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晨突然明白过来了，果然还是陈科长做事更绝啊，自己怎么没有想到？
下午的时候，厂里的广播系统响了起来。
“各位工友，各位同志，现在我们宣传科隆重地向大家报告一个大喜讯。”里面的声音清脆悦耳，就像是黄鹂鸟在鸣叫一样。
“我们960厂的军转民项目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今天卖出去了两百把狮牌气枪，获得了五千元人民币的进账！”
对于一个拥有上千名工人的军工厂来说，五千元人民币的进账不算什么，但是这却是一个新的开始！
在以前的时候他们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工资都是上级给拨款的，需要什么物资上级给调拨，走的是计划经济的路子。
但是，当开始搞军转民之后，上级的资金就没有了，如果走不出一条成功的道路的话，那他们就得饿肚子了！
五千块钱代表着他们进入了新的时代：从此他们自负盈亏，从此他们靠自己的本事赚钱生活！
“秦阳同志在这笔生意中得到了两千元人民币的收入，希望大家都向秦阳同志学习，除了一线的工人之外，其他人员都可以成为销售人员，通过对外推销我们的狮牌气枪来赚钱，这样比在工厂里赚死工资要强得多，我们也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秦阳同志会成为我们厂的第一个万元户！”
整个960厂炸开了。
秦阳赚了两千块钱！
推销气枪能赚大钱！
“真没想到，秦阳这么厉害！”
“对啊，两千块钱啊！我都想要从车间里分流出去跑销售了！”
“你们说，都是同样上班，同样工作，这待遇怎么就不一样呢？”
当听到车间里的人这样说的时候，刘勇突然皱起来了眉头，他看向车间里面干活的工人：“都别说话了，加油干活！厂里不会亏待大家的！我要是听到有人继续嚼舌根，就扣他这个月的奖金！”
说完，刘勇大踏步地走了出去，直奔办公楼副厂长办公室。
“老秦，这件事不妥！”看到在趴在办公桌上的秦保国，刘勇是单刀直入：“秦阳年纪轻轻就赚了两千块钱，厂里的红眼病太多了，容易招人黑啊！”
当听到秦阳赚了两千块钱的时候，厂里人是什么反应？
和秦保国熟悉的人、看着秦阳长大的人或许会感觉到欣慰，秦阳这孩子真能耐！给厂子谋了活路，自己也得到了好处。
但是，这样的人可不多，更多的人会眼红，看看自己一个月只赚几十块钱，而秦阳一个月能赚几千甚至上万，心中能平衡吗？眼红之后就会搞出各种事情来。
今天广播出去，估计明天就有人向上级写举报信了！
“老刘，你说得对。厂里那些闲人不去想着怎么像阳子一样赚钱，而是会眼红。”秦保国说道：“接下来，就是要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告诉他们时代已经变了，社会已经变了，厂里不需要那些嚼舌根的人，厂里需要的是更多的像阳子一样的人。”
刘勇惊愕地看着秦保国：“老秦，你已经算计到这一步了？”
以他对秦保国的了解，根本就不可能啊，眼前这个老朋友，搞技术一流，但是搞行政就不行了，根本就算计不过别人的啊。
秦保国笑了笑：“昨晚阳子说的，大锅饭只会养懒人，早就该打破了！有能力的人就该多拿钱，混日子的人就该滚蛋！”
第29章 我秦阳大公无私，居然被污蔑成侵吞工厂财产？
秦保国的确不喜欢人情世故，那会浪费他的时间，他宁愿去研究技术，也不愿意琢磨人的心理，但是如果要是因此就以为秦保国不懂这些的话，那就太小看他了。
刘勇能想到的，秦保国当然也能想到，昨晚经过秦阳的一番分析，秦保国便认同了这种操作，960厂有很多问题，不妨下一剂猛药！一次性的解决！
吃惯了大锅饭的人，都会有一种懒惰的想法，反正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和不干一个样，能躺着拿钱，谁会撸起袖子好好干？
就得刺激刺激他们，让他们知道，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只要肯努力，就会有美好的生活在等着他们！
第二天，秦阳还在床上睡懒觉，就被张超给叫醒了。
“阳子，阳子，出事了！”
“天塌下来了？”
“那倒是没有。”
“那就让我再睡会儿。”秦阳说着将头扭到另一边，打算继续去睡。
“上次来的那个领导，就是把杨兆祥带走的那个领导又来了，说是要调查一下你的腐败问题！”
上次来的领导？
秦阳终于坐了起来：“唉，潘多拉盒子一旦打开就关不住了，恶魔已经放出来了，总有人想要把潘领导当枪使，哪里有那么容易的。”
“潘多拉是啥？”
“潘金莲的老爹。”
“哦。”
秦阳一边和张超扯淡，一边洗脸刷牙，等这一切做完了，保卫科的王国庆也来了：“秦阳，领导叫你去开会。”
“知道了，马上就到。”
960的会议室里，厂里的 中层以上领导都坐在了那里目不斜视，主位上坐着董领导，满脸的严肃。
“我们接到了举报，你们960厂又出现了严重的经济案件，这是怎么回事？杨兆祥的事件才过去几天，你们厂怎么又出来这种事情了？是不是得上级派个工作组，入驻你们厂才行？”
“工作组就算了，派个观摩学习组是最合适的，看看我们960厂是怎么通过改革让一个濒临倒闭的三线军工厂重新焕发生机的。”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
“秦阳，你怎么说话呢？”朱自忠脸色漆黑：“你这么没大没小的！”
批评了秦阳，朱自忠又将头转向董领导：“领导，您别生气，秦阳这孩子不是故意冒犯您，他从小就这样。”
董领导目光灼灼：“观摩学习组？我倒是好奇了，让大家观摩学习什么？怎么侵吞国家资产，怎么把厂里的钱塞进自己腰包？”
“董领导，我想知道，如果是有人故意混淆是非，栽赃陷害的话，您是不是也得管管？不能让好人蒙受冤屈吧？”
董领导的眼神之中闪烁起来了光芒：“好啊，你今天就说说，如果你占理，那我就把举报你的人批评一顿，如果要是你无法自圆其说，杨兆祥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董领导，我们厂搞军转民，目前主打产品狮牌气枪是我秦阳发明出来的，这个您应该知道吧？”
董领导点头：“没错，上次来的时候了解过，技术上你很厉害，但是这并不是你侵吞厂里资产的借口！”
“董领导，如果我把这个设计带出去，给了其他的三线军工厂，甚至就是一个普通的机械加工厂，您猜我能赚多少钱？”秦阳说道：“武城的射击队已经拿我发明的枪做过实验，和德国公司的专业气枪是同一精度的。不是我吹牛，就我这份设计图，至少就值十万块钱！如果我要是把它卖给外国的气枪公司，那至少能卖一百万美元，而且外国的气枪公司还会聘请我当技术顾问！”
“但是我丝毫没有在意这些钱，把我的设计无偿地给了960厂！”秦阳说道：“我这样一个大公无私的人，居然被污蔑成为了侵吞工厂财产的人！您说我是不是比窦娥还冤？”
这个年代，知识产权还没有成为一种财富，很多工厂技术人员的发明都无偿地归属了厂子，但是如果要是拿出去的话，的确是能卖钱的。
尤其是达到国际水准的话，那国外公司还真的会出高价收购。
“一码是一码。”董领导很快恢复了平静：“不管你给工厂立多大功劳，都不能成为你侵吞工厂财产的借口，昨天你卖了两百把气枪，工厂得到了五千块钱，你得到了两千块钱，这些钱你拿着不觉得烫手吗？”
“董领导，如果不是我卖力推销，那我们工厂生产的气枪根本就卖不出去，厂里也得不到五千块钱。”秦阳说道：“那些举报的人屁本事都没有，看到我拿了两千块钱的提成就眼红了，他们怎么不自己出去推销？董领导，如果没有我忙前忙后，厂里所有人都躺着等待天上掉馅饼行不行？”
“那两千块钱是提成？”董领导惊讶地问道。
“是啊，当然是提成了，恶意举报的人肯定不会说这一点的。”秦阳说道：“那天厂里在为销售的事情发愁，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厂里最终决定用提成的方式来促销，厂里给二十五块钱一把气枪的批发价，销售员只要能卖出去，多出来的钱就是销售员的提成。这个方案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也已经记录在案了，您可以看看啊。”
这是秦阳最大的底气，我这么干是经过了厂务会的同意的。那些举报的人是瞎子吗？
董领导用疑问的眼神看向朱自忠。
朱自忠点头：“是啊，董领导，当时咱们开厂务会的时候，大家都同意了这个方案，咱们已经算过成本了，一把气枪大概是十元的制造成本，加上人工也就是十五元，我们厂一把枪就能赚十元钱。销售员卖多少钱就是他们的本事了。毕竟他们卖得越多，咱们厂也赚得越多啊。”
“朱厂长，我们的这个提成方案大大的不妥。”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所有人都用惊讶的目光望了过去，看着说话的人：销售科科长陈力水。
他要干什么？在上级领导调查的过程中公开和厂长唱反调？
“厂子是我们大家的，又不是某个人的，厂里要军转民，所有人都在努力，秦阳的确出了很大的力，但是，这绝对不能成为他侵吞工厂资产的借口，各位想一想，销售员干什么了？不就是说几句话吗？凭什么拿那么多钱？枪支是厂子生产的，如果能卖三十五元一把，那厂子的利润不是更多吗？现在，相当于销售员把厂里应得的那一份给吃到自己的肚子里去了！”陈力水一幅大义凛然的样子：“作为销售科的科长，我对这种行为感觉到不齿！”
第30章 我是个体户
谁不齿？大家伙不齿陈力水这种行为才是！
陈力水这个销售科的科长什么贡献都没有，没见过他们怎么动脑子推销气枪，秦阳把枪卖出去了，现在却来贬低秦阳的贡献！那举报信就算不是他写的，他也是幕后主使！
如果你要是觉得这种方案不合适，当初怎么不提？现在却来翻旧账，太过分了！
但是，陈力水说的这一切，却又能解释得通，厂里如果能卖三十五一把，多赚十块钱不是更好吗？为啥要把好处给销售员？销售员拿了原本厂里应得的好处，不是侵吞工厂资产又是什么？
总之，这个帽子一定要扣在秦阳的头上！
和杨兆祥不同，陈力水和秦保国无冤无仇，他现在公开发难完全就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
陈力水想要扳倒的还不是秦保国，而是朱自忠！
如果是以前，没有人对960厂的一把手的位置感兴趣，这厂子眼看就要黄了啊，但是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们生产的狮牌气枪将会热销，他们厂也会迅速地发展壮大起来了！
陈力水是有关系的，他的父亲就在首都那边当干部，只要这里的厂领导位置空出来了，陈力水就能上去！
朱自忠一生都很小心谨慎，可惜这次还是被秦家父子给带沟里去了！连续两次出现贪污受贿、侵吞工厂财产的行为，朱自忠这个厂长恐怕也得引咎辞职。
陈力水藏得太深了啊！
董领导的目光望向了秦阳：“秦阳，你有什么话要说？”
“好吧，我有错。”秦阳开口了。
听到他这样说，所有人都是一震。
朱自忠的脸色很难看，秦阳这是认了？那自己的麻烦可就大了，当初怎么头脑一热就同意了这个方案的？千算万算，没算到陈力水公然挑衅发难啊！
陈力水是一阵的兴奋：好啊，也有你秦阳认错的时候！当初你坑杨厂长的时候，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原来也就这点水平啊！
带着胜利者的自豪，陈力水看向了秦保国，说来奇怪，从开始到现在秦保国一言不发，他究竟在想什么？都这种时候了，难道不给秦阳辩驳几句吗？
“你错在哪里了？”董领导问道。
“我不该为厂里着想，急急忙忙的跑出去推销，却没有办个体户的证件，我这是无证经营啊。”秦阳说道：“如果咱们的相关部门要罚款，我也认了。”
什么，个体户的证件？陈力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秦阳说的事情和现在的事情好像不沾边啊。
董领导也有些好奇了：“个体户证件和你侵吞工厂财产有关系吗？”
“是这样的，董领导，大概您还不知道，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是960厂的正式工。”秦阳开口解释：“可以说，我个人和960厂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我最近的行为都是个体户的行为，我这个小商贩，从960厂里以二十五元一把的价格购进一批气枪，然后用三十五元的价格卖出去。现在国家应该是支持我这种行为的吧？”
陈力水骤然间傻眼，居然还能这么解释？
如果秦阳是960厂的人，那，侵吞工厂财产的这个大帽子，是能扣到秦阳头上的，你赚那一把十块钱的利润，太黑了吧？这笔利润明明就应该是厂里的！
但是如果秦阳不是960厂的人呢？他是个体户，他用二十五元一把的价格把气枪买过来，之后卖多少钱，就和厂子没关系了！
动荡结束后，大批知青纷纷返城，以前的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仅仅79年，全国就需要安置1538万劳动力就业。只靠政府的安置是不可能解决这么多人的就业问题的。如果政府不管的话，那这些人又会成为社会的不安定性的因素，所以，为了让这些人能自谋生路，政府打开了个体经营的大门。
当年国家工商局给中央写报告，申请允许办个体户，搞个体经济，得到中央批准。当年批准开业的个体工商户约10万户。到两年后的1981年，统计数据变为101万，翻了10倍。
曾经搞投机倒把是要被打的，现在也变成了灰色地带，不明面上鼓励支持，也不处理。
原本秦保国是要给秦阳办理入厂手续的，厂里也已经同意了，毕竟秦阳的贡献巨大，不过这正式工的身份可不好落实，厂里说了不算，还得给上级申请汇报，走这种流程动辄就是几个月。
所以到现在为止，秦阳还算是无业游民。
朱自忠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样一，解释就是合情合理的了，哪里有什么侵吞工厂财产的行为，有的是个体户来咱们960厂进货！个体户赚了钱，然后某些人就眼红了？
朱自忠的后患没有了，他将阴沉的目光望向了陈力水，老虎不发威，你真的当病猫呢？你既然玩了这么一出，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个体户？”董领导反复地念叨着：“你们这些个体户啊！让我怎么说你们好呢？”
“请董领导批评。”秦阳很乖巧懂事。
“咱们国家正在搞改革，市场化的道路以前没有人走过，你们960厂在探索这条道路，虽然迈得步子有些大，但是改革嘛，总得进行尝试。”董领导继续说道：“其实上级一直都在关注你们，如果你们厂子能发展得欣欣向荣，上级还真的得派遣个观摩组来你们这里学习啊！”
“请董领导放心，咱们厂一定会深化改革，促进发展。”朱自忠说道：“咱们不向上级伸手，咱们还争取给国家多交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