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围在了厂房的门口，他们的前面是临时搭起来主席台。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就仿佛是过年一样。
“同志们，今天我们迎来了一个阶段性的成果，首都农具厂一号生产车间顺利封顶！”主抓这件事的董领导亲自讲话，朱自忠都得站在旁边看着。
“现在，距离开工仅仅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我们就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我们还有最后一个月的时间，希望我们能继续加油努力，争取在剩下的时间里，完成其他车间以及家属楼的建筑，在上冻之前完成首都农具厂的整体搬迁工作！”
董领导的目光望向远处，其他的建筑也在紧张的施工之中。
“咦，秦工呢？这么隆重的场合怎么不见秦工？”朱自忠向四周看了看，他还计划着让秦阳上来讲几句话呢，毕竟，960厂能完成整体搬迁工作，秦阳功不可没啊，别看秦阳最年轻，在厂里的口碑那可是最好的。
“据说那批进口的设备今天就能到首都了，他和超子去铁路部门那边协调一下。”秦保国说道：“咱们厂没有铁路就是不方便，好在有那几辆斯太尔，设备运输没什么问题。”
一线大厂都是直通铁路的，列车直接能开到工厂里去，960厂以后要发展壮大，有条属于自己的铁路线也是很重要的，不过，修铁路可不容易，也不能着急。
“进口的设备到了？那可真是太好了！”朱自忠也高兴起来。
不过，此时在火车站里的秦阳和张超，就没有这种好心情了。
首都东郊站。
这个车站在38年的时候建立，原本只是首都东郊的一个小站，车站的建筑还保留着时代的痕迹，仅仅是外面涂刷了一层油漆而已，显得非常的寒酸。
车站上也没有人来人往的景象，和首都的其他车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是因为东郊车站主要业务是货运。
经过57年的改建之后，它的货场扩大至12.6万平方米，货物线6条，堆货能力1.4万吨。到了85年的时候，车站成为首都八大货场之一，88年改名为首都东站，依旧是货运为主，只是把客运站台稍稍修理了一番。
现在，秦阳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原始的二等车站，他站在狭小的站房里，听着站长赵立国打电话。
“喂，喂，什么？还没有到？好的，知道了，知道了。”
放下电话，他的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秦工，咱们刚刚打电话问过车务段，装载你们设备的那几节车皮还没有到。”
“怎么可能，前天的时候就从海河港口装上列车了，这百八十公里的路，早就该到了！”
“这谁知道呢，可能是在某个小站上让车呢吧？秦工，您别着急，只要到了，咱们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咱们知道，这是进口的重要设备，绝对不会出差错的！”
“某个小站？”秦阳说道：“好，那我们就沿着铁路线，一个个车站问过去！”
张超有些诧异地跟着秦阳走出去，手里还拿着原本打算送给站长的两盒中华香烟，但是看秦阳的态度有些不对，也就没破费。
“阳子，怎么回事？”回到外面的212上，张超向秦阳问道。
“一定是出问题了。”秦阳说道：“从海河到首都距离不远，那边已经发车两天了还没到，一定有情况！”
“有人想要顺走我们的设备？”张超也反应过来了：“谁这么大胆？”
“咱们的设备是冶炼先进钢材使用的，顺走咱们设备的也一定是钢铁厂！首都附近的钢铁厂还和咱们有矛盾，谁动的手脚还用说吗？”
“首都钢铁厂的人干的？他奶奶的，敢欺负到咱们的头上！”这段时间下来，张超也已经培养出来了一种霸气：“阳子，咱们打上门去，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有本事，自己去进口设备去！只会窝里斗，太过分了！
“咱们打上门没用，咱们根本就进不去，这里是首都，可不是咱们以前在的那个穷山沟。”秦阳说道。
山里无老虎，猴子称霸王，首都呢？藏龙卧虎啊！
“那咱们怎么办？咱们可不能吃这个亏！”
“当然不能。”秦阳说道：“咱们得找个帮手去。”
“谁？”
“外国朋友。”
张超瞬间明白过来，重卡招标还在继续，斯太尔虽然已经胜券在握，那也得等着流程慢慢来。泽拉菲库斯那个老外天天和秦阳一起吃饭，现在请他帮忙，小事一桩，反正设备也是斯太尔公司提供的，他们有这个资格追查设备的运输情况。
就在秦阳忙活寻找设备的时候，一辆列车开动进入了首都钢铁厂。
“王主任，这列车最后面挂着的几节车厢上的集装箱，就是斯太尔公司出口的电渣重熔钢设备，咱们也要有世界一流的合金钢冶炼设备了！”祝国华的脸上带着自豪。
这种事好像很困难，其实很简单，他原本在铁路部门干过，这次只是打个招呼，让工人把这节车厢挂到首都钢铁厂的列车上就完成了。
太简单了。
就算是以后追查起来，大不了就开除个铁路临时工而已。
“把设备运输到十八号车间去，安装起来！”王进来说道：“然后尽快投产！只要能试制出来了合格的产品，960厂就要不走这台设备了！你们忙吧，我还有事。”
把设备截胡，会受到上级的批评，这是肯定的，但是，批评就批评，只要能生产出来合格的产品，那上级还能让他们把安装完毕的设备拆掉？
这就是祝国华的打算，不过，此时王进来的眼皮在不停地跳动着，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在他走下站台之后，就看到一辆轿车直奔站台而来。
赶紧躲！有事就让祝国华顶着！王进来立刻就打定了主意，脚步飞快。
第90章 吃相难看？拿五百万出来！
红旗轿车开进了钢铁厂。
在这个时代，车子就是身份的象征，如果是辆212，钢铁厂的门房或许敢阻拦，问一问来厂子有什么事，但是如果要是红旗轿车，那就得赶紧打开大门，点头哈腰地把车子给迎接进去。
车子直接开到了钢铁厂的站台外面，秦阳一脸阴沉地走了下来。
“好啊，我们的设备果然在这里！”秦阳看着列车运输集装箱上喷涂的编号：“铁路部门的同志真是太不小心了，居然把我们的货给送到钢铁厂来了！”
“果然是弄错了。”赵立国的额头上冒着冷汗：“秦工，您放心，咱们一定会把这些设备给你们原封不动地送回去的，咱们专门调个车头过来！”
“不用了，那多麻烦，咱们直接调斯太尔过来，劳驾钢铁厂的吊车把设备从列车上卸下来，给咱们送上卡车，直接运输到我们厂房去。”
祝国华的脸黑下来了。他扫了一眼红旗轿车，哼，一辆破红旗，吓唬谁呢？老子从小就出入坐红旗！
“慢着！既然已经进了咱们厂，想要再运走，那就不是你们说了算的了！”祝国华说道：“咱们钢铁厂有钢铁厂的规矩！哪怕就算是一个铁钉，没有领导的批条也带不出去，否则就是偷！”
对于一个大型的钢铁厂来说，管理很困难，职工如果有手脚不干净的，每天下班的时候顺几块废铁出去，那一天的酒钱就有了。
首都钢铁厂的制度很严格，每天工人下班甚至都可能会接受搜身检查，省得有人中饱私囊。
现在，祝国华就把这一条厂规拿出来了。
“我说，小白脸，你也太不讲道理了吧？”秦阳看着祝国华：“这列车上运输的是我们960厂购买的设备，被铁老大运到你们厂里来了，你们就据为己有了？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点。”
“你说是你们的设备，有什么证据？”祝国华在钢铁厂的地盘上，硬气多了：“这些设备既然运到了这里，那就是我们厂的！”
“赵站长，你给我们证明一下吧，耗费宝贵外汇采购的设备要是被你们给弄丢了，你们铁路部门赔得起，咱们的时间也耽误不起！”
“祝工…”赵立国唯唯诺诺的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被祝国华给打断了：“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你怎么把他带这里来了？赵站长，原本我还打算帮帮你，从东郊站调动到丰台站，哪里想到你居然这么不争气！”
赵立国的脸上带着惊恐，向红旗轿车上看了一眼，祝国华的脸上带着不屑：“哼，谁来了？不知道是哪个叔叔伯伯？大院里的长辈我都认识，你怕什么？”
“祝国华，你就靠着叔叔伯伯胆大妄为吗？你眼里还有没有国家的规章制度？”车上的人走了下来，怒目而视。
王领导身边的宋秘书！
秦阳也是感慨，这次真是顺利！
他和张超去找泽拉菲库斯的时候，把事情说了一番，泽拉菲库斯立刻就表示要帮忙去抗议，结果，运气爆棚，王领导正好有空，来看看传说中的斯太尔重卡。
泽拉菲库斯当时就表现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来，让王领导很是诧异，问清楚了事情原委之后，很是愤怒，立刻就让宋秘书去查。
赵立国这个小站长，看到宋秘书的时候，吓得浑身发抖，立刻就交代了那几节车厢的去向，然后就跟着一起过来帮忙要回来。
秦阳坐着红旗轿车一起来要设备，张超则开着212回去了。
宋秘书原本在车里不打算出来，但是听到了祝国华说话越来越不像样，就走出来了。
“宋伯伯，您工作繁忙，怎么为了这点小事…”祝国华也有些惊讶。
“在公众场合，叫我宋秘书！”宋秘书的脸上带着怒色。
“上次开会的时候，韩领导说得清清楚楚，这次的轻型重机枪研制项目很重要，关系到南部战争，谁要是敢在这个项目上动手脚，谁就是在给这场战争拖后腿，谁就是国家的罪人！祝工，你为了一己私利，居然还敢在这件事上动手脚！”
祝国华的眼珠子转了转，将心中的恐慌压下去，然后开口狡辩：“当然不是！秦工，你别血口喷人！宋伯伯，我家里的长辈是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是为祖国立过功的人，我祝国华虽然年纪不大，也知道为国为民，怎么会拖后腿？我这么做，是想要帮助咱们960厂，尽快完成这款机枪的研发！”
“帮助？”秦阳在那里差点要被气笑了：“偷了我们的设备，拖延我们的研制进度，你们就这么帮助我们？”
“960厂指明要买电渣重熔钢设备，就是为了冶炼先进的钢材，要说冶炼钢材，咱们首都钢铁厂当然更专业！所以，咱们完全可以帮忙生产，肯定比960厂自己研发还要快。960厂造枪一流，但是可从未听说过涉足过冶炼金属行业。”祝国华说道：“宋秘书，您应该知道，没有一家工厂能完成从采矿到成品的全过程，现代化的工业生产是各司其职啊！”
“祝工，谢谢你们的好意，咱们用不着。”秦阳说道：“当初和领导签军令状的是咱们960厂，又不是你们钢铁厂，更不是你祝国华！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项目研发，我秦阳可是要吃花生米的！你们把我们的设备顺走了，还大言不惭地要给我们生产钢材，如果你们生产不出合格的钢材来，耽误了研发进度，责任算谁的？”
“我们专业的首都钢铁厂生产不出来，难道你们从未涉足过金属冶炼的960厂就能搞出来了？”
“没错。”
“哼，我不信！”祝国华看向了宋秘书：“宋秘书，请您相信我们首都钢铁厂的实力，就没有我们冶炼不出来的钢材！这些设备放在我们厂，才可以发挥最大的用处，放在他们960厂就是严重的浪费！我也可以立军令状！”
吃进嘴里的，怎么能吐出来？祝国华绝对不会看着这批进口设备被运走的。
“祝国华，你要知道，军中无戏言，如果立了军令状而没有完成任务，你家里任何关系都没用！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宋秘书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宋伯伯，您这是答应了？”
秦阳笑了笑，他早就猜出来会是这样的结果了，幸亏他早有准备！
“秦工，工厂的建设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批设备要不就暂时留在这里？咱们以一个月为期，如果钢铁厂无法生产出来你们需要的钢材，咱们再把设备运走，如何？”宋秘书看向了秦阳。
“既然宋秘书开口，那我当然不能说别的，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请讲。”
“这批设备是我们花钱购买的，如果钢铁厂要把我们花钱买来的设备留下，那钢铁厂得把钱还给我们，否则，这就是明抢！”
“这些设备不是花外汇买来的吗？和你们厂有什么关系？”祝国华有些惊讶，这个流程他还真的不知道。
“我们可不是你们首都钢铁厂，还在走计划经济，要什么设备直接申请，我们可是花了钱的，你们要是舍不得花钱，就把设备还给我们！”
“多少钱？”
“五百万！”
第91章 五十万美元和五百万人民币之间的关系
当初和老朋友泽拉菲库斯谈的价格是五十万美元，这个价格是非常便宜的，按照80年的汇率来算，一美元可以兑换1.49元人民币，也就是七八十万人民币而已，用这个价格买一台二手的电渣重熔钢设备，太划算了！
不过，这个只是官方汇率，并不能代表真实的汇率。
由于国家实施外汇管控，所以，普通人是不可能用官方汇率来进行兑换的。到了八十年代后期，黑市上的兑换才是真实的汇率。
至于现在的真实汇率是多少，就得秦阳来仔细计算一番了。
宋秘书有些不高兴了。
这个项目是董领导带着秦阳，拿着方领导和韩领导审批的文件，去找王领导审批的，作为王领导的秘书，宋秘书当然也知道购买花费的资金。
五十万美元，加上运输成本，换算成为人民币也不过一百万。
在这件事上，他的确有些偏袒祝国华了，为了弥补960厂，就算是秦阳提出来两百万的补偿方案，他也能同意，但是现在，秦阳居然要五百万？
这就有些狮子大开口了。
“宋秘书，不知道您听没听过一件趣事。”秦阳知道宋秘书正在考虑要不要因为五百万的事情翻脸，于是赶紧解释起来。
“什么事？”
“咱们去非洲支援的工人，在回来的时候，每人扛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回来，其中一半还是魔都人。”
祝国华沉浸在五百万带来的惊骇之中，还没有反应过来：秦阳干嘛说这些不相干的？
宋秘书却似乎猜到了什么：“汇率问题？”
“在咱们国内，购买一辆永久自行车，需要一百五十块钱，还需要有票据，但是，到了非洲那边，算下来折合人民币就是三十六元，所以，坐轮船回来的工人，回国的时候几乎就是人手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