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问。
官员一愣,随即朗朗出声:“我大恒用明法,承明制!”
天子再问:
“那好,朕问你,按大明律,贪污之罪,处以何刑?”
此言一出,这官员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天子冷笑:“尔说不出口嘛?”
“那朕告诉你!”
“用明法的话,犯官吏贪赃满一贯以下者杖七十,每五贯加一等!
贪赃满八十贯者,处绞刑,
贪赃满六十两银子以上者,枭首示众,并处以剥皮实草之刑!”
“你告诉朕,你所说的那些官员,贪了多少个六十两,够多少次斩首示众,够多少次剥皮充草!”
“朕只诛首恶,饶恕其家人,未曾扁入贱籍,尔难道认为,朕还不该这般宽容了?”
天子一字一句,咄咄逼人,那官员面色煞白,颤颤巍巍,却始终难以说出半句话!
“朕想,尔等也应该有疑惑吧!”
天子没再质问这官员,反倒将话锋指向了众多朝臣。
“靖国公!”
一声令下,徐枫顿时迈步站出:“臣在!”
“给百官好好宣讲一下,朕制定的大恒军法!”
“臣遵旨!”
徐枫转身,面相群臣:“按大恒军法,渎职,抗命,松散等等诸罪,罪皆止于个人,唯谋反之罪,罪在九族。”
“贪污之罪,家人同罪,犯罪者,斩首示众,余者,处以抄家流放之罪!”
“告诉他们,武昌水陆指挥使史林所犯何罪!”
天子再道。
“按大恒军法,此案,武昌水陆指挥使史林,犯滥用职权,抗命,之罪,而前清河知府,已在通缉之中,罪证确凿,按前明律而言,已是罪人,非普通之民,但其家人,按罪论处,虽是流放之罪,但按陛下吩咐,要善待流放之人。”
“故而,虽是流放之罪,依旧属民,故而,还要判处伤民之罪!由其赔偿所伤之民的损失,若本人无力承担,或借口不承担,当由其家人承担赔偿之银!”
当徐枫话音落下,满朝寂静,原本气势汹汹的文臣们,亦是如霜打的茄子,瞬间焉了,一个个低眉顺目,生怕引得天子注意,引来雷霆怒火染身。
“诸位爱卿,可听明白否?”
天子环视文武,缓缓出声。
“陛下圣明!”
此刻,文武百官,不管内心作何想,皆是拜倒高呼。
天子亦是如释重负,此事,最庆幸的便是,他的反应速度,比之朝臣,要快,不然的话,事情发酵,可就不是这般三板斧,就能草草压制处理的。
而出头的那官员,已然面色惨白,冷汗已是滴落一地。
“爱卿谏言,也不无道理!”
天子缓缓出声:“前明之法,已延续数百年,很多事情,俨然已是不合时宜。”
“大恒律,亦是迫在眉睫!”
“此事就交于内阁操办!”
“大恒军法,亦是需要与时俱进,军法部好生研究一下,看看哪里需要改进的,总结起来,递个章程上来!”
“臣遵旨!”
内阁及军法部武勋,亦是随之领命。
“还有两件事。”
天子一如既往的开门见山。
群臣也是心头一颤,生怕天子又弄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折腾大策!
这刚被天子直接摁了下来,再来大策,可真没几个人还敢再出头。
“第一件事,内阁阁臣空缺已久,朕欲增补阁臣。”
“就按照惯例,朝廷廷推阁臣,内阁好生准备,择日举行。”
“臣遵旨!”
来宗道领命之后,天子却是明显有些迟疑了,百官等候好一会,却也始终不见天子出声。
过了许久,天子似乎才做出决定,缓缓出声:“前明天启,崇祯两帝,停灵宫中已久,两陵也已修筑完毕,当择吉日入陵,此事,礼部拟个章程,呈上来。”
此言出,满朝寂静,错愕,恍惚,难以置信,震惊,种种神态,亦是在这一瞬间,浮现在了文武百官脸上,
消息来了太仓促,一时之间,满朝百官,竟无一人出声。
反对者有之,但,反对也不知该从何处反对起,毕竟,恒承明制,是必然且注定的事,也不可能更改。
弹冠相庆者有之,但在这大恒朝堂之上,已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天都变了,再欢喜,也只能忍着,出头的话,被记住了,这位天子,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剩下的,便是既不反对,也不支持的中间派,这些,自然更不会多言。
这般场景,倒是出乎了天子的预料,他本以为朝堂会为此争论不休,却没想到,竟会是这般场景。
“诸位爱卿,此事,可有异议?”
群臣面面相觑之间,最终,竟相继拜倒,稀稀拉拉的声音,亦是演变成众口一致的高呼。
“陛下英明!”
这般场面,天子目光闪烁,心中也不知,是该悲,还是喜了!
……
第四百八十四章 两头不是人
一场可引起大变的风波,最终,亦是骤起于朝堂,最终,亦是悄无声息的终于朝堂。
不甘者不再少数,但,最好的机会已经被天子镇压,再闹,那就不是天子的解释了,而是天子怒火之下的屠刀了,这一点,朝堂诸公,显然看得清楚。
再者,对如今朝堂而言,另外三件大事,显然更引人注意。
阁臣的增补,以及前明先帝的安葬,还有已然在进行的考核。
三者,无论哪一件事,显然都是事关朝臣们切身利益的存在。
阁臣增补,自然意味着朝堂权利的重新划分,前明先帝的安葬,那更是关乎一个天大的名!
毕竟,现如今的满朝诸公,绝大部分皆是前明旧臣,某种程度上而言,亦是违逆了传统儒家文化价值观的贰臣!
前明先帝的安葬,显然就是一块朝臣们有着无言默契的遮羞布。
尽管,这块遮羞布,已然没有什么意义……
而这场考核……
从天子决议开始,这场考核,看似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但涉及如此大的官员空额,如此大的一块蛋糕,朝臣们又岂会无动于衷,更何况,这其中,还涉及科举与非科举的道路之争。
正如天子所预料的那般,风波压制住,尽管在民间依旧沸腾,但在朝堂,注意力已然被这几件事完全牵扯。
相比朝堂的多般关注,天子的注意力,却始终都在考核之上。
至于前明先帝安葬,或许是出于深藏心中的某种心态作祟,天子俨然无什么关注之心,而增补阁臣,在朝臣们看来是天大的事情,但在天子眼中,显然并不是什么大事,
内阁虽权大,但在他手下,也不过是一个办事机构。
一切未成定制之前,莫说阁臣,就连内阁存在与否,都还只是在他的一念之间。
他所关注的,只有随着目前赋税一案的扩大化,越来越多的官员空额。
他想做的一切,都缺不了一个极其有力的统治机构。
曾经他在前明的统治架构上另起炉灶,费尽心思脱离前明的统治架构,那是因为,天下动荡,一个不稳的统治架构,足以对他造成致命的威胁,他觉得前明留下的统治机构,不可靠,不能信任。
况且,他也需要一个稳定的统治机构,来支撑他做这些历朝历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现如今,撑过了那场开国大劫,他想做的,已经有了雏形,已经彻底公开化,事实上,大恒的统治机构,回归正常,亦是必然之事。
而这场席卷天下的大案,就是给前明这个统治机构,深入化的彻底洗尽前明留下的糟糠,植入大恒的法理大义。
显而易见,这场大案在他的意志之下,短时间内,不会结束,会绵绵不绝的整顿着吏治。
明年的科举在即,还有大批新鲜血液,可补充进这个统治架构……
而他这位天子,要做的,就是如曾经所想,这个天下,在他手中,是搓圆,还是搓扁,皆在一念之间!
“陛下,这边的是武院民科学子,这边的话,是吏部的待选调之官。”
午门城门之上,王五轻声朝天子汇报。
天子点了点头,注视着城楼下那泾渭分明的两支队伍,眉头微皱,神色显然已有不悦。
“为何弄得这般泾渭分明?”
天子出声质问。
听到这话,来宗道也是头大,刚准备解释之时,城楼下,争吵的喧嚣,亦是骤然响起。
“就凭你,也配与我同场竟考?”
不知因何矛盾而起,士子一方,有一儒衫男子,却是突然发难,对着民科一方的一名汉子呵斥出声:
“下贱的丘八,别以为识了几个字,人模狗样的穿上儒衫,就真把自己当读书人了!”
壮汉雷霆大怒,挽起袖子就冲上前:
“你他娘的说什么?”
“老子人模狗样?你他娘的怕不是人模狗样都算不上!”
“老子跟着陛下南征北战的时候,你他娘的,估计还躲在家里尿裤子吧,问老子凭什么,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他娘的凭什么,要不是陛下开恩,你们这群玩意,那都是罪人!”
“你信不信,老子一刀宰了你,再弄死你全家!”
“你……你……”
士子气急,面色潮红,指着壮汉,话到嘴边,却急得怎么也说不出口。
壮汉吐了口唾沫,满脸不屑:
“没卵子的玩意……”
“哈哈哈哈……”
众民科学子,顿时哄堂大笑,吏部士子一方,亦是群情激愤。
争吵喝骂声清晰至极的传到城头上,来宗道冷汗渗出,头皮都有些发麻了。
“陛……陛下……”
来宗道颤颤巍巍的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