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同样,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没有窗户,连同你身上的一切物品都给没收,连同鞋上的鞋带都给解了,就是要杜绝越狱的可能。
徐冬生站了好一阵,听着大家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知晓现在大半夜的,大家都要睡觉。
他想,自己也先睡一睡吧。
摸索着,他想爬到通铺上去,结果,被人一脚给踹下来:“滚一边去,一身屎尿,还敢爬上来?这是想把大家都给糊着?”
分辨不出情况的徐冬生,也只能委委屈屈的半蹲在墙角。
寒冷中,他抱紧自己的胳膊,缩成一团,以此抵御寒意。
或许,这样寒冷而孤寂、落魄的夜晚,能让人冷的,不仅身体,还有头脑。
徐冬生靠在墙角迷迷糊糊打盹的功夫,他居然回想了许多事。
难不成,自己真的做错了?
铁门声响起,铁门被打开,其中一个人被叫出去。
显然,这是要提审了。
徐冬生跟着想出去,被狱警蛮横的推了回来:“老实呆着。”
“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啊。”徐冬生反复嚷着,可没人搭理他。
也不知道又熬了多久,铁门打开,这是送饭过来的。
几碗饭,直接摆在了地上。
同一个号子的人,都过去端起了饭碗。
说是饭,不如说,就是猪食。
一些红苕,横七竖八的砍成块,拿水煮熟,就直接当作饭食。
在农村,喂猪也差不多就是这样。
那几人,吃得津津有味,而徐冬生一点胃口也没有。
吃饱喝足,似乎这号子中的时间也难打发,不可能整天就睡睡睡。
里面的人互相聊着天,问着是为什么进来的。
徐冬生缩在角落,听着他们在那儿一阵吹嘘。
有人说,是因为摸包的时候运气不好,被抓了。
有人说,是因为偷看厂里的女工洗澡被抓来了。
有些人,甚至因为打架被抓了。
特别是那个因为摸包被抓进来的人,已经是三进宫了。
对于这里面的门道,他是特别的清楚。
“我跟你们说啊,这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只判半年。只要不承认,能扛住那点刑,也就最多只判半年,要是你扛不住,傻呼呼的什么都招了,那就等着关一辈子吧,搞不好,还得赏你们一颗花生米吃。”三进宫的人说。
众人都立刻打了一个寒颤。
包括徐冬生,同样也吓呆了。
这事,会吃花生米?
“我上一次进号子的那一个男的,就是犯了流氓罪被抓,后来就被枪毙了,我还去看了的。”三进宫说着这事,一点也没啥怕的,只怕一个奇谈在说。
随即,有人回头望向徐冬生:“你也是因为流氓罪被抓的?”
“不是。”徐冬生一个劲的摇头:“我不是。”
他不想吃花生米。
“那你怎么被抓进来的?”那些人问他。
“是我那个混帐儿子。”徐冬生咬着牙,恨声道:“我不过就是打了我婆娘一顿,那个砍脑壳的混帐东西,就去告了公安,然后就把我连夜给抓来。”
“啧啧,居然是父子相残啊。”那几人哄笑起来,甚至有人问他:“那是不是你的亲儿子啊,居然这样对自己的老汉?八成不是你的亲儿子吧?”
徐冬生哑口。
这徐二龙,当然是他的亲儿子啊。
张金芳是他们徐家从小养到大的童养媳,整天不是跟着大家在地里集体挣工分,就是在家里喂猪、煮饭、洗衣服。
可以说,那时候,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徐家人的眼皮子底下,连村子都没出过。
这徐二龙不是自己的亲儿子,怎么可能。
“哪有这样当儿子的啊,居然害自己的老汉进来蹲小黑屋。”有人说,分明不相信。
徐冬生找到了认同:“所以说,那个混帐东西,让他天打五雷劈。”
“是不是你对你儿子不好啊?所以,他连你这个老子就不认了,干出这样大义灭亲的事?”另外有人问。
这一下,徐冬生是接不起话。
他敢昧着良心说,自己对徐二龙好吗?
也许,在刚有了徐大海的时候,他曾经对徐大海好过。
毕竟, 那是他徐冬生的第一个儿子,当然是稀罕的。
可惜,后来徐大海失踪了,这令他不免有些迁怒张金芳,怪张金芳没有照看好孩子,才让徐大海走丢。
结果后来,他一次喝醉了酒,进错了房,稀里糊涂的睡了周凤茹。
这种事,他知晓,这是大忌啊。
哪有当大伯子的,睡自己的兄弟媳妇。
果不然,周凤茹醒来后,哭着闹着,要去告状,又要去自杀。
第469章 想起一些前尘旧往
这是吓得徐冬生跪地求饶,又连连保证,自己只是喝醉了酒,以后不再犯这样的错误。
再后来的某一天,周凤茹突然私下告诉他,她怀孕了,按时间来推算,应该是他那一晚留下的种。
这个结果,令徐冬生又惊又怕又喜。
“这怎么办?我去把孩子打掉?”周凤茹哑着嗓子问他:“留着孩子,以后让人知道了这事, 我是没脸活的。”
徐冬生六神无主。
也许,打掉孩子是好事,大家就当那一晚纯粹是荒唐。
他甚至暗暗想,他得想办法筹点钱,带着周凤茹去把胎打了。
哪料得,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徐春生乐呵呵的告诉大家,周凤茹怀孕了,他要当爹了。
这对徐家来说,是个天大的喜事。
“那快点,春生,把我柜里的那点红糖拿来兑水给她喝,这怀孕了,得补补,争取生个大胖小子。”徐老太乐呵呵的跟徐春生吩咐。
“好的。”徐春生喜笑颜开的去拿红糖给媳妇兑水喝。
瞧这架势,想让周凤茹打胎,也就不能再提了,只怕惹人怀疑。
徐冬生暗想,生下来也挺好,徐家总得有个后代,不管是自己的种,还是春生的种 ,都是徐家的。
毕竟大海走丢了,徐家总得再添人口。
一家人,都尽最大的努力,好吃好喝的供着周凤茹。
虽然那年头,条件艰苦,也没啥好吃好喝的,但大家还是尽量的给她好的。
可以说,从周凤茹怀孕起,就没再让她干过活。
徐春生宠着自己的媳妇天经地义,而徐冬生,则是带着几许愧疚弥补的心理。
就在这样的心态下,隔了小半年,张金芳也怀上了徐二龙。
相比周凤茹怀孕受到的重视,张金芳就没有这么受重视了。
徐老太和徐冬生,还把大海走失的过错怪罪在张金芳的身上。
张金芳连自己怀了孩子都不知道,一样下地干活,一样干各种家务。
直到头昏眼花掉进河里,被人从河里给捞上来,让赤脚医生看了后,才知晓,自己又怀孕了。
“瞧你这笨的,连自己怀孕都不知道。”徐老太数落着张金芳。
张金芳垂着头,不作声,逆来顺受的被她数落。
徐冬生心头乱糟糟的。
大儿子走丢后,他心烦,结果后来周凤茹怀孕,这无意中,把他全部的关注力都给吸引住了。
所以,现在听说张金芳怀孕,徐冬生没有一种自己又要当爹的喜悦了。
他提着热水瓶去灶房灌热水,却看见周凤茹站在灶头前,欲哭无泪。
相比张金芳这头老黄牛,周凤茹这个知青可漂亮不少,特别是现在怀孕之后,更添了几许的成熟风韵。
就这么一点欲哭无泪的模样,也令人感觉楚楚可怜。
“你怎么了?”徐冬生问着她。
周凤茹抬眼幽怨的看着他,继而又要哭了。
“你别哭啊,有什么事,你说。”徐冬生说着,下意识的向外张望,怕人看见他跟周凤茹在一起。
“我只是在哭自己命苦,被赶来下乡,跑到这儿来受苦也就罢了,现在不明不白的怀个孩子,我都不知道以后如何自处。现在,大嫂又怀孕了,到时候,她的孩子有父母的疼爱,而我的孩子,却是个身世不明不白的家伙,说不定,以后还会被人欺负。”周凤茹说到这儿,悲痛欲绝:“我好恨,我好恨,我现在,只恨不得打死他,省得来到这世上也受罪。”
徐冬生被她这疯狂的举止吓一跳,赶紧上前,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捶打自己的肚子。
周凤茹随而扑进他的怀中哭起来:“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这一扑,扑得徐冬生六神无主,随即心慌意乱。
听着外面有响动,徐冬生依依不舍将周凤茹从自己的怀中推开,郑重道:“你放心,我做出这样的事,我肯定负责任,不能让你一人承受这样的压力。我保证,我会对这个孩子好,绝不会让他受人欺负,不会让他受委屈。”
听他如此保证,周凤茹才收了眼泪,楚楚可怜的看着他:“大哥,你记住你这句话哦,否则,我跟孩子都没办法活下去。”
徐冬生重重的点头。
此后,他一直遵守着这个承诺,对周凤茹这个孩子极好,不让他受委屈,不让他受欺负。
他想,确实自己对不起周凤茹,不可能再对不起大民。
所以,当跟徐大民小半岁的徐二龙,自然而然,也就被忽视了。
两个年龄只相差半岁的孩子,平日里总不免磕磕碰碰。
周凤茹什么都不说,只一个眼神望过来,徐冬生就自然而然,会收拾徐二龙。
毕竟,徐二龙有父有母,比徐大民强多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跟大民闹矛盾?
想到这儿,徐冬生又不免怨着徐二龙。
这儿子,怎么就这样强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