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想想,就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敢问秦公,若三年内, 达不到秦公想要看到的结果,秦公会如何做?”
李邦华的一道声音,却是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此言出, 几人的目光,亦是下意识的汇聚在了李修身上。
“会如何做……”
李修轻喃几字,突然摇了摇头,目光挪转,最终再次定格在了那让他无数次为之思虑布局的大明乾坤图之上。
沉寂片刻,李修却是随之一笑,他看向眼前这几位朝堂重臣:“不会到那一步的,谁阻挡,本督就杀谁,天下皆挡,那本督……就血洗了这天下!”
笑容虽是灿烂,却又透着难以言喻的森冷。
这一刻, 孙传庭几人亦是忍不住心头一颤, 对于眼前秦国公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们是毫不怀疑。
事实就是如此,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魄力。
这兵权, 不受控制,同样,这兵权,亦是自给自足。
没有任何外在的约束,也就意味着,必要之时,眼前这秦国公,随时都可掀桌子,乃至……肆意妄为!
这一点,无疑是他们一直为之忧虑的存在。
可笑的是,现如今,竟成了挽救大明的资本倚仗!
“一昧的杀戮,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李邦华反驳。
“杀戮,是解决不了问题!”
李修转身,直视着李邦华:“但……杀戮,可以解决不能解决,乃至妨碍解决问题的人!”
李邦华再问:“秦公不怕留下千古骂名嘛?”
“*******,*******!”
李修摇头笑道:“难道李大人你担心留下千古骂名?”
“好一个*******,*******!”
李邦华大赞一句,年已暮色却尽显英雄气:“秦公尚且不惧,我这把老骨头,又有何惧!”
“庸庸碌碌大半辈子,若能尽最后一份力,使大明中兴,再创盛世,当含笑九泉矣!”
如此一唱一和,却是让还在担忧不已的刘起元几人有些没反应过来。
要知道,在之前,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他李邦华,是最看不顺眼这秦国公当政的,如今,竟还第一个应和起来,而且还是在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上!
这时,刘起元突然出声:“钱,进国库否?”
刘起元这突然的一问,顿时让房中本还尚显压抑的气氛,骤然告破,莫说孙传庭几人古怪的眼神,就连李修,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赋税,自然是归于国库!”
李修爽朗一笑,没有丝毫迟疑便给出了答案。
此言之下,刘起元没再多言,朝李修拱手一拜,便一扫忧虑,如往常那般老神自在,但,态度,显然已经无比之清晰。
孙传庭淡然自若,声音铿锵有力:“但凡利国利民之事,孙某,皆义不容辞!”
“好好好!”
见几人陆续表态,李修豪迈一笑:“有几位大人同行,吾道不孤啊!”
孙传庭拱手问道:“敢问秦公,这赋税改革,如何一个改法?”
“改革之前,有两件事,为重中之重!”
“第一,本督想来,几位大人应该早已有所猜测。”
言语之间,李修再次看向那一副大明乾坤图,那上面密密麻麻分布的数百处卫所。
卫所制度,就好比后世的生产建设兵团,隶属于五军都督府与兵部管辖,军事,民政,乃至于司法,严格来说,都可以说是自成一体。
在有府县划分之地,卫所,镶嵌其中,占据要害之地,在无府县划分之地,卫所,则彻彻底底的形同一个独立军政结合体。
甚至,在李修看来,卫所制度,都可以说是大明的第二套统治体系。
第一套,自然就是传统意义上的郡县统治制度,只不过,在大明,换了个名字,承宣布政司,府县制度而已。
毫无疑问,对李修而言,在传统意义的郡县统治制度上,他根基浅薄,想行改革之事,也只能借助文官的力量。
但在这卫所制度上,他根基雄厚,甚至,他就是从这套制度之中起家崛起的。
他有足够的威望及资本,来改变这一套制度,而卫所独特的自成一体,无疑意味着,改变了它,就改变了大明的半壁天下,且可以对传统意义上的府县制度,或者说另一套制度的改革,形成大势所趋的震慑!
“秦公的意思是,先整军?”
孙传庭问。
“对。”
李修没有否认。
“本督清查卫所,扫除弊病!”
“几位大人,要做的,就是整顿吏治,肃清风气,做一切改革之前的准备。”
“待本督这边进入尾声……”
“那就是大势所趋,大局已定,谁也阻挡不了。我等,亦可以放手施为!”
闻此言,孙传庭几人神色亦是稍显复杂,毫无疑问,李修这般进程,无疑是将所有阻力压力,皆揽在了他自己身上。
任何一场改革,先行者,或者说,开启者,都将面对既得利益阶层最汹涌的反噬。
而眼前这位秦国公,选择一手将这份反噬接下。
沉默许久,孙传庭才拱手一拜:“秦公高义!”
“本督,只是做该做的事情。”
“其他的,还得靠几位大人……”
李修摆了摆手,似是想起了什么,眉宇之间,一抹黯淡之色亦是骤然浮现。
一场商议,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黄昏时分,孙传庭几位部堂重臣,才在李修的亲自相送之下,出了这国公府。
当国公府门缓缓关闭,几位部堂重臣,对视一眼,却皆是畅快一笑。
“*******,*******……”
“大明,有他,真是一件幸事!”
幽幽一叹,缭绕,盘旋,几辆马车,亦是愈行愈远,似是朝着偏离轨道的未知,坦然而去……
第两百六十二章 灵堂前
正月。
满城喧嚣,就连往日肃穆威严的皇城,也是染上了一层喜庆。
但,放眼整个皇宫,有一处地方,却,依旧冷清乃至于压抑。
白纱飘荡, 烛火闪烁,硕大的宫殿之中,灵堂依旧,空无一人。
阴冷,压抑,亦是一直缭绕笼罩着这座大殿。
也唯有殿外,有一队锦衣卫执守, 不过,在这停灵之处, 也没几人会来查看,更何况此时尚处正月,那更不会有人来这灵堂触这个霉头。
故而,这几天,这队锦衣卫,倒也放松得很,三两汇聚,坐在火堆前,吹嘘闲聊,好不惬意。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还早着呢!”
“俺前些日子告假回家,特意去天寿山打听了一下, 那管事的说, 才修了个大概,估计至少还得要个好几年。”
“而且,你们没听说嘛,负责修筑两陵的那些老爷们, 串通一气, 贪了好几十万两银子啊!”
“胃口真他娘的大,这不,直接撑死了,俺听说,当时,秦国公亲自赶赴了天寿山,直接把那些管事的都抓了……”
“俺还听说,咱们锦衣卫也有参与了调查,只不过听说国公爷将这案子交给了刑部都察院,没让咱锦衣卫继续查了……”
“不然的话,俺怎么也要找点关系,调出去跟着查案抄家,那些个官老爷,可一个比一个肥,随便捞点,都够咱们吃上几年了……”
众锦衣卫交谈甚欢,可,谁也没注意到,在院门处,两道身影,却是悄无声息的伫立在了院门口。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一身蟒袍,一身龙袍,亦是清晰的说明了来人的身份。
“李叔,他们说什么很肥啊?”
小天子懵懂一句话,这院中的喧嚣,亦是骤然停滞。
当看清楚来人之身影后,这群锦衣卫,脸色亦是瞬间煞白。
“小的参见陛下,参见秦国公!”
瞬息之间,这院中,便哗啦啦的跪倒一片,满院惶恐,莫过如此!
“滚回锦衣卫,自己去领罚!”
吐出几字,李修未曾多言,牵着身旁的小天子,便朝灵堂而去。
众锦衣卫面面相觑,却是大松一口气,连忙起身,也不敢多待,狼狈的朝院外跑去。
“陛下你知道,刚才这些锦衣卫,犯了什么错嘛?”
灵堂门口,李修却是突然驻足,低头看向身旁的小天子。
“犯错?”
小天子尚且懵懂,皱了皱小眉头,好一会,才道:“朕不懂……”
李修轻笑一声,并没有什么意外,缓缓蹲下身:“不懂没事,今天,臣就再教一下陛下。”
“李叔你教朕吧,娘说了,李叔您教的,让朕都要记住。”
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天子,李修也不禁有些感叹,不得不说,人的成长环境,真的决定了一个人的性格。
如今天子,不到三岁。
普通人家,这个年纪的小孩,或许连话都说不清楚,还在玩泥巴,可眼前的这小天子,从出生,便被寄予了厚望,尤其是当初崇祯遇刺,自知命不久矣,更是多有严苛对待。
崇祯驾崩,周太后显然更加严苛。
不到三岁,如今,俨然已是小大人,一切,皆是有模有样。
“陛下为天子,整个国家,都会是在陛下的一念之间,故而,凡事,一定的三思而后行,对臣下,也必须得有一定的包容。”
“凡事,有利有弊,切不可仅仅单看一面,就下定论。”
“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这一点,陛下一定要分清楚。”
“利大于弊,弊大于利……”
小天子喃喃自语着,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李叔,朕记住了!”
“陛下真厉害。”
李修站起身,牵住小天子,这才看向这阴冷空旷的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