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呢。
酒井美惠子摇了摇头，她只负责传话，其他一概不知，对于北原苍介，她心里敬畏远大于一切，就算知道什么，也不敢和大和田健次说。
大和田健次无奈，只好批准了请求，然后表示会亲自和总行长说，随后他起身，压低声音问道：“那件事......年底就要开始了，他真的有把握么？”
“放心，常务，北原行长说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请您不要担忧。”酒井美惠子甜甜一笑。
“那如果他不愿意退呢？”大和田健次的眼神凶戾了起来，“我的时间也不算充裕，他多待一年，我就多浪费一年的时间，在大阪分行，我已经浪费够多的了！”
“那就逼他退！”酒井美惠子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这个问题，眼神也跟着凶狠了起来，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
京都府，东产京都分行。
昨天早上的例会还有数百人参加，今天就一下子少了四分之一，大会议室里显得空旷了许多，留下的人也被北原苍介的气魄所折服，一个个不太敢说话。
他说到做到，说流放就流放，完全没顾忌任何人的情面。
昨天还说着反对的财务部长，今天就卷铺盖走人了。
北原苍介觉得他的性格非常适合管理后勤，大手一挥，就将他调去京都某乡下支行做后勤部部长了，过几年再外派到下属证券会社做常务退休，安排得妥妥当当。
今天的会议内容很简单，例行汇报结束后，北原苍介看向加藤美子，后者起身，说起了今日会议最重要的一件事。
也是今晨新鲜出炉的大新闻。
宫泽内阁被国会正式弹劾，新一任的首相内阁选举即将开启，最有力的竞争者是冉冉升起的新党党魁细川护熙。
宫泽喜一也决定了连任演说。
两大派系角力的同时，经济问题也被摆上了台面。
到底是固守传统，扶持实体业，还是改革创新，扶持新产业，两大理念众说纷纭。
就在两人争辩不下，各自在竞选车上对喷互骂时，新的金融新闻爆发，一下子击碎了所有人的三观。
大藏省直属的住宅金融专门会社出现大面积坏账，同一天，规模最大的第二地方银行，以神户为据点的兵库银行发生了重大金融危机！
其不良债权累积数量庞大，居然到了资金无以为继，破产的边缘！
这是第一家出现正式破产危机的银行，也是第一家发现问题时已经无法解决问题的金融机构！
而同样濒临破产的住宅金融专门会社是大藏省的亲儿子，它出现问题，意味着大藏省有问题！
前所未有之金融恶兆，终于降临。
第290章 “住专”和兵库银行的崩坏
“住专”（住宅金融专门会社）和兵库银行两家金融机构的重大危机是平成金融动荡期间最具有象征意义的案例，亦是拉开日本平成经济大萧条时期帷幕的两大事件。
自此，日本的历史和经济时代将正式迈入一个崭新的阶段。
所谓“住专”是指为了向私人提供住宅贷款，而由金融界于1970年代开始相继设立的一系列非银行金融机构。它直属于政府管辖的大藏省，会社内的要职都由大量大藏省延聘退休高官担任，但因“住专”背后提供金融支持的银行互相角力，一度在泡沫经济时期陷入了不动产融资的恶战泥沼中，作为其资金使用者的“住专”也受到了严重影响。
随着泡沫经济破裂，这些“住专”大量崩坏，全靠日银和大藏省支撑才没有彻底完蛋。
可惜纸终究包不住火，根据大藏省近期的现场检查结果反馈，七家“住专”贷款余额中超过百分之七十已经变为不良债权，实际上处于“死账状态”，其中最大的那家，由住友银行为主要出资银行的日本住宅金融株式会社（日住金）重建计划迟迟未能谈妥，随后在金融厅的调查中被发现内部职员滥用私权，贪墨了大量银行拨款，贷款业务以关系为核心评判点，大部分都成了难以接近的呆账。
光因贷款死账而损失的融资金额就高达12.85兆，林林总总全部算上，日住金害住友银行亏损了25兆左右！
另外六家的情况一样不容乐观，而它们最大的问题在于其复杂的股权构架。
这些“住专”的股权只有百分之十不到来自日银和大藏省，百分之二十左右来自主要出资银行，还有百分之十来自其他出资银行，大概百分之六十来源于农林系统金融机构！
也就是说，每一家“住专”都是多家都市银行合资控股，但他们的总股份也不超过百分之三十，还有一部分被官员们握在手里，真正的出资者实际上是农林系统金融机构！
日本的农林系统金融机构是一个半官方性质的非银行金融机构，主要控制者是农林水产省的大臣和事务官们，资金来源于日本地方农业、林业会社。
也就是说，“住专”问题的爆发，最大受害人是农业和林业的资本家们，以及他们手下打工的打工人们！
这就是真正压垮京都农业的最后一根稻草！
“住专”出现难以挽救的问题，其中关系错综复杂的官员们难辞其咎，事情被北原互娱曝光，大藏省和日银的名声一下子变得更加狼藉，而最大受害者农林系统金融机构濒临崩溃，作为掌控者和负责方的农林水产省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宫泽喜一面无表情说完了演说稿，一时间非常尴尬，稿子里还盛赞了日银、大藏省在金融危机中的优秀工作，同时指出农业、林业和水产业才是日本需要扶持起来的新三驾马车，现在好了，直接被光速打脸。
几乎是在竞选演说进行的同时，北原苍介就接到了东产董事会的新指令。
站得笔直的加藤美子叙述了一遍总行的指示，应大藏省和日银的强烈要求，参与过注资“住专”的银行必须以利息减免的方式协助七家“住专”重建。
这是银行局干部亲自过来，以基本属于强迫的方式“说服”了几家大都市银行施行此计划。
这么一来，本就储备金远远不足的京都分行将陷入更加艰难的境地，众人看向北原苍介，希望他能给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利息减免协助‘住专’重组这件事是银行局要求，不过大藏省也没有资格命令我们做任何事情，董事会里推动这个方案的人是源内谦专务，可我认为，仅仅是用这种方式，无异于慢性自杀，不解决根源性问题，迟早又会陷入类似的僵局。”
北原苍介淡淡说道，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我反对这个方案。”
“可是北原行长，只是总行董事会的指令啊，您这么做，等于是公然违背董事会的命令，我们......”有人小声提醒道。
“要是真这么做了，又会有好几千亿打水漂，既然我接手了融资部，我就不会做违背我原则的事情，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会亲自去东京和总行长说，关于‘住专’重建问题，我们京都分行绝不参与，这是我的态度，有谁不服气，可以说出来，我不会追究的，畅所欲言嘛。”
北原苍介淡淡一笑。
底下众人心里突突，开什么玩笑，不会追究？畅所欲言？
上一批畅所欲言的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沓小微支行发传单呢！
兵库银行的问题就更加复杂和危险了。
作为最大的第二地方银行，兵库银行在12月25日时有大批可让渡存款与大宗定期存款集中到期，可今天才发现，它的资金周转已经陷入了死胡同里。
兵库银行的行长绕过了大股东住友银行，直接来到日银，希望能获取一笔为期十年，利息低廉，总金额为10兆的资金援助贷款！
这场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造访莫名被北原互娱曝光，兵库银行面临的资金筹措危机一瞬间闹得沸沸扬扬，路人皆知。
北原互娱还在爆着猛料，兵库银行内部的混乱腐败令人瞠目结舌，而他们的实际存款金额已经距离最低额度仅剩10亿，作为一家官方和财团合力支持的最大第二地方银行，居然总存款仅仅只剩下几百亿！
在住友财团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兵库银行各个分支机构排起了民众长队，日本全国上下犹如惊弓之鸟，恐惧着银行没钱这件事，疯狂跑去取钱。
“兵库银行好像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啊。”
“听说下周一就要关门跑路了！”
“兵库银行的行长似乎和山一证券的社长是朋友，之前贷款给山一证券好多钱啊。”
“是啊是啊，你看我家隔壁那个山一证券的客户经理，之前那么风光，豪车豪宅，现在听说被极道的人逼得走投无路，老婆都下海了！”
诸如此类的话语在大街小巷盛传。
北原苍介结束了例行早会后，从大窗台眺望下去，正好看到不远处兵库银行京都分行的大门口排着犹如巨龙般的队伍，民众们惶恐不安，想要把钱全部取出来。
这种足以摧毁一家银行的挤兑风波无法遏制的话，兵库银行恐怕今天就将名誉扫地，彻底玩蛋。
它的崩塌不仅仅是一家银行的破产，更意味着日本几百年来牢不可破的金融构架崩碎了！
第291章 全是取钱的人！
毫无根据的各种流言从兵库银行总行所在的市中心，一路沿着南海电铁传到了北边，ATM提款机前全是排队等待取款的客户，营业厅里更是人员爆满，队伍长龙不得不延展到街道外。
在京都市左京区，一通通加急电话轰炸着大藏省在京都市的金融厅，“如果任由事态这么发展下去，兵库银行将会彻底破产，绝无回转余地”。
而在兵库银行的京都分行里，银行职员们呼喊着“很需要现金支援”、“让外面的客户不要再排队了”、“不管几点都要处理好退款”这样的话语，矛盾和冲突即将升级。
北原苍介走到街道上时，已经听到有人在等待时给朋友亲戚打电话抱怨：“要是早点来取钱就好了，兵库已经没有钱给我们了。”
让兵库银行顶住！
这是大藏省下达的唯一指令。
此时的藏相森喜朗面容憔悴，正坐在宫泽喜一的面前一言不发。
宫泽喜一的身旁站着同样神色严肃的三重野康，这位一手戳破了泡沫经济，又将黑锅推到了桥本龙太郎身上的日银总裁愁容满面，一时间也无法拿捏出解决兵库银行危机的好办法。
其实办法是有的，而且是唯一一个。
那就是动用公共资金来拯救兵库银行。
公共资金本来也是用来给银行机构应急的。
这些银行或多或少都有财团核心家族的影子，他们控股，他们获利，绝对不会允许银行业倒塌，其他产业都能崩溃，甚至金融业也可以一蹶不振，但唯独银行不能出现问题。
这是这个国家最基本的构架！
非银行金融机构可以破产重组，可以失去公信力，就像庞大如山一证券也能说不要就不要，最多就是让多一些人背黑锅，让大藏省和日银吞下这笔资金亏损的苦果。
唯独银行，不能有问题。
如果银行出现了什么难以挽回的问题，那就说明这个体制，这个首相内阁，甚至是连带着的国会都有问题！
政坛会天翻地覆！
偏偏最能应急的公共资金被宫泽喜一他们用来挽救了最后还是破产倒闭了的一堆会社。
现在出问题的“住专”和兵库，前者代表着他们寄予最后希望的三大支柱产业，后者代表着银行体系。
“首相阁下，向财团求助吧！”森喜朗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这么说道，“向他们低头，才能继续存活下去啊！”
“这么大的资金缺口......你以为他们会愿意帮忙么？”宫泽喜一叹气，不过还是拨通了千野家的电话。
空气非常沉默，年迈的首相第一次低声下气一个个恳求过去。
三菱、住友、三井、三和、富士、劝银，这六大财团掌控着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他们虽然不再像当年那么强盛和紧凑，但依然是这个国度最顶端的存在。
“首相阁下，如何了？”三重野康低声问道，身为日银总裁，银行业一旦崩坏，那么他就是第一个倒霉的人。
“他们同意了，出资50兆，填补‘住专’和兵库的缺口。”宫泽喜一的脸色不是很好。
森喜朗和三重野康却是暗暗放下了心，有六大财团出手，问题应该不大了。
“不过他们的要求是，下一次众议院选举，他们支持的人要占据总席位的80%以上！”宫泽喜一睚疵欲裂，却又无可奈何。
政府现在唯一能抗衡六大财团的地方就是国会，参议院被各个贵族把持，虽然难以撼动，但是权力地位一般，而众议院是日本最核心的司法立法机构，哪个势力的席位最多，谁就最有话语权！
这个话语权将体现在方方面面的资源上，那个金额相当于一个国家的底蕴，谁都眼红，谁都想要，但极度松散，已经以家族为单位存在六大财团很难吃掉太多席位，至少不会让财团一言堂。
可现在，若是他答应了这个要求，未来许多年，财团就将是主导政治的唯一势力。
宫泽喜一比谁都清楚，这六只老虎的背后站着一个怎样的存在，这样一来，国家就完蛋了啊。
可又能怎么办呢？
他心一横，还是答应了下来。
作为参与者之一的千野家，在书房里静坐的千野龙知道，这是他们家最后的机会了，两个儿子被迫从政坛离开，这一次出资协助首相内阁，两个儿子将再度返回国会，希望就在前方。
......
六大财团联合出手的消息是从日商岩井那边传到了北原苍介的耳中。
内田宏说这个消息时颇为尴尬，他本来已经是新党的一大支持者，三和内部众说纷纭，但至少他掌控的日商岩井，他是可以一言堂的。
奈何首相内阁给的饼太大了。
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过了这一关，宫泽内阁还能继续坚挺，他会再一次解散众议院，重新选举后，日商岩井将拥有好几个席位，这在之前根本难以想象。
对此，他只能对北原苍介说一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