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几步往里看,就见一个瘦高的身影抱着什么东西往出跑……
“七哥?!”
周东北懵了,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杨历年。
“疯子?!”抱着棉被的杨历年也是一愣。
两个人一起问:“你咋跑这儿来了?”
随后又都笑了,这时,五姐扛着个行李包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太太,手里拎着个搪瓷痰盂,“姑娘,这个也得要……”
周东北喊了声五姐,他看明白了,这是七哥回家以后又闲不住,蹬着他的三轮车来帮忙搬家了。
“七哥,送到青山南路的路边就行,火过不去,我去动员其他人家!”
“嗯呐!”
杨历年答应了一声,此时也不是闲聊的时候,回身接过老太太手里的痰盂,“大娘,上车我拉你走!”
五姐把行李放在了三轮车上,朝着周东北背影喊:“小心点,别虎啦吧唧的……”
半夜11点,大火已经蔓延到了新兴东街,几十辆消防车拉成一排,所有水枪都对着马路西侧在疯狂喷洒。
周东北、马小花、卢晓光、穆桂英、杨历年、五姐、二驴子……一众人都聚在了一起,半躺在路边抽着烟,一个个汗流浃背一脸黑灰灶王爷一样。
周东北观察着嘴边的烟,喃喃道:“风小了?”
随后就蹦了起来,“七哥,风小了!看看,风小了”
七哥骂了句神经病,重重躺在了地上,这一晚上可把他累坏了。
五姐头发焦了好大一片,用力揉着小腿。
卢晓光小声问马小花,“马哥,你说做好人好事是不是得上报纸?”
“美的你!”马小花撇了撇嘴,那张清秀的小脸早就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一口白牙分外明显。
穆桂英刚倒在地上,裤兜里就掉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收音机,他刚想藏,就被马小花一把按住了。
“你不是一个有原则的小偷吗?”他瞪起了眼睛。
穆桂英尖着嗓子解释起来,“我在路上捡的,不知道谁家掉的,不捡不是瞎了嘛!”
马小花挣扎着站了起来,扬了扬下巴,看着他鼓鼓囊囊的裤兜,“还有,都掏出来吧!”
穆桂英耷拉着脑袋,伸手往出掏,篦子、掏耳勺、剪刀、一把花瓣儿的玻璃弹珠、两截1号电池、一双皮手套、一只红袜子……
马小花气的直哆嗦,“麻溜给我送回去!”
“送哪儿去呀?”穆桂英拉着哭腔,“你咋就不信呢?我都金盆洗手了,这些真是捡的……儿唬……”
“马晓华马晓华”
卢晓光竖起了耳朵,“听,是不是有人喊马哥?”
众人看去,就见从青山南路那边,跑过来四个人……
第335章 夏天来了
“四哥?!姐”
马小花用力扬起了手,图四也看到了他们,带着刘二狗、猪大肠和方有容就往这边跑。
方有容猛地一下扎进了他的怀里,两只手捶打着他的后背,“去哪儿了,可哪儿都找不着你……”
大伙都看的清楚,方有容泪如泉涌,脏兮兮的脸上被冲刷出两道白皙。
两个人刚分开,图四一把就怼在了马小花胸口上,怼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嘎哈玩意儿?”马小花问。
方有容连忙扶着他,心疼地伸手揉着。
“嘎哈?”图四怒了起来,“你说嘎哈?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把个娘们自己扔家,不知道都惦记你?”
周东北见这四个人也都是一身的黑灰,知道肯定是图四他们惦记马小花,跑到方有容家以后,又出来找他们,结果半路也开始帮着那些居民搬家了。
于是笑呵呵说:“行了,没事儿就行呗!”
图四看向了他,“不是说你去五营了嘛,啥时候回来的?”
“昨晚!”周东北拉了一下他,“坐下歇一会儿,都累屁了!”
方有容还在揉着马小花的胸口,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图四,马小花扯着她一只手,含情脉脉。
刘二狗的“奔式”头型也乱了,看着像鸡窝一样,他一屁股坐在了道牙子上,骂骂咧咧:“尼玛,在家消停儿呆着多好,出来造这个罪……”
猪大肠也很委屈,“这扯不扯呢,酒都没喝完……”
轰
一声巨响,西侧一栋房子主梁掉落,火星冲起好高,几台高压水枪喷了过去。
风停了,好多人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一个个也都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大火明显过不来了,不过要等完全熄灭的话,起码也得到明天上午。
大伙东倒西歪抽着烟,打打闹闹骂骂咧咧,从好市民无缝衔接到了无所顾忌的地痞流氓。
半夜了,这些人已经被水雾湿透,周东北起身拍拍屁股,“回家!”
土豆说:“疯子,你家那么远,跟我去我哥旅店住得了!”
杨历年骂:“你快拉屁倒吧,别拖疯子下水!”
土豆红了脸,“咋就拖他下水了呢?好好睡觉,也不扯犊子……”
“不行,”杨历年伸手扯了一下五姐胳膊,“五姐,你先带疯子回去,咱家地方大……”
五姐用力推了他一把,怒道:“杨老七,你以后能不能少扯犊子?!”
杨历年被推的躺在了地上,众人大笑,周东北落荒而逃!
第二天新闻,1987年5月6日晚18时,兴安市兴安区旭日街道发生火灾,火场面积达30万平方米,烧毁小型国营企业16家,集体企业19家,个体工商户42家,居民1169户,受灾群众4921人,无人死亡。
直接财产损失还在统计中,火灾原因正在调查……
一周后的新闻,消防局局长钱大有引咎辞职,分管消防的副市受到处分等等。
提出合理化建议的徐辉,并没有任何通报表扬,只是在委办一众人中,印象更加深刻,李长江更是如此。
1987年的春天特别短,街上那些穿着牛仔服烫着“奔式”头型,每天扛着双卡录音机的混子还没扭几天屁股,夏天就悄悄来了。
这天刚发走12车皮木材,周东北带着韩家根、刘二狗,还有新青林业局的许大宝,四个人来到了已经焕然一新的百货站原址。
周东北至少半个月没回市里了,他们是从火车站打车过来的,嘎嘎新的天津大发出租车,上车五块钱,市里随便跑。
司机炫耀了一路,说自己是跑天津求爷爷告奶奶才买回来的,那边也是刚刚兴起来,要不是自己家亲戚关系够硬,普通人想都别想,又说自己这辆大发绝对兴安市第一辆等等,吐沫横飞。
下车后,坐在副驾驶位置的许大宝扔了五块钱,大发车摇头摆尾牛逼哄哄地走了。
四个人边说边聊往里走,公司大门位置呈凹型,距离马路有十多米,左右两侧是临街门市的山墙。
整座大门都是新修的,坐北朝南,双开大铁门刷成了银色,左右两侧水泥垛子上各有一块白色的长条实木牌匾,左侧写的是:苏省第一建筑工程公司兴安市分公司,右侧写的是:兴安市东北建筑工程公司。
许大宝张大了嘴巴,“疯子哥,这都是你的公司?”
周东北是在新青林业局街边新剃的头,花了五毛钱,短发根根站立,脚蹬一双白色的回力球鞋,天蓝色牛仔裤,上身是件白色的纯棉半袖体恤,闻言大笑:“咋样?”
许大宝竖起大拇指,“啥也别说了,牛逼!”
刘二狗也说:“疯子哥,你真是牛逼大了!”
这段时间都是他在跟着韩家根跑,猪大肠在局子那边忙活,此时他也是咋舌不已,这个周疯子简直是太厉害了,鸟儿悄地竟然弄了个大院子,一出手就是两家公司。
这可是兴安市的头一份,张大蛤蟆牛逼不?一天天开着小车夹个包,可也没有公司,这么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记得前段时间和一帮朋友喝酒,有人问为啥周疯子不买小轿车,他当时一语中的:再牛逼的小轿车,也赶不上他那辆跨斗子!
韩家根穿了件骚气的花衬衣,背着一个黑色的人造革皮包,操着生硬的普通话,“东北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周东北笑吟吟看着他,两个人已经很熟悉了,在林业局更是天天睡一铺大炕,所以早就不再一口一个韩经理周经理的相互称呼了。
“应该提前说一声嘛,我也准备一点礼物……”
“咱兄弟不用这些虚头巴脑的,我也没搞什么开业仪式,这边刚收拾利索,走,进去看看!”
在院子里忙活的二虎听到声音,赶快跑出来拉开了大门。
几个人眼前豁然开朗,院子里新修了一条宽阔的水泥路,路两侧砌了精致的花坛,一些草花开的争奇斗艳。
西侧围墙边修了一个停车场,只是此时就孤零零停着辆跨斗子,这段时间周东北总下林业局,就没再骑他。
用钱的地方太多,他也想买台车,可拿不出钱来了。
年前银行还趴着28万,帮完这个帮那个,东扯西扯就剩下了二十三万多。
木材这边需要垫款,收拾房子又是条吞金兽,要不是沙场每天都能进钱,这边装修就得去申请无息贷款了。
他属于保守型的,哪怕没有利息也不想欠别人的钱。
这辆跨斗子老嫖已经会骑了,二虎试了两次,总往一个方向跑,在院子里划了几个圈以后,就不再碰它了。
老嫖从办公室出来了,穿了件和韩家根一个款式的花衬衣,骚气的很!
衣服是韩家根从羊城带了的礼物,包括周东北身上那条牛仔裤,还给盛夏和周东南带了几条裙子,样式十分新潮,兴安市都没有。
大伙很熟悉了,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一行人去两座大库看了看,里面都搬空了,并没做什么改动,只是重新进行了粉刷、改掉老化的灯线等等,收拾的干干净净。
走进办公楼。
大厅并不大,地面新铺了水磨石地面,正对面墙上镶嵌了一面大落地镜,右手侧墙上贴着一行刷着红油漆的泡沫大字:
家在东北,人在东北,心在东北,奉献东北!
韩家根问:“这是贵公司的座右铭?”
周东北点点头,“怎么样?”
“好!”他竖起了大拇指,“由此可见兄弟你对家乡的热爱!”
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没一搂?”刘二狗左右看,没想到一楼只有一个厅。
“一会儿带大伙去看一楼!”周东北说完伸了伸手,“走吧,去看看办公室!”
水泥楼梯都重新修整过了,原木楼梯扶手刷着厚厚的清漆,通过这次装修,老嫖和二虎认识熟悉了很多这方面的工人,手里也有了一堆联系方式以及他们的家庭住址。
两个人在装修这边的同时,还把红升乡秦老三两口子的两座鸡舍承包下来了,周东北借了两万给他们,又结结实实赚回来三千多。
一行人上了二楼,干净、整洁、亮堂,这是给人的第一印象。
其他就没什么了,地面就是水磨石的,墙体刷白,再与之前不同的,就是换了走廊的灯泡和办公室的门窗。
十间办公室空着五间,有两间还改成了卧室,红升乡毕竟太远,有地方住也能方便一些。
周东北和父母商量过,想再收拾出两个房间,让他们都搬过来住,可赵玉芳和周旺都不愿意来,只是在装修期间来看过两次。
还有一间改成了厨房和餐厅,虽然简陋,临时吃饭也没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