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会迎来新的主人,那个曾经一直言传身教,告诉他该怎么做一个天子的叔叔,如今,却拿走了他的一切。
空旷幽深的乾清宫中,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依偎,在殿外,在整个皇宫,杀戮与清洗,依旧还在持续。
随着一颗颗人头滚落,这座皇宫之中,属于大明的印记,亦是被一点一点的抹去,直到最后,便会迎来它新主人。
而这座京城,同样也是如此,明面上的杀戮与大规模混乱,虽未发生,但暗地里,这个京城,和以往的每一刻一样,暗流,从未停止。
锦衣飞鱼,绣春利刃,这本该为大明天子鹰犬的锦衣卫,如今,亦是化身为即将初立之大恒的恶犬。
缇骑游曳全城,锦衣卫探子日夜忙碌。
文武百官,士绅豪商,每一个,皆被这头恶犬狠狠的注视着,似乎,只待握着恶犬缰绳的李修,稍稍松开缰绳,这头恶犬,便会疯狂扑向所有心怀不轨者,将其撕成碎片。
时间,便在这风起云涌之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从靖武二年七月初六夜,杀戮开启,到靖武二年七月十五。
短短七八天时间里,皇宫之内,人头滚滚,皇宫之外,锦衣卫诏狱,刑部大牢已然人满为患。
而这些,还只是改朝换代的初始,大恒立国之劫,才刚刚开始。
秦公府,书房。
李修手握内阁拟定之登基大典详情奏报,以及改元建元昭告天下之诏书,注视许久,李修才缓缓放下这封奏本,目光,亦是随之挪转至书房之中悬挂的舆图之上。
曾经的大明乾坤图,如今,已然焕然一新,化为了大恒乾坤图。
图中疆域,虽还是那个疆域,但,掌控与否,却不一定了。
在之前,他一直避免与太后正面冲突,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为此。
他需要足够的时间,来奠实自己的根基。
军改,便是最好的办法。
可现实显然并未如他所愿。
但庆幸的是,至少,大半个北方,无论是军,还是政,已在他的掌控。
包括京军亲军在内,数十万跟随他南征北战的营兵,以京城为中心,各大边镇为辐射范围,覆盖着整个北方。
其中,还有百余个已然清查改革完成的卫所,坐落在北方各省。
若说那数十万南征北战的骁勇营兵,是支撑他李修的雄伟主杆,那百余个被他改造的卫所,就是这主杆上的枝叶。
有些他们的存在,整个北方,不说稳若泰山,但以前那动辄糜烂数地的场景,已然不太可能出现。
对北方而言,需要顾虑的,已然不是内乱,而是实实在在的外敌。
后金,蒙古,辽镇。
林丹汗与代善,以及袁崇焕。
至于漠南蒙古,各部分散,各自为政,又没有一个统一的号令,在这弱肉强食之间,只会是一块香喷喷的肥肉,引得群狼窥视。
但唯一庆幸的便是,至少,外敌有数个,且皆有野心,无论是代善,亦或者林丹汗袁崇焕,皆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再加之还有漠南蒙古横在中间,短时间内,这些外敌,倒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威胁。
显然,放眼天下,如今唯一的祸患,依旧是那混乱绵延了数年的江南了。
在江南,他更是布局已久。
如今的南京城,数万大军依旧死死的钉在南京,以南京为中心,向四方扩散,数十个卫就如一张大网一般,扼守着江南各大要害之处,笼罩着整个江南。
在加之商业经济上的制衡,他对江南,也不是没有力量制衡。
纵使江南必然生乱,也绝不至于彻底失控。
但……他需要的,是一个焕发活力,生机勃勃的江南。
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彻底贯彻他意志的江南。
而不是一个与他貌合神离,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江南。
青史早已证明,以铁与血握在手中的,与和平演变握在手中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一个,是阵痛,但,阵痛过后,是功在百年,是绝对的威严。
一个是渗入骨髓的痛,且绵延百年,祸害数代,都不一定能够根治。
江南,必然乱,但怎么乱,乱到什么程度,乱到谁身上,得由他说了算!
他可以忍受阵痛,可以用十数载时间来平息阵痛,来恢复阵痛带来的沉重代价。
但他绝不能允许,祸患绵延,渗入骨髓,更不允许,这大明之沉珂,遗传到大恒之上!
思绪流转,李修之目光,最终再次定格在手中的这封奏报上,定格片刻,李修才缓缓看向一旁的锦盒。
锦盒打开,映入眼帘的,则是一枚造型古朴精美的玉玺。
在以往,这枚玉玺,是存放于宫中,他每次处理完奏本,皆都需要带着奏本,前去宫中盖上这天子印玺,才算完成法理之上的最后一步。
而如今,这枚印玺,已然到了他的手中,他,俨然已是新的法理大义。
只不过,他需要用漫长的时间,去浇筑属于他李修,属于这大恒的法理大义,让这法理大义,成长为覆盖天下的一张无形大网,震慑影响着天下任何一个人。
思虑流转,李修缓缓拿起这枚天子印玺,端详片刻,最终,稳稳的落在这封奏本之上。
要不了多久,将立之大恒,第一封代表大恒法理大义的诏书,便会发往大明所有府县,新旧之交替,亦是会随着这封诏书,彻底展开。
立国之劫,也将正是袭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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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祭天
靖武二年,七月十八。
岁煞南,龙日冲。
被杀戮血腥笼罩了十余天的皇宫,如今,已然焕然一新。
幸存的宫女宦官,颤颤惊惊的立于皇宫各处,森严肃穆的礼仪之下,登基大典,已然即将开始。
黎明尚未破晓,秦公府中,便已是一片喧嚣。
书房院外,王五与数名侍女,手持托盘,恭恭敬敬的伫立院中,纹丝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才缓缓打开,在李月儿的示意下,王五几人亦是恭恭敬敬的走进了房中,将放置有龙袍冠冕的托盘,置于房中。
几名侍女小心翼翼的拿起龙袍,伺候在李修身旁,将这一身登基所用的龙袍冠冕,小心翼翼的穿戴好。
大明尚火德,火属红。
大恒尚水德,水属黑。
大恒天子龙袍,自然异于历朝历代皇帝的龙袍,为黑龙袍。
黑色绸缎之上,为金丝交织的龙形图腾,头顶所戴,则为十二冕旒,腰间,则悬一柄天子剑。
挺拔身姿之下,难言之威严肃穆之意,亦是尽显而出。
王五小心翼翼的替李修在腰带上悬上一块凋龙玉佩,随即,终于忍不住出声道:
“陛下,让老奴进宫继续服侍您吧?”
闻此言,李修亦是一愣,反应过来哈,转头看向身前躬身而立的王五,随即,李修摇了摇头:“你这个年纪,儿孙满堂,也到了该享清福的时候了,没必要再受这个罪。”
“老奴身子骨够硬朗,还能伺候老爷您!”
看着王五这满眼的祈求,李修亦是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王五噗通跪倒:“老奴谢陛下恩典!”
“起来吧。”
李修摇了摇头,没再多言,步子迈开,便朝门外而去。
“参见陛下!”
当秦公府门洞开,一袭黑龙袍的李修出现在群臣面前,文武百官,此刻,尽皆拜倒高呼。
“诸卿免礼。”
李修伸手虚抬,文武百官起身,一名亲将,亦是牵来一匹身披龙凋马鞍,龙纹锦绣的汗血宝马。
按礼部所定登基大典礼仪,本是应有龙撵显示尊荣,却被李修划掉,换上了战马,内阁虽有异议,但在李修的强势之下,也只得保留。
翻身上马,李修一马当先,于文武百官之簇拥下,缓缓向京城北郊而去。
而从秦公府,至京城德胜门,沿途皆是兵将伫立,彻底戒严。
而李修,则将率领文武百官,从秦公府而出,穿过京城德胜门,至京城北郊完成登基大典的第一项,祭告天地祖宗。
祭天之地,定址为京城北郊京军大营,祭天高台早已搭筑完毕,高台四周,一个个军阵横列,京军禁军近十万大军,尽皆汇聚于此。
战旗猎猎,军阵巍峨,当李修策马至此,巍峨之军阵,恍若山崩一般,这些南征北战的骁勇之士,尽皆拜倒。
“陛下万岁!”
“大恒威武!”
高呼声震天动地,恍若山崩地裂,这天地,似乎都在这震天动地的高呼声下颤抖。
诸文臣,在此等场面之下,大都是面色有些不自然,看向那被将士信仰的新天子,众文臣的神色,亦是更加的不自然起来。
自古至今,马上天子有很多,但,那些马上天子,皆是带着麾下将帅打天下。
而他们的这位马上天子,虽也是领着麾下将帅南征北战,但,世人皆知,如今名满天下的一个个将帅,又有哪一个不是他们的这位马上天子言传身教而成才的。
他,不是汇聚贤能名将打天下,他是自己打天下,顺带着,培养出可以帮他打天下的贤能名将。
如此,意味着什么,无疑很是清晰。
正如那不久前的满月之变一般,纵使太后一党费尽心机,最终,不过区区两道军令,便让太后一党,功亏一篑……
那战功卓着,在军中亦是威望不小,身为亲军都指挥使的卢象升,亦是丝毫反抗之力都没有。
这种堪称绝对的掌控,这数十上百万的大军……
只是想想,就不禁让人有种难以言喻的绝望……
而他们,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将处在这种绝望之中。
开国皇帝,马上天子,纵观青史,每到这个时候,总是臣权最为微弱之时,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
而此时,在这万岁之高呼声中,李修匹马独行,最终,勒马驻足于祭天高台之下。
对于天,对于神鬼之说,李修一向是嗤之以鼻的,纵使有了穿越的经历,有了系统这种无法解释的存在,李修,亦是保持着这种观念。
对任何事情,可以敬,不可畏惧,李修,一向如此。
不过,眼前这祭天,某种意义上,祭的,显然不是天,而是这天下人心。
以祭天之名义,昭告天下,大恒,取代了大明!
种种思绪流转,李修在文武百官,近十万将士的注视之下,一步一步,朝那祭天高台顶端而去。
祭台顶端,有大鼎屹立,环视四方,巍峨京城,浩瀚天地,绵延军阵,亦尽在俯视之间。
此刻,纵使一向波澜不惊,李修心中,亦是升涌出一股难以言喻之豪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