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勇卫营,那京城之外一场场惨烈的杀伐,他们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鞑子头颅堆砌的京观,至今可还呈列在那战场上。
背地里骂骂咧咧几句,乃至阴谋算计一下,他们敢,但真正面对这等狠人,谁都得掂量一下自己够不够格!
“快,集合!集合!”
一道道凄厉的呼喝声,在这一刻,亦是接连在京军大营之中响起。
这种情况,这种突然集结,再加之镇北侯这位总督京营的狠人亲临,这不用想,俨然就是要杀鸡儆猴的节奏啊!
不管暗地里怎么想,但哪有人愿意当那被杀的鸡!
纵使如此,磕磕绊绊之下,也足足耗费了近半个钟头,整个京军,近三万将士,才堪堪集结在了校场之上。
有盔无甲,有甲无盔,或有甲无刃,更有甚者还是一身布衣,一切的一切,皆是毫无军容军纪可言,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哪个地方聚众造反的乱民!
“本将李修,总督京营戎政,尔等可知否?”
声音算不上大,但在内气的作用下,却是清晰传至每一个京营兵将耳中。
全场寂静一会,很快,稀稀拉拉的回应声便接连响起。
李修似乎也并没有在意这毫无气势的回应声,点了点头,环视全军,如千年寒冰一般森冷的声音,亦是缓缓响起。
“不教而诛之,谓之虐!教而不化,诛之!谓之王道!”
“这句话,尔等可知何意?”
显然,这话,并不是和京营那些大字不识的大头兵所说,而是朝这些盘踞京营,势力盘根错节,号称与国同休的勋贵子弟而说。
整顿京营,最大的难点从来就不是对兵将的操练,也不是战斗力的形成。
而是这些仗着先祖荣耀,盘根错节扎根京营勋贵集团!
他们的存在,才是大明京营大军糜烂的根本原因。
但李修一向认为,黑白是非,不可能那么绝对。
凡事,也不能一棍子打死。
所以,他愿意,给这些勋贵一个机会。
为吾用,执吾令,那就是白。
反之的话……
李修并不介意送他们一程!
声音落下,没有回答,全场寂静。
镇北侯之威名,在这些亲眼见证过其神威的京营将士面前,有着太过恐怖的威慑。
李修也并没有在意,他一挥手,亲卫统领,忠义伯赵武,便带人走下点将台,将一份份布质绢书分发到每一营将领手中。
这一切,亦是让本就忐忑的众勋贵将领,更是忐忑,尤其是在看到那绢书上显眼的京营军律四字之后,更是头皮发麻。
镇北侯李修总督京营戎政,这个消息,他们自然早就一清二楚,对镇北侯,对勇卫营,他们自然打听得一清二楚。
勇卫营那堪称严苛残酷的军法,他们自然也早已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才更惊惧!
因为眼前这位镇北侯,可不同于以往朝廷所派官员整顿京营时,因利益相关,拿他们没有太多办法,也不敢将他们得罪死,一切整军措施只能流于表面。
待到风头过去,一切又恢复正常,他们的小日子,照样过得潇洒。
但这位镇北侯,与他们,可从没有任何利益牵扯,甚至早就算得上是对头了,又岂会怕彻底得罪他们!
从刚才镇北侯的那句话,就可以看出,这位镇北侯的用意!
不教而诛之,谓之虐!教而不化,诛之!谓之王道!
显然就是在告诉他们,教而不化的后果是什么!
李修显然不会在意这些勋贵子弟如何所思所想,他要掌握京营,这些勋贵子弟,就是避不开的障碍。
不教而诛,在这大环境下,说不过去。
教而不化,杀了也就杀了!
至于什么势力庞大,影响恶劣……
他李修,可不会在意这些。
勋贵影响再大,他有几个兵?
甚至,在李修看来,要是能将这些勋贵逼反了,那更是一件大好事,正好让他一锅端了,重新塑造一个勋贵体系,省得他这裱糊匠还当得没完没了了。
不教而诛,教而不化中的“教”之一字,已然做到,李修也没在这京营中久待。
京营十余万大军的编制,在被后金撕开遮羞布后,显现在世间的,也不过一万多老弱病残,虽然后来守城时紧急征调了一些兵将,但京营事实上的兵力,或者说,记录在册的兵力,也不过两三万而已。
这两三万兵将而已,便是京城勋贵唯一的基本盘。
兵将只有两三万,编制却有十余万,这其中,可太多可操作的余地了,这支糜烂之军,实在不值得李修花费大多心思。
事实上,虽说他这个总督京营戎政,是第一次真正至京营,但京营的整编,却早已开始。
只不过此京营,却非彼京营……
第一百八十章 改制整编
努尔哈赤肆掠京蓟,国运飘摇,纵使在危机关头,一场大捷,稳住了江河日下的国势。
但努尔哈赤对京蓟地域造成的破坏与动荡,却是才刚刚开始。
要知道,纵观历史,不管哪一朝,都城一带,皆是国之重地,乃是统治的根基所在。
如今,经努尔哈赤这一番肆掠,府县失陷,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本就因灾情而不稳的京蓟局势,顿时亦是如火如荼的演变起来。
若在以往,以大明朝臣们的尿性,毫无疑问,等他们商议完对策,估计局势早已糜烂。
当然,最重要的是,朝廷赋税太少,且长年累月拖欠,连满足朝廷所需,都有极大缺额,哪里还有余地赈济安置灾民。
而如今,局势却是不一样,后金大败,解决的财货粮草,堪称海量。
如那近五百万两白银,李修亦只留下来两百万两作为整军所用,其余三百万两,尽皆归入内帑,那海量的粮草亦是如此规划。
更别说还有这场风暴之中不知道多少被抄家灭族的官员,还有那魏忠贤为求自保献出的近百万白银的资产,这,无疑也是一笔天文数字的收获。
故而,在有钱有粮,又掌握朝政大权,如此情况之下,在朱由检的主导下,安置赈济灾民,亦是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当然,不仅仅朝廷在安置灾民,李修,亦是在收拢灾民,准确的说,是在招募青壮,练京军!
对付如今京营中的勋贵,注定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彻底解决的,李修自然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些勋贵,而妨碍京军的练,也不可能让勋贵集团,影响到他对京营的掌控。
故而,为此他特意将京营的编制,重新恢复到了景泰年间由于谦主持改革的团营编制。
当然,具体细节,亦是和团营编制有所不同。
按照李修的策划,整个京营大军,以当编制十二营战兵。
其中练步军八营,骑军四营。
当然,步军营中,也并非全是步军,同样也有游骑斥候这等骑兵存在。
每营设都督一名,都指挥三名,再下设十个千总,如此,每一营的兵力,根据其作战职能不同,兵力亦是从七千至一万不等。
如此编制,之所以说和于谦编练团营有所不同,那就是这一次,李修没有和于谦那般,给勋贵留下基本盘!
当年土木堡之变,于谦掌京军,练十团营,事实上,只是脱胎于京营,并未彻底取代京营。
勋贵的基本盘,事实上还在,也就是说,当时,京营,与十团营,是同时存在的。
而如今,李修显然不会不准备弄两支京军出来。
如今事实意义上的京营,也就是勋贵盘踞的主体,将整编成两营步军,其余十营,将从勇卫营抽调精锐兵将为主体,招募如今京蓟地区流民中的精壮,重编十营战兵!
如此,便可以最大程度上避免勋贵存在的阻碍,亦是可以最快速度的让京营具备一定的战斗力,而非现如今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糜烂模样。
如此编制下,京营兵力,预估将达到十万之巨,看上去,似乎对如今的朝廷而言,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但事实上,却绝非如此。
要知道,以前的京营,朝廷纵使偶尔缺饷,但总体上,还是按照编制拨发饷银物资的。
至于这些饷银,物资,去哪里了,就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如今,只不过是将本该进某些人口袋的钱饷,真正的用在实处而已,纵使有些超额,但付出与收获,自然不是以前的糜烂可以比拟的。
至于那以勋贵子弟的两个战兵营……
李修倒是希望,他们能一直支撑下去,这样的话,李修还能高看一下这群已经成了国之蛀虫的混账货色!
而当李修的这封整编京军的方案递上朝堂后,尽管朝臣勋贵们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立马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若说朱由检之前的那番清洗,是一场风暴,那这封奏本出现后,便是一场海啸!
京营糜烂,朝臣百官,何人不知?
但为何这么多年,不知道多少次整顿京军,却从未见到有太大的效果出现?
原因很是见到,京营这个本该是为国根基的存在,已然成了一群食肉者的聚宝盆!
新人来旧人去,不变的是,这个聚宝盆中,食肉者只多不少。
一年接一年,一官接一官,这么多年,早就形成了一个极其庞大的利益群体。
而李修动京营,便是断人财路,杀人父母!
李修的这一封京营改制之奏本,无疑是将本就被朱由检压得喘不过气的文武百官,再一次逼上了绝路。
不过一两天时间,弹劾李修的奏本,便已是堆满了朱由检的桌案,理由自然是堂堂正正,如什么京营乃是国之根本,不可擅动,什么祖制不可违逆,俨然将李修这个刚刚受到封赏的国之功臣,批斗成了祸国殃民的罪人。
李修自然不会和这些文武百官们打什么嘴炮,他,甚至都没怎么关心朝堂的动向。
握住了京营,就是握住了文武百官的命根子,再怎么跳,也能轻而易举的一巴掌拍死!
而刚刚享受了一下乾纲独断,天子之威的朱由检,眼看着这群臣,竟有开始蹬鼻子上脸,甚至睁着眼说瞎话。
这一次,他可没那么好相处了,
翌日朝议,兵部尚书崔呈秀,这个曾经的阉党骨干,如今的天子传声筒,亦是直接在朝堂撕开了京营最后的底裤!
京营糜烂,兵将十不足一,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为何无人上奏,还有以往朝廷拨下的钱粮,去哪里了?
天子大怒!
痛骂文武百官!
显然,既然都捅上台面了,朱由检又岂会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这一次,他不留丝毫情面!
责令三法司与锦衣卫,彻查此案!
虽说明眼人都知道,让三法司查,那无疑是贼喊捉贼,但这其中,夹杂了锦衣卫,可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这个天子,对厂卫,可不是一般的重视,自登基来,内帑存银,除了调拨给勇卫营外,其余大部分,可都是洒进了东厂锦衣卫里。
这些,朝臣们可都看在了眼中。
如今的东厂锦衣卫,虽依旧沉寂,但谁都知道,天子耗费那么多钱粮浇灌,显然是不可能当做摆设!
于是乎,此案,在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链的操办下,亦是掀开了崇祯年间,第一场轰动全国的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