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