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职场非常讲究序列尊卑，越级汇报的行为容易被直管上司记恨。
不过北原苍介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这一点如今是金融圈的共识，听说他还一个人跑去米国做空原油，现在圈子里还流传着东产の鬼才变成金融の蠢材的笑话，之前还认为他股市房市大赚一笔可能靠着一些个人能力的人也都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一致认为北原苍介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疯子。
处处和别人不一样，总行要做房贷，他不做；要他开放朱莉安娜东京项目的贷款，他不乐意；大家都在以贷还贷的清算呆账，他却直接和客户闹掰，还弄出一个民怨沸腾，令人诟病的还贷企划！
直到现在，由于河谷村事件和中央区支行大量呆账难以处理的问题，以及北原苍介那份可笑的还贷企划，整个大阪分行的呆账处理业务还处于泥沼中，始终找不到好的解决办法。
说实话，大和田健次都有点开始怀疑自己对北原苍介之前的看好判断了。
北原苍介先去了趟慧川料亭，随后一路开车到了大阪分行。
他提着公文包走进大楼，迎面而来的一群银行职员们见到他都是面容神色古怪，憋着笑和他打招呼“北原支行长好~”。
北原苍介和煦地点头一一回应，大概也知道他们这个表情的原因。
在他不算刻意的安排下，自己金融の蠢材的形象深入人心，在三和银行兑换出13.3亿米金砸进石油市场的行为更是被金融圈奉为经典笑柄。
旁观者们都是这个态度，那敌人们自然也都放松警惕了。
来到行长办公室外，敲门后得到了回应，他推门而入，随手关门。
“苍介，坐。”大和田健次正在头疼眼前的那叠呆账资料，他意有所指的说道，“苍介啊，到现在8月中旬，大阪分行的总呆账金额已经超过8000亿，这个数目可不小啊。总行董事会要求我们控制呆账金额，削减80%以上，让人头疼啊。”
他的面前堆着的账簿，第一份便是中央区支行的呆账处理结果，800亿呆账总金额现在清算完成的只有68亿，完成率只有8.5%，距离80%的目标遥遥无期。
而如今完成率最高的是大阪西区支行，完成率为38%。
因此分行的形式无比严峻。
“请大和田分行长放心，支行的呆账我会全部处理干净的。”北原苍介笑着回答，然后从手提包里取出了一份刚从尾上织姬那里取来的合同复印件，放到了他的桌上。
“这是？”大和田疑惑地拿起合同复印件。
北原苍介回答道：“这是尾上缝女士和日本兴业银行大阪分行签订的秘密贷款合同，以存款证明质押的方式个人贷款了2400亿。”
“存款证明质押贷款2400亿！还是以个人名义！”大和田健次也是从基层开始做起的银行职员，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有多恐怖。
整个中央区支行的呆账总金额也不过800亿。
尾上缝一个人就借了2400亿！
“存款证明是由东洋信用金库开出，有趣的是，这家信用金库的总存款金额不过3000亿，尾上缝女士一个人就占了他们总存款的80%？”北原苍介的笑声里充满着讥讽，“大和田分行长，日兴是一家长期信用银行，按照银行业规定，它们只能和大型企业客户进行业务往来，居然仅凭一张不知真假的存款证明就贷给了个人2400亿的巨款！”
“这确实问题很大，不过和我们东产的关系不大吧。”大和田健次皱眉，合同上有黑泽洋的签字，那可是日兴总行长，听说他在准备今年的众议院选举，打算从金融业进入政坛。
这种人物不是现在的他能招惹的。
即便这笔贷款有问题，大和田健次也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不能跑去日银和大藏省告状吧？
他愈发疑惑。
尾上缝不是和北原苍介一个阵营么？他为什么突然找上自己揭发这种事情？
“分行长阁下，尾上缝女士在我们东产有600亿贷款，这笔钱是伊藤万常务亲自审批，挂靠在了他分属的名古屋分行下。”北原苍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从已知的消息看，尾上缝女士的贷款总额远不止这些，另外还有二十余家银行和金融机构发放了大量贷款给她，那些钱去向不明，我打听了一下，倒是得到一个有趣的猜测。说是这么多钱经由尾上缝的手去到了黑泽洋行长的口袋里，黑泽洋行长马上要竞选众议院议员，急需要金融业的业绩，也需要大量竞选资金......”
大和田健次眉头一挑，他的级别还不够，自身也不喜欢玩那种投资游戏，他更喜欢银行里的权力游戏，因此没参与到海湾战争石油战，也没介入朱莉安娜东京项目。
他一直一心扑在银行上，但不代表他不清楚周围人和周围变化的事件。
黑泽洋背后的支持者是竹下登，他深度参与了竹下家族的利益盘子，这么多钱流进他手里，最后的去向不言而喻啊。
“如果海湾战争的结果，并不如大家的预料，那么连锁反应下，尾上缝还不出贷款是百分百事件。”北原苍介直入主题，“这样一来，作为这笔业务最终负责人的伊藤万常务难辞其咎，我想那个时候，这份资料对您会有所帮助。”
聪明人之间的话不用说的太过明白。
大和田健次和伊藤万三郎在浅野直人事件上就起了嫌隙，他没能如愿跳过执行董事一职直接进入董事会担任董事，而是被困在大阪分行收拾烂摊子，背后就有伊藤万三郎的影子在作祟。
这个把柄在关键时刻，确实能起一锤定音的作用！
虽然大和田健次不认为海湾战争能有什么意外，但是只要有这个合同在，伊藤万三郎的贷款审查问题逃脱不了，这样大的问题客户带出的连锁反应够他喝一壶了。
至于尾上缝能不能还上600亿，从未在大和田健次的考虑范围内。
他只是非常疑惑，这件事，对北原苍介有什么好处呢？
除了恶心伊藤万三郎外，尾上缝出事，和她深度合作参与了朱莉安娜东京项目的北原苍介就能逃得了干系？
也许是他知道事已至此，没能和尾上缝达成一致，现在想来找靠山了？
北原苍介先前那所谓的“失智”操作，将尾上缝这笔业务直接上供给伊藤万三郎，一下子得罪了他和进取派领袖源内谦两个大佬。
现在事情发生变化，源内谦那边指望不上，就希望从自己这里突破？
大和田健次脸上渐渐露出笑意，收下了这份合同：“嗯，苍介，这件事我会记得你的情谊。不过呆账处理方面，你也不能松懈啊。”
“当然。”北原苍介也回以了笑容，他大概是以为自己在纳投名状吧，其实他只是想借刀杀人而已。
尾上缝出事了又如何？
她的钱根本没进项目。
至于那个烂尾项目的投资，明明是北野物流的杰作，滨中太郎的出资，我北原苍介只是白拿利润而已，其他关我屁事？
“分行长，这份资料，请务必不要说是我这里提供的。”北原苍介补充了一句，显得小心翼翼，似乎在担心什么。
大和田健次大笑：“当然，放心吧。对了，苍介，岸本副行长年纪大了，今年就要荣退，你有没有想要动一动？”
北原苍介挑眉，大阪分行的副行长之位么？
他确实有点心动。
可那时候，大和田健次也离开了大阪吧，他给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当二把手，不是很合算。
北原苍介摇了摇头：“十分感谢分行长的提拔！不过升迁的问题，还是交由董事会处理吧。”
“嗯，说的是，是我太随意了。”大和田健次收敛了笑容，自己刚才有点得意忘形了，这种级别的人事任命，名义上自然是董事会说了算，这个年轻人的沉稳令人赞叹，不像是会犯那些低级金融错误的菜鸟啊。
他深深看了眼北原苍介，没再说什么，两人对视一笑，一切皆在不言中。
......
回程的路上，北原苍介敲打着方向盘，感觉自己像是在和无数大佬赌牌，眼前的一个个把柄和埋下的棋子是他的私人筹码，大佬们也要他们各自的底牌和筹码。
这场赌局，就看他们怎么玩，有多少筹码，捏着什么底牌，想获得什么利益了。
至于北原苍介。
“我梭哈了，你们随意。”他轻笑了一声，话音落下，GT-R32一路疾驰，呼啸的尾气喷射而出，划出一道灿烂的轨迹！
第205章 想学？求我，我教你
1990年8月10日。
距离海湾战争开战已经过去了五天。
多国部队的军事领导人齐聚海湾地区联军总部，共有40个国家加入了非约束性反伊联盟，其中也包括米国最强大的对手毛熊苏联。
作为米国的头号小弟，日本对这次海湾战争格外上心，从战争初期便全身心投入到里面，几大电视台也持续播报着战争最新战况，还有国内军事专家全天二十四小时无休，时刻为民众讲解战局情势，分析攻防军略。
身为首相的海部俊树更是亲自前往海湾，是所有同盟国里唯一一个最高领导人莅临战区的国家。
外务省大臣和防卫厅长官同时出席了早晨对所有国民的战中报告会，海湾战争进行到现在，日本已经投入600亿，包括大型运输船的消耗费用、战争物资补给、战争军事设备以及现金。
而实际上，海部俊树给米国的总资金为6024亿！是对外公布的十倍！
这个数字是大藏省藏相桥本龙太郎所统计，北原苍介也是从挚友桥本翔太那里听来。
果然，政府是不可能将真正开销透露给国民听的。
6000多亿投入战争却不放到国民身上改善国家，这个数字一曝光，国内必将掀起巨大波澜。
作为首相的海部俊树怕是等不到战争结束就得引咎辞职了。
日本当下最大的执政党自民党，不管其中派系如何纷乱，互相间的内斗多么严重，对于这场海湾战争，他们的利益和阵营是一致的。
连六大财团也破天荒手拉手，联合起来一致对外。
这七辆来自日本的战车碾入石油战场，和其他海外财团与国家一起在不讲规则和道理的更大战局里厮杀搏斗，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拼命烧钱。
听说前往海湾的不只是海部俊树，还有六大财团的代表人，一些重量级的人物也纷纷赶往那里坐镇。
包括和北原苍介息息相关的东产，总行长白川孝、总行副行长平岩敬一也离开了东京，此刻正在中东海湾吹着热风，作为日本第一大行，于海外金融圈残酷厮杀。
如今坐镇总行的是进取派领袖，总行专务源内谦。
上次一别，北原苍介一连几次“失智”操作，还将尾上缝这笔大业务拱手送给名古屋分行，这之后，他去米国又回国，源内谦没有打来一个电话。
北原正雄的晋升也从说好的十月推迟到了“等所有事情结束再说”这样的答复。
与源内谦的关系，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被割裂。
大和田健次因此觉得自己是在投诚也很正常。
北原苍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一次的石油战到紧接着而来的泡沫破裂，经济大萧条，银行合并等风波，北原苍介要找靠山，也得找路子走正确的人，问题是东产没有一个人走对。
所以才会有后面和东京对外银行合并时处于劣势的情况。
既然没有人走对，那么就自己走！
来到停车场，北原苍介按了下车钥匙，那辆最显眼霸气的本田NSX一亮，引得四周不少人注目。
他今天应邀参加月光庄的一次小聚会，正好探探那些所谓大佬们的口风，好好学习下他们对战争的看法和投资理念，北原苍介发誓，自己不是去看他们愁眉苦脸的样子，绝不是故意去嘲笑的！
“suprise！”穿着露脐装和低腰迷你热裤，晃着两条大白腿的尾上织姬从车后面跳出来，笑着弯腰看北原苍介，“苍介哥哥~”
“你怎么来了？”北原苍介抱住了扑来的小丫头，嗯，胸口软绵绵、沉甸甸的，又大了一些！
“妈妈说你要来参加聚会，我就偷偷从银行溜出来打算找你一起回家~”尾上织姬大概是这个时期最轻松的银行职员了，自己的妈妈是自己上班银行的大客户，平时工作她想怎样就怎样，别说直管领导，就算是支行长也不敢拿她撒气。
“你这样的员工在我手里，一定会狠狠惩罚的。”北原苍介帮她拉开车门，很绅士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尾上织姬小跳着进了副驾驶位，眼波流转，狡黠地笑着：“嘻嘻，那你会怎么惩罚我呀~”
妖孽，吃俺老孙一棒！
北原苍介瞪了小丫头一眼，这丫头几天不见，越来越有小女人的妩媚感了。
明明自己还没怎么开发她呢。
一路驱车到慧川料亭，在车上讨论到尾上缝隐瞒自己的那些巨额贷款，尾上织姬脸上纯真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这些贷款不仅瞒着北原苍介，也瞒着尾上织姬。
小丫头只知道钱是用来帮日本兴业银行自产自销，买了2400亿债券，并不知道还有一大波钱被黑泽洋拿去用于贿赂和竞选了。
这事情可不小，告诉她也只是徒增烦恼，北原苍介自然没有多说，而是着重打听了这一次聚会的情况，还有尾上缝最近的动态。
月光庄的小聚会竟然放在慧川料亭，这是北原苍介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这个组织和政界、商界、金融界的顶端家族关系匪浅，以金融出名的叽田家族、以政治起家的竹下家族都是当下最显赫的顶级豪门，竹下家族和黑泽洋关系密切，而这场聚会能放在慧川料亭，说明尾上缝已经成功搭上了更好的人脉圈子。
北原苍介不知道这是不是和他拒绝了尾上缝增加金额投资朱莉安娜东京项目有关。
这件事发生在他去米国前，尾上缝不知道谁那里听来的消息，觉得这个烂尾项目能发大财，非要坚持加大投资，被北原苍介以她身上贷款金额太多为理由婉拒了。
那之后，尾上缝对他的态度就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唉，自从妈妈认识了黑泽总行长后，就感觉她变了一个人似的。”尾上织姬吐着舌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