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从当初他们父汗战死大明之后,原本纵横无敌的后金铁骑,面对大明也好,还是面对如今的大恒也罢,战事,就从未顺利过。
山海关将他们死死堵住,天下第一雄关,再加之登来水师的袭扰,如此,倒也能够想得通。
可这张家口,虽是边关名城,但,无论是城防工事,还是兵力驻守,显然怎么都不可能比得上山海关。
但,依旧死死的将他们堵在这张家口之下,围攻大半月,都未曾真正踏入大恒之土半步。
纵横披靡的后金兵锋,似乎只要一面对他李修,就彻底失效……
若非朝鲜之战,已经证明了后金兵锋依旧锐利,他们都有些怀疑后金八旗,是不是已经如曾经的大明一般,腐化堕落了!
“这宣府总兵,是个硬骨头!”
注视这眼前这伤痕累累的张家口,代善眉头紧皱:“将乃兵之胆,刘国能,是个敢打敢杀之将!”
阿拜亦是忍不住嚷嚷几句:
“这刘国能可真是个疯子,身为一镇总兵,亲自披挂上阵,身先士卒,每一次咱们先登锐士被赶下来,就是这疯子亲自带人上阵的结果……”
“他娘的,宣府边关诸堡,都他娘的被咱们拿下了,只剩下张家堡这个孤城,这样还不撤退,非得和咱们在这张家堡死磕!”
“是条汉子!”
代善却是难掩欣赏,随即看向一旁的阿拜:“阿拜,你亲领先登,破城之后,务必将刘国能生擒,如此之将,高官厚禄,本汗绝不吝啬!”
“大汗你就等着吧,保证把那刘国能抓过来!”
阿拜抱拳,拍着胸脯保证着,随即,大步而去。
“多尔衮部进展如何?”
阿拜领命而去,代善沉默一会,突然出声问道。
“正按预定计划由阿布鼐率军羊攻喜峰口,已经成功吸引了蓟镇方面的大恒各部……”
“多尔衮已经按照计划秘密率军抵达预定位置,只要咱们攻破这张家口,多尔衮部可在两天之内,抵达张家口……”
代善点了点头,望着挡了他们大半月的张家口城,却完全没有丝毫当初山海关之下的绝望,只有对这场战争胜利的憧憬。
在山海关,他们没有选择,只有死磕一条路,可现如今,可不一样,浩瀚绵延的大恒北疆,无数关口关隘,再加之兵力的绝对优势,他们有太多太多的战略选择。
看似三路大军进攻三镇,实则,重心,只有一处,那就是大同,是大恒天子亲率之主力!
林丹汗率蒙古主力大军,正面进攻大同,吸引大恒天子所率主力,及三边主力。
他率后金主力大军,进攻宣府,看似是破张家口,入宣府,威逼居庸关,实则侧面迂回,从后路突袭大同,与林丹汗前后夹击大恒天子之主力!
而多尔衮一部,则一分为二,一部羊攻牵制大恒蓟镇之主力,一部,同样从宣府迂回,奇袭紫荆关,断大恒天子主力之后路。
从始至终,一切的战略部署,目标只有一个,也是此战的最终目标!
不败大恒天子所率之主力,纵使他们兵临京城,乃至攻陷京城,也不过是让大恒天下本就沸腾的局势,更沸腾一些,让这大恒对天下脆弱的统治,崩塌而已。
对大恒天子的基本盘,这强兵镇压的北方各省,依旧会紧紧的汇聚在大恒天子麾下,也并不会有太大损伤,
甚至,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攻陷京城,掀翻大恒对天下薄弱的统治,还是在替他李修直接掀翻了前明留下的烂摊子,将他李修身上那沉重的前明江山包袱,直接给卸了下来。
被动的让他李修无债一身轻!
没了前明的烂摊子,没了前明的政治经济包袱,他李修虽失去统治天下的法理大义,也失去统治天下的统治机构,但也可以不再顾虑天下,安心经营他那军威赫赫,且高效有力的军勋集团。
然后……重新打天下,彻彻底底重新构铸属于他李修的法理大义,属于他李修的统治阶级,而不是承前明之糜烂。
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某种程度上,这样的结果,对他们,显然更具威胁!也更为恐怖。
毕竟,一个陷入泥潭,陷入无穷内忧的大恒,与一个高效运转,战无不胜,且没有任何包袱的军事集团,两者之间,谁的存在,更为恐怖,显然很是清晰。
只有正面击败李修之主力,彻底破灭他李修的不败神话,这种可能,才不会出现。
李修对他们的威胁,才会降到最低。
到了这一步,才能彻底让这个天下,彻彻底底的四分五裂,纵使他李修有回天之能,也只能望而兴叹了!
而到那时候,这神州天下,对他们而言,自然是任取任夺……
第398章 苍天无眼!
“放弃江南……”
大同城外,众军环绕之间,天子大帐之中,天子握着总参谋部提出的一份方桉,神色明显有些阴晴不定。
江南,这一个广义之上的统称,为半壁天下,亦是自衣冠南渡之后,便是天下的财税重地。
但可悲的是,终明一朝,养士数百载,却造就了江南官商一体的畸形。
若是一切顺着这个特殊的团体,那江南,倒也勉强可为朝廷所用。
当然,这个用,是在不触及他们的利益这个前提之下。
一旦触及他们的利益,哪怕只是丝毫,也必然会遭到强有力的反噬。
历史上,关于海禁,关于财税,终明一朝,多少仁人志士,可最终,要么就是人亡政息,要么,就是不了了之。
而他李修,自崛起开始,武人的身份,以及不与其同流合污的作风,便注定了他不被江南士人,乃至天下士绅所接受,更别说他的军改,还严重触犯到了他们核心利益。
历史上,李自成之所以一败之后,便以一种难以想象速度衰败,其原因,就是因为当李自成入主京城,士绅地主兴致勃勃投靠新主子,却遭到了李自成的屠戮。
没有士绅地主帮李自成稳住天下,再加之李自成又没有一个稳定的根据地,一败,自然是兵败如山倒,一退再退,迅速落寞。
而他李修,严格而言,处境并不比李自成要好多少。
他之所以一直对文人宽容,纵使篡国自立,也未对前明旧臣有丝毫清洗,就是为了稳住天下士绅的心。
但若是一个安定的天下局势,这般强权之下的宽容,或许也能让天下士绅捏着鼻子高呼万岁。
但显然,如今的天下局势,他们有着太多的选择,况且,他李修的所作所为,都与传统的士绅地主阶级背道而驰。
两者,先天之上,便处在了对立面。
虽说这个军事贵族阶级,是代表着他李修的意志,看似是传统士绅地主阶级对他李修意志的不满。
但某种意义上而言,其实很是简单,天下的盘子就那么大,以往,这个盘子,是传统地主阶级的,一切,都是他们说了算,一切,也都是他们的囊中物。
但随着新兴军事贵族阶级的崛起,自然会夺走属于传统士绅地主阶级的利益以及话语权。
这是阶级之间的利益对冲,虽有两者共处和谐的余地,但,需要的,是李修对士绅地主的退让,也需要人心的稳定,而这两个,在现如今,无疑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故而,他李修,对士绅地主表现得再宽容,但在政治经济之上,事实上,早已不被主流所容。
他之所以能够撑住,靠的,从来就不是心怀鬼胎的文人士绅统治阶级,他也从来没有被这个时代传统的士绅地主阶级接纳过,
他能走到现在,能够屹立在巅峰,靠的,只是他麾下的军勋贵族阶级。
也只有他麾下的军勋贵族阶级,与他才是完完全全的利益共同体。
而江南之地,一直都是他力量薄弱之处,也一直是与他李修,及他麾下军勋贵族阶级对立之地。
前明的烂摊子,江南至少占据一半!
若就目前局势而言,总参谋部的这一份提议,显然是利大于弊的。
他在江南费尽心机,各种布局,却没有丝毫回报,而且还牵制了他以及他麾下军勋贵族集团太多的精力。
若是直接放弃江南,任江南局势蔓延,专心稳定北方这个军勋贵族阶级的基本盘。
待他日,再出兵江南,镇压不服,
这般舍去江南这个天大的包袱,原本用来制衡江南士绅豪商的兵马以及钱庄商行之财力,也可以挪回北方。
如此,对如今这场战争,对大恒而言,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重重思绪流转,最终,天子还是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强行压下。
总参谋部,只考虑到了军事层面的优劣,而天下,从来就不止只有军事。
他是李修,是上百万军队的统帅,更是这个大恒的天子!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很多事情,纵使再难,必须坚持。
弃土失地,这种事情,哪怕是对内,也绝不能开丝毫先例!
这是底线,是原则,绝不可破!
李修长吐一口气,目光挪转,随即定格在帐中的军情舆图之上。
眉宇间,亦是难掩忧虑。
纵使来犯之敌,数十万,但若只是单纯的战争,他亦不惧丝毫。
但,这场战争,又哪里只是战争……
政治,经济,军事……还有最为莫测的……人心……
除非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来犯之敌尽数击退。
不然的话,局势,只会愈加糜烂,他不愿见到的事情,也终将会发生。
但……他纵使再用兵如神,也超脱不了世俗的限制。
思及至此,李修缓缓转身,目光,亦是定格在了桌面上的一摞奏本,源自锦衣卫的情报奏本。
如今,北疆战事正酣,天下局势正乱,京城,俨然也是……风起云涌!
……
“殿下,他们,都是居心叵测啊,都只是想利用殿下您,您绝不能轻信他们啊!”
寿王府中,王承恩匍匐在地,哀嚎祈求之间,已是满脸绝望!
他一直都知道,小天子早熟,但怎么也没想到,仅仅不过六七岁的小天子,竟已有如此之心计!
找借口支使他出府,不过十几天,回来之时,本该与世隔绝,无忧无虑过着自己日子的寿王,竟已和外界的风云变幻,牵扯到了一起!
“朕是大明天子,大明之臣,效忠于朕,是理所应当!”
“朕,重复日月山河,亦是理所应当!”
“这有何不可?为何不可?”
朱慈稚嫩的面容之间,却是有着远不符年龄的成熟,言辞条理清晰,一眼看去,竟有种难言的威严。
一时之间,王承恩竟也有些无言以对,随即,便是深深的暗然,他朝朱慈再叩首,沉默无言。
“你非得拦着朕?”
朱慈呵斥。
“奴才不是拦着殿下,奴才只是不愿陛下亲身历险!”
王承恩叩首出声:“陛下若有心,暗中操控即可,到万全之时,陛下再出来掌控全局,如此,奴才绝无异议!”
“此等天变之时,朕不挺身而出,号召天下臣民,那朕如何面对天下翘首以盼之臣民,这又与苟且偷生有何区别?”
“陛下以为,这一切,他会不知道嘛?”
朱慈一滞,但很快,稚嫩的面容,便重归坚定: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朕为朱家子孙,为大明天子,死,又何惧!”
此言入耳,王承恩怔怔的注视着眼前的小天子,这个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小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