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晋升课长
1990年3月2日，日本发生了两件大事。
原本将于2月28日结束首相任期的自民党领袖海部俊树再度当选，成为了第七十七任日本首相，也是平成年代的第三任首相！
自1989年8月组建内阁起，海部俊树始终倡导将控制地价作为自己施政的重点，地价需要下降的口号发出，让他博得了无数民众的支持。
现在的地价高到已经让普通人难以仰视的地步，控制土地价格成了大部分人的诉求。
另一件大事则和财团有关。
六大财团中的三井、三菱、住友纷纷投入不少资金进入六大都市（东京、大阪、京都、名古屋、横滨、神户）的房产行业，瞬间刺激了整个房市的行情。
购房热再度汹涌，那些在股市里跌了一跤，还没有彻底完蛋的投资者们孤注一掷，跟随着财团们进行最后的博弈。
比之年初，六大都市的房价平均涨了5%，依然保持着足够的向上趋势。
大阪中央区。
距离股市崩盘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日经指数终于稳在了一万两千点上下，半年前还人流攒动的大阪证券交易所如今门可罗雀，几乎见不到进出的人。
与之相比，附近的东产中央区支行依旧保持着泡沫破裂前的热闹，客户进进出出，人流量可观，好像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支行二楼。
全体员工肃穆站立，一身黑色西装的浅野直人手里拿着一张红字公文，语调短促，声音低沉。
“......综上所述，由总行董事会审批通过，分行人事部正式发文，任命原融资一课融资三系系长北原苍介为融资一课课长，原融资一课融资三系主任藤原纪香为融资三系系长代理。恭喜......两位了。”
他说完带头鼓起掌，热烈而欢腾的掌声随后响起，北原苍介的回归给不少人心里打了一剂强心针。
支行可能被重组，每个人心里都是沉甸甸的却又无能为力，而在股市泡沫破裂前后，唯有北原苍介的融资三系一路高歌猛进，许多看似神经质的操作都被验证出了其恐怖的前瞻性。
要说有谁能拯救现在的中央区支行，十名员工投票，恐怕十人都会选择北原苍介，而不是浅野直人。
深知这点的浅野直人实在不是很想叫北原苍介回来复职，奈何除了他之外，似乎没人能搞定山田组的那笔烂账。
藤原纪香感受着其他人的恭贺与羡慕，脑袋晕乎乎的，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她才入行两年，很多同期连主任位置都还没混到，她跟着系长，哦不，现在是课长了，竟然已经成了系长代理！
一旁的北原苍介却是面色平静，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复职后的升职早在他预料之中，父亲也打来电话提前告知了，不过那通电话更多是担忧他怎么收拾好井上物流的烂摊子。
在新闻发布会上信心满满说要重新做起井上物流时确实很帅，但万一失败了，也会沦为笑柄，之前笼罩在头上的鬼才光环会瞬间炸裂。
北原家其实不是很希望看到这一幕发生，让现在已经颇有名气的北原苍介回东京发展也许更好，但考虑到父子间的那份约定，北原正雄没有干涉这次的人事调动。
“另外，诸位，支行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今年年底前，我们必须将呆账控制在100亿内，同时还要做出不逊于去年的业绩，这才能保住最佳支行的桂冠！如果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浅野直人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因此，今年的主营业务还是房地产方向的贷款，无论是投资还是购房，我们都尽量接受客户的需求。现在暂时不用担心房市的崩塌，有大藏省和财团的把控，至少在今年，房价还不会回落。”
“拜托了，诸位！”
习惯性的鞠躬，没有丝毫诚意。
所谓的不希望支行重组，更多也只是不想让自己的晋升履历中有一个污点而已。
北原苍介冷冷看着浅野直人，笑而不语。
现阶段，股市崩盘带来的资产缩水和不良呆账需要大量业务和资金填补。
而新业务要迅速增量，只能来源于还在上涨的房市。
可所有人都明白，房市的上涨是因为热钱汹涌，无数资本炒房后拱起的巨大泡沫。
没了股市泡沫缓冲，投资热潮退散，那些散户在股市上受创后必然会开始逐步撤离房市。
将不动产换为现金或者黄金等保值物品才是上策。
为了阻止他们的提前退场，财团才会如此迅速的出手干涉房市行情，就和那时拯救股市一样。
现在继续大批量做房地产相关贷款，无异于饮鸩止渴，但这似乎是支行度过现阶段难关的唯一方法。
“我们会全力以赴的！”几名课长鞠躬回礼，脸上却没有以前那种轻松和干劲，不贷款是速死，贷款是慢性死亡，换做谁都不好受。
他们偷偷看向只是微微欠身的北原苍介，希冀着这个新晋课长有什么好的办法，然后，许多人目光注视的北原苍介忽然冷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在这个氛围下显得格外突兀，而且是正对浅野直人，有种嘲弄的意思。
“北原课长是对接下来的业务方针有什么疑惑吗？”浅野直人嘴角抽搐了下，压抑住心底的火气问道，“还是说，你有更好的建议？”
“浅野行长，你不觉得这种业务方针十分可笑吗？”北原苍介和他对视着，目光凛冽而锋锐，“不说必然会下降的房价日后对这些贷款造成的影响，如今对房产贷款有需求的无非是那些投资者和转型做房地产的综合会社。他们之前刚在股市里血本无归，我们接下来就要去收回贷款，然后转头他们又以房地产投资为贷款理由再把钱借出来。”
“啊，确实，只是资金的一来一去，就完成了削减呆账和增量新业务两项重要指标，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法继续经营，要是能度过重组难关，保住你的最佳支行锦旗，你也不会拒绝吧？也许心里还会暗暗欣喜？”
所有人惊愕地看着北原苍介，他笑着侃侃而谈，神色轻松，充满了调侃和嘲弄的语气让人以为是在看什么电视剧。
一名新晋课长在晋升会上直接开始怼顶头上司？
这真不是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戏码吗？
浅野直人脸色涨得通红，他也没料到北原苍介敢在这种场合直接发难，完全不顾一切的朝他挥拳猛击！
“说什么是为了支行不面临重组的困境，只不过是为了保住你的人事晋升资格而已。这样饮鸩止渴的业务方针，不过是将支行更进一步推入深渊！也对，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熬过了今年，你就能去分行人事部任职了，大阪中央区支行的死活，自然有后面的人接盘。”
一句又一句，赤裸裸的剥开了浅野直人的内心。
他浑身颤抖，然后对着北原苍介怒目而视：“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北原课长！我知道这么做未来会非常艰难，可不发展房贷，不到年中，支行就要重组了！难道除此之外，你还有更好的办法来度过难关么？！”
“当然是有的。”
第96章 北原课长！出击！
“当然是有的。”
坚毅而肯定的语气配上北原苍介那笑眯眯的表情，浅野直人第一反应就是他在戏耍自己。
怎么可能会有比房贷更好让支行起死回生的东西？
房市的爆炸性增长下，只要投机者听从他们的安排，在房市炸裂前出手套现，然后还贷，就是双赢！
浅野直人安排新业务方针的同时也暗示了职员们要参与到客户的投资行动中，帮他们把持住投资套现的时机。
身为一名银行职员，这点能力应该要有吧。
现在北原苍介居然当面反驳他说有更好的办法帮助支行度过难关！
“比起那些只会投机赚钱的会社和投资者，在之前因利率大幅度下降，日元升值而濒临倒闭的制造业等实体产业更适合我们去放贷吧。只要有足够的流通资金，他们就能起死回生，通过自身的盈利偿还本息，稳定性和安全性都很高。”
北原苍介顿了顿，然后看向浅野直人，
“浅野行长不考虑这些会社，无非是因为贷款给他们难以消除你之前欠下的无数呆账，只有将呆账收回，然后再通过房贷返回给他们，你才能弥补那些过错，不是吗？”
浅野直人气得浑身发抖，这句话正中他的内心深处，确实如此，如果不以这种模式回流贷款，许多支行都无法解决超高的呆账额度，即便是自欺欺人，将大部分呆账转变为新贷款，至少对上面，对更上层的三菱财团会有一个交代。
为此他和其他陷入重大困境的支行长们商议过，决定回收了呆账后，会让对方以亲属的名义借回那些钱，或者用更加复杂的资金流转方式最终回到他们的账户上。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总行审计部的人总不可能每一笔贷款都核查资金流向，而且他们也不是没有总行的人脉关系，无非是送上去多少钱，打通多少关系的问题而已。
只要能保住去年的一切，最后顺利晋升到人事部部长之位，浅野直人不在乎花多少钱。
有了权势，资金的积累就是时间问题。
他可不会倒在这种地方！
“你在胡说什么东西！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支行，为了大家不被流放，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只要可以帮到大家，我......”浅野直人激动的说道。
“那就把山田组的10亿收回来啊！”北原苍介冷声打断了他的恶心言论，“这是你能做的事情吧，浅野支行长！既然你说一切是为了支行不被重组，那这笔害得所有人今天要面临困境的业务就该由你亲自收回才对吧？”
“我没说错吧？如今害得我们不得不准备慢性死亡的东西，不正是这笔你亲自审批通过的10亿贷款吗？！你现在在这里信誓旦旦说着一切为了支行不被重组，一边要求大家走上慢性死亡的道路，一边又绝口不提自己的过错，这副嘴脸真让我感到恶心啊！”
“北原苍介！这笔业务的负责人是大岛光夫，审批提交的是黑田裕，我相信着你们融资一课的实力，所以才审批通过的！你现在是想把责任推给我么？”
浅野直人也怒吼着回应他。
有关这笔业务的对错，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只是谁又敢这么当着面指出是浅野直人的过失呢？
上司的过错是下属的责任，身为下属不背锅，还指望上司帮你背么？
现在北原苍介喊出了他们心里憋着的话，有些人捏紧了拳头，一言不发，表情却激动而兴奋。
“大岛系长被流放到四国岛，黑田课长主动离职，所以你的责任就可以只字不提了？信任的部下提交的业务就可以连业务风险都不审查一下就随意通过？不信任的部下......似乎不会存在这种人吧？不信任的人怎么可能长期在你手下任职工作呢，那你的作用就是机械化的审批通过吗？！”
“既然如此，那我们要你这个支行长有什么用？简单的审批通过操作，楼下的保安大叔也能做到吧？那不如干脆由他来做支行长，你去楼下看门，这样好像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影响，不是吗？！”
“你倒是回答我的疑问啊，浅、野、支、行、长！”
北原苍介连珠炮般的爆发一下子打懵了所有人，听到他那句去楼下看门，有几名普通职员“噗嗤”笑了出来，深以为然，但很快就收回了笑容，正襟危立，低头不语。
太凶悍了！
北原课长简直就是一头毫不留情的饿狼啊！
“我、我行奉行的是一线优先原则，最重视的就是一线人员的意见，因此最终责任也会落在一线人员身上，这本来就是......”浅野直人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他看向其他人，虽然他们全部低着头沉默不语，但好像每一双眼睛都毒辣地盯着自己。
“那就不要再妨碍我的项目了！”北原苍介再一次打断他的话，气势陡然间提升到最高点，“既然一线人员优先，那么该如何将支行起死回生，就该尊重我的意见和决断，拜托收回你那一套恶心而没有作用的业务方针吧，我会将支行的呆账控制在100亿内，会将业务量提升上去。”
“以我自己的方式。而不是什么狗屁不通的增加房贷！”
北原苍介说完这个，对着浅野直人微微鞠躬，然后笑了笑，
“还请浅野支行长也兑现你的承诺，为支行不被重组做些事，将那10亿烂账给收回来吧！”
“我还有业务，就先失陪了！我们走，藤原。”
起身后的北原苍介没有看任何人，只留下一个笔直的背影，一步步踏向了楼梯口。
“诶？好、好的！”藤原纪香愣了下，在众人的视线中飞奔过去，笑着追上了北原苍介。
剩下的课长终究不敢和北原苍介一样直接质疑浅野直人的业务方针，纷纷带着下属们鞠躬离开，去往各自的课室开起小会。
回到办公室的浅野直人愤怒的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摔在了地上，身体不住颤抖，心里咒骂着北原苍介！
这个该死的混蛋小子！
竟然该当面让自己下不了台，还说什么“我会将支行的呆账控制在100亿内，会将业务量提升上去，用自己的方式。”
可笑！可恶！
就凭那些连年亏损，一次贷款额度都超不过一千万的制造业？
开什么玩笑呢！
不过闹掰之后，浅野直人知道自己没法再让北原苍介为他收回那10亿了，该怎么去和山田房贷交涉确实是个难题。
这笔业务不处理好，他的晋升履历上依旧会有污点。
即便主要责任人黑田裕和大岛光夫都受到了惩罚，收不回钱，终究无法向大和田行长交代。
在办公室发泄了一通后，浅野直人把樱井子叫了进来，让她收拾起地上的文件和合同。
樱井子看了眼乱糟糟的办公室，没有说什么，俯身开始收拾。
打扫行长办公室也是支行长助理的日常工作内容，她无权拒绝。
浅野直人倒了杯水，才喝一口，忽然瞥见趴在地上捡纸的樱井子，她背对着自己，后背弧线动人，黑色包臀裙因为趴着的动作而紧绷住，让她不得不空出一只手挡住后方，免得春光乍泄，露出裙底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