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只是要给大明当一个裱糊匠,续大明几十上百载国运,
他,或许能够当个忠臣。
可现实是,他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巅峰,放弃了他本要追求的一切。
现实是,他一手承受起了这个国家和民族的命运,他还能看着修修补补几十年国运后,那必然重蹈的覆辙嘛?
他肯定是不愿的!
若权利不在他手,没有权利,也就没有义务,或许,他也就不会理会未来如何。
但承担了权利,他在又岂能坐实不管。
现实是,他要避免未来那无尽的悲惨,就必须大刀阔斧,就必须从根源上扭转。
而这一切,绝不是一个臣子能够做到的,纵使勉强做到,人亡政息,亦是必然。
权臣的命运,是注定的。
哪怕他精心教导这位靖武帝,哪怕靖武帝,会支持他的一切。
可大明的体制,注定了一切的不可能。
或许,没有周太后的愚蠢,也会有另外的愚蠢之人,他能忍一次,忍两次,忍三次……
但……总有事不可为之时!
篡位,是必然的。
只有篡位,他才能彻底重建一切,才能做到,他想要做的事情。
“抱歉。”
天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出声。
小天子爬起身,没再言语丝毫,缓缓转身,便朝殿外而去。
天子默默注视着离去的小天子,眼眸之中,亦是少有的露出了一抹黯然。
他对得起天下人,却唯独,愧对这他们这两父子。
但他却………无能为力。
第五百八十五章 没有存在的意义
“这是……”
风雪之中,正欲至乾清宫汇报的李若链匆匆而行,当看到风雪之中缓缓出现的马车之时,李若链也不禁皱了皱眉。
宫里的贵人,似乎没有用马车的习惯吧?
疑惑之间,马车驶来,当看到马车之中一闪而逝的身影,李若链瞳孔骤缩,连忙转过头,装作没有看见,继续朝乾清宫而去。
“李大人。”
殿外,众宦官宫女垂首而立,见李若链走来,二德子笑呵呵出声。
“这是?”
见这副场景,李若链心中一凛,似有所指问道。
二德子使了个眼色:“那位来了……”
得到这个回答,李若链心中也不禁暗暗叫苦。
他进宫的时间咋就选得这么好,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嘛!
李若链看向眼前的乾清宫,犹豫好一会,才终于一咬牙,便朝宫中而去。
“陛下。”
李若链深深一拜。
“说吧……”
天子幽幽出声。
听着天子这难以捉摸的语气,李若链心头一颤,连忙道:“回禀陛下,奉陛下旨意,锦衣卫对白莲邪教展开清剿,历经三月有余,白莲余孽已经清除大半,其中包括白莲教主,护法舵主等……”
汇报完一连串人名后,李若链小心的看了一眼天子,犹豫一会,才试探性出声:“陛下,北方白莲妖邪已抓捕大半,据诏狱审讯结果来看,在江南,依旧有大批白莲妖邪横行……”
天子皱眉,审视李若链片刻,才出声:“江南之地已收复,锦衣卫自当履职!”
李若链心中大喜:“臣遵旨!”
“清剿白莲,配合靖国公梳理前明余孽,尽快安定江南。”
李若链一拜:“臣遵旨!”
天子摆了摆手,意兴阑珊。
“臣告退。”
李若链再拜,躬身后退,至殿门处,才转身,步入风雪之中。
天子伫立片刻,才勉强将心中抑郁压下,步子迈开,才回到桌案之后坐下。
望着桌案之上这堆积如山的奏本,天子长吐一口气,蓦然瘫靠在椅背上,神色俨然恍惚。
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自古以来,但凡开创丰功伟业的帝王,随之而来的,便是掩盖不了的污点。
其中原因,自然很是清晰。
但……如何又能问心无愧!
“呼……”
天子长吐一口气,似要吐出心中所有抑郁,坐直身子,一册奏本至手中,字迹入眸,笔锋落下,批示,批注……
对人问心无愧是不可能了,于国问心无愧,他……还是能够做到的。
殿门被缓缓推开,殿外的宦官宫女,在二德子的带领下,悄无声息的回到殿中伫立。
一眼看去,似一切皆未发生,似,一切如常……
殿外,雪越下越大,那孤零零的一辆马车,周边也多了一队骑兵护卫两侧。
一部禁军将士,亦是进驻了那一座空置已久的寿王府。
当马车入府,府门再闭,一队队禁军兵将,亦是如防守重地一般,于寿王府各处戒严。
圈养二字,已成事实。
在京城北郊,曾经的乱葬岗,风雪漫天之间,一队队骑兵策马奔腾而来,快速将各处要地据守,兵戈森寒,立于风雪之中。
一辆辆囚车,一个个衣衫褴褛,却被镣铐束缚的囚犯,排成长龙,在兵将的看押之下,朝乱葬岗而去。
时至寒冬,这郊外自然是不见人烟,如此大动静,底层小民虽难以察觉,但对京城朝野的权贵而言,自然不是什么秘密。
毫无疑问,这又是一次屠戮。
而且,屠戮的,都是曾经的大人物。
大军破伪明,虽有不少伪明重臣殉国而亡,但也有相当大的一部分苟且而生。
一些算不上人物的,自然是在江南时就被靖国公直接宰了,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则是被看押千里,从江南,押送京城。
漫漫千里路,这些未曾殉国的存在,无疑是受尽了折磨。
寒冬凛冽,却是薄薄单衣,赤裸双脚。
满身伤痕,却又骨瘦如柴。
曾经的权力荣华,在这翻天覆地的秩序变化之下,已经彻底消散。
乱葬岗上,在兵将的喝骂中,一位位在国难当头,享受着伪明荣华,却还妄图苟且偷生,妄想再换上一身皮,继续荣华的伪明文臣武将,跪伏在这乱葬岗之上,等待着未知却又清晰的命运。
若在大恒初立之时,天子自然是不吝啬对这些前明旧臣的宽容,但时至如今,从大明到大恒,从大恒到南明,这个天下,多少次动乱,多少次血腥滚滚,多少次天倾之局,一切都撑过来了,旧有存在,天子俨然已经彻底撕破脸皮。
所谓宽容,自然就成了过去式了。
时至如今,天子宽容,显然最多至靖武帝,对这些所谓的重臣……
这些重臣,在大恒,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大恒秩序内的前明旧臣,天子都一再压制,一再强行改造。
更别说这些伪明重臣了!
答案显而易见,前明的秩序,前明的法理,早已被撕得稀碎。
这些人,存在的意义,只有居心叵测,只有动乱。
宽容相待,只会给大恒留下重重祸患!留下更恐怖的余毒!
没了存在的意义,且,有着无穷的弊处祸患,天子自然就没了耐性。
当钦犯名单卷宗至刑部,刑部正欲三法司联合审理,好生发挥一下三法司的作用,让三法司多点存在感,但天子的旨意,便已抵达了三法司。
钦犯不赦,皆斩!
一道旨意,便彻底定下了这些人的命运。
大雪封山,已然将乱葬岗的糜烂腐臭彻底掩盖,皑皑白雪之上,是一柄柄落下的大刀。
整个京城的刽子手,皆调集于此。
没有什么折磨人的刑罚,唯有斩首!
一颗颗人头滚落,一抹抹喷涌的猩红洒落雪地,整个乱葬岗的皑皑白雪之上,俨然尽是刺眼猩红。
屠戮,依旧持续,刽子手的刀锋,近乎机械般的举起,落下,一抹接一抹的血腥洒落雪地,猩红亦是……愈发刺眼。
呼啸的风雪,卷起这浓浓的血腥,向这片白茫茫的天地,肆意扩散着……
第五百八十六章 纯粹且完整!
京城北郊的法场处决,悄无声息的落幕,除了给京城北郊这片乱葬岗添上了厚厚的血腥,给不少心思不定者,狠狠的震慑外,在这京城,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波动。
毕竟,这么多年,刀子一次又一次的落下,纵使是地里的割了一茬又长一茬的韭菜,也被割得差不多了,更别说还是有着七情六欲的人了。
肆无忌惮的屠戮,天下的一统,法理大义的愈发正统……方方面面,都在震慑着所有人。
相比北地的安稳,收复不久的江南之地,则还是一片混乱。
自平定江南之战打响,水陆大军势如破竹平灭伪明,江南数省接连收复,到泉州被围,伪明的残余,也就只剩下盘踞在云贵两省的沐王府还在顽抗。
而随着泉州告破,大部主力开赴越国公麾下,有了充足支援的情况下,云贵之战的战局,自然是再次转变起来。
从最开始的进攻,至被迫转攻为守,再到现如今,充足支援后的再度进攻!
十数万大恒锐士,囤积在云贵边境,更有四川驻军从川蜀而出,两路夹击盘踞云贵的伪明沐王府。
本就焦灼的战事,俨然随着支援的抵达,跃迁式升温,沐王府麾下的云贵大军,在这伪明实质性覆灭的绝望之下,更是如困兽之斗一般,几近疯狂。
前线的战事焦灼惨烈,而后方,如两广,两湖,福建等刚收复不久的伪明诸省,则更是另一层面的焦灼与血腥。
山贼,土匪,败兵,白莲,士绅地主……
各种错综复杂的势力掺和在一起,铸就了战后伪明数省堪称沸腾般的动荡。
短短不到半年时间,这数省之地,大大小小的动乱,便达近千次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