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开了,棉门帘被掀起,带进来一股寒意,周东北还是下意识扭头看去。
进来的三个中年人都穿着呢子大衣,他觉得有些面熟,应该是加工厂办公室的干事。
脑子里想着事情,很快半碗大米饭就进了肚。
门又开了,棉门帘掀起以后,冷热交替,外面寒气化成了一团团白色雾气,让坐在门口的周东北打了个冷颤。
他这个位置离门最近,也看得清清楚楚。
进来的男人身材中等,年纪约30岁左右,鹰钩鼻子长条脸,穿着一件灰色劳动布棉大衣,袖口破了几道口子,露出来的棉花脏兮兮的。
“呦,过来了?”老板娘迎了上来,听称呼明显是见过这个人,周东北心思就是一动。
男人扫了一眼,一声不吭,转身就要往出走,老板娘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笑道:“大兄弟,死冷寒天的还得找地方,对付一口得了!”
说完,她看向了周东北,“老弟,你俩并一下桌行不?”
“行,没毛病!”他说。
“来来来,快坐!”老板娘用力拉着男人。
男人明显有些犹豫,周东北又说:“老板娘,给我来杯散白,要65度的!”
“好勒!”老板娘手上使着劲儿,“快坐,这小老弟也是一个人,这么大的桌子,有啥呀!”
男人犹豫着坐在了凳子上,微微低着头,也不去看周东北。
老板娘又笑着问:“还吃饺子?”
男人点了点,她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了一句:“老弟,白酒用不用烫烫?”
“不用!”周东北摆了摆手,低下头继续吃。
对面的男人依旧是一动不动,棉帽子和大衣都没脱,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很快一杯白酒上来了,周东北也不去看对面这个男人,一口菜一口酒,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杯酒就是为了这个人要的,否则他自己的时候,从来就不喝酒!
不一会儿,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来了,男人伸手扯下了棉帽子,露出了约有一寸长圆圆的头型,随后拿起筷子就吃。
看到这个头型,周东北更有信心了,这是标准的光头长出头发后的样子,很多下山后的两劳人员都这个造型。
滋喽一口酒,周东北抬起了脑袋,看着男人说:“大哥,你说、你说女人是不是都他妈不是好东西?”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没搭茬,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吃着。
周东北又喝了口酒,开始絮絮叨叨:“我和我对象吧,我俩是初中同学,处了好几年,本来她家也没说什么,可去年我被单位开除以后,她爸妈就翻了脸,说啥也不再同意我俩在一起了……”
周东北一口干了剩下的半杯酒,扯着脖子喊:“老板娘,再来一杯!”
他想拿出烟抽一根,想想还是算了,自己兜里揣的是软中华,此时拿出来很容易让人怀疑:既然这么有钱,对象家里还不同意?
细节,细节注定成败!
“本来吧,她也好好的,说即使我没工作,她也要和我在一起……”
老板娘把一杯白酒放在了桌子上,对面的男人突然张了嘴,声音沙哑低沉:“给我也来一杯……”
周东北心中一喜。
“烫吗?”老板娘问。
“不用!”男人说完,从兜里拿出一盒皱巴巴的葡萄烟,递给了周东北一根。
周东北伸手接了过去,“谢谢,刚好烟抽完了!”
男人还是没说话,自顾自点燃后,把火柴扔给了他。
周东北点着烟,抽一口后连连咳嗽起来。
这人哪!还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段时间抽惯了软中华,再抽这个是真受不了,也不知道七哥抽什么疯,怎么就爱抽这玩意儿!
被这根烟破坏了情绪,他沉默片刻,重新酝酿了一会儿,先是叹了口气,又说:“就在前段时间,她一个亲戚给她介绍了个对象,在物资局开小车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周东北明知道这人不会回答什么,于是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眼圈都红了,恨恨道:“她竟然提出来和我分手!妈的,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海枯石烂!什么至死不渝!都他妈是扯淡!”
男人端起了老板娘刚送上来的白酒,朝他扬了扬,一口喝掉了三分之一。
周东北接着絮絮叨叨,男人一边听着一边喝,偶尔两个人还碰碰杯。
十几分钟以后,一杯白酒进了肚,一杯三两三,周东北此时也喝光了第二杯。
男人扬手要酒,眼睛开始看向了周东北,随后也打开了话匣子。
“小兄弟,你说的真对,女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周东北越听眼睛越亮,是他!一定是他!
他说的和上一世民间小道消息几乎一模一样,进了东山劳教,出来以后老婆孩子跟人跑了。
“你知不知道我对她有多好?她爸阑尾炎,我背着跑了七八里地,我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帮他爸交住院费……”
“那年,她说市里流行红裙子,我上山割了一个月的架条,卖了钱,给她买了条红裙子……”
“她不让我和刘大庆他们玩,行,我听她的!她不让我去耍钱,我也听她的……”
“……”
不知不觉,两个人各自喝进去了一斤白酒。
“大哥,你家哪儿的呀?”周东北问的漫不经心。
第202章 你是不是喝多了?
“西林!”
男人说完扬起手,结结巴巴喊:“老、老板娘,再来两杯!”
此时小吃铺里已经没有其他客人了,听到西林两个字,周东北真是从头凉到脚,此时已经半点怀疑都没有了。
老板娘有些担心地走了过来,轻声说:“行了,可没少喝……”
“你啥意思?”男人眼睛里冒出一抹凶光,“给不起你钱呗?”
“你看看,大兄弟,你这几天每天都来,你说大姐是那样的人吗?”老板娘拿起桌子上的两个空杯就走。
周东北喊住她,醉眼迷离道:“把剩下的半盘菜热热,再来盘儿溜豆腐泡!”
男人说:“不用,咱、咱干拉就行,哥哥我就是想和你唠唠嗑……”
“没事儿!”周东北一拍桌子,豪气干云,“就来盘豆腐泡!”
“小老弟,真、真是客气!”
“好勒!”老板娘听又要了一个菜,有了笑模样,快步往后厨走了。
男人斜着眼睛,“没、没他妈好人,都该死!该死!”
周东北附和着他,脑子飞转。
本想着今晚再蹲一晚,明晚肯定就能蹲到这个凶犯,可万万没想到真会在这里遇到他!
自己确实存着这样的心思,可想归想,毕竟这也太戏剧化了,现在可咋整?
想啊想,想的脑子头疼了,尼玛,这也忒巧了!
豆腐泡很快就上来了。
“吃,多吃点,空肚子容易喝多!”他张罗起来。
男人拿起筷子,不屑道:“哥哥我他妈二斤的量,这点酒,嘿嘿……”
我艹,看来还得喝呀!
“大哥贵姓?”
“我、我姓赵,赵宝意!”
“小弟姓朴,朴满囤!”
“呦,小兄弟这个名字好,在你们屯子里老霸气了吧?”
周东北嘿嘿一笑,“这是我爸的理想……”
赵宝意哈哈大笑。
又是一杯白酒下了肚,他哭了起来,“英子啊,爸想你了,天天想夜夜想,想的我抓心挠肝……”
“赵哥,这是你姑娘?”
“嗯,”赵宝意泪流满面,“这娘们、这娘们是太狠了,到现在一丁点消息都没有!天儿这么冷,也不知道英子她穿的暖不暖和,后爸要是对她不好可咋办?”
“爸不是人,爸没出息,家都守不住,好好一个家就这么散了,让你受罪了……”
“英子,爸想死你了……想死你了!”
“……”
砰!砰!砰!
他开始用脑袋一下一下撞着饭桌,芦荟胶似的鼻涕晶莹剔透,流出来老长还不断,哭的周东北鼻子都直发酸。
都说虎毒不食子,谁又能想到,如此十恶不赦的凶犯,竟然还有这么柔情的一面。
五杯白酒进去了,赵宝意终于趴在了桌子上,打起了呼噜。
靠近后厨那张桌子上,胖乎乎的老板娘和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坐在一起,看来那是她的丈夫兼厨子,两个人都在看着他俩。
周东北晃了晃头,他还做不到千杯不醉,这么多酒进了肚子,此时脑子也有一些昏昏沉沉。
伸出手摇了摇他:“赵哥?赵哥?”
赵宝意一动不动,鼾声如雷。
他小心翼翼的起身,一边掏钱一边走了过去,“我俩一共多少钱?”
老板娘终于松了口气,她坐在这里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两个醉鬼不给钱,“一共二十一块五,你给二十得了!”
“好,谢谢!”周东北把两张大团结递给她,又说:“这哥们喝多了,我想送他回去,可你看我骑自行车也驮不了,能不能借你门口的倒骑驴用用?”
老板娘一脸为难,瞅了眼自己丈夫。
干瘦的老板说:“老弟,你看,我们不认识你……”
“明白,”周东北从兜里又掏出了五张十元钱,“压您这儿行不行?”
“行,去吧!”他接过钱,很痛快地摆了摆手,那辆破倒骑驴是买菜用的,买的时候就是二手的,根本不值50块钱,不送回来才好呢!
本想搀扶着赵宝意出去,可他像条死狗一样,只好扛了起来,老板和老板娘一个撩起棉门帘,一个帮着开门。
把人放进了车厢里,周东北又把他棉帽子戴好,这可是个宝贝,千万别冻坏了,随后又叮嘱老板娘看好自己的自行车,这才蹬车走。
街上人不多,马路下面是压实的雪层,上面铺着厚厚一层雪,特别的滑。
一开始时,他的计划是想让小吃铺的人去派出所找郝忠海,可马上又推翻了这个计划!
因为等破案后,小吃铺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定会把事情串在一起,很明显罪犯是自己抓住的,和郝忠海有什么关系?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先离开小吃铺,去布置一个现场,让郝忠海亲手拿下他,这才是大功一件!
快骑到旭日饭店了,他瞄了一眼前面车厢里的家伙,呼噜声依旧。
看来他说他能喝二斤,有点吹牛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