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里有个老太太说:“老陈,一共就100斤?够吗?”
“就是,我想买五斤呢,这么多人,轮到我就没了!”一个老爷子也嚷了起来。
陈爱民在这个位置时间长,经验丰富,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见没人喧哗了才说话:
“各位,没办法,每天这个时间送过来的鸡蛋限量100斤,所以顾客也得限量,每人每天最多二斤!”
“轰”人群炸了锅一样,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陈爱民不再多说,拉着周东北就去了他办公室。
这次是他拿出来的烟,不过周东北十分坚持,烟可以抽你的,但点烟这个活儿,必须自己来做。
“这两天就来配了一次货,190斤一天时间就卖光了,现在老百姓手里钱多了,副食本不用以后,购买力反而增加了不少!”
他揉着脑袋继续说:“可把我们难为坏了,各种供应不足,哎!”
周东北笑呵呵听着他发牢骚。
“小周啊,我看就别局限这100斤了,能多送就多送一点吧!”
周东北点头称是,“不过,大话我可不敢说,还是先保证这100斤吧,如果有可能,一定多送一些!”
“好好好!”陈爱民十分欣慰,这小伙子,不急不躁,真是个人才!
可惜喽,砸了铁饭碗做起了小买卖,钱可能会多赚一些,但以后咋整?能有什么出息呢?
这人呐,到啥时候还得有个正经工作!
小伙子年轻啊,被金钱迷了眼睛,可悲,可叹!
他有些痛心。
第34章 多栽花,少种刺
等两个人出去的时候,店里客人已经散了,100斤鸡蛋一个没剩。
“小赵,你领小周去会计那边签个字,别忘了给人家打个条!”陈爱民朝那个圆脸女营业员喊了起来。
“赵姐好!”周东北见是熟人,微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
两个人往里走,小赵低声说:“你可把主任急坏了,如果再不到,那些大爷大妈能把他吃了!”
“我也是紧赶慢赶,路太滑。”
“嗯,可得慢点!”
很快办理好了手续,周东北兜里多出了一张100元欠款的白条子,没办法,这年代就流行这个,想一天一结那是做梦!
不过,这个时候和公家打交道还是很安全的,一般到日子就能结账,轻易不会出什么问题。
周东北又去了一趟主任办公室,和陈爱民打了声招呼才走。
望着走出门的瘦高背影,瓜子脸女营业员问小赵:“凤霞,你说这小伙子一趟能赚多少钱?”
赵凤霞摇了摇头,拿起角落里的扫把,开始扫地。
瓜子脸还在继续,“ 我猜呀,至少也能赚两块钱,那一个月就是六十块钱,可比咱们赚的多多了!”
“别干了,明早一起弄得了,一会儿就下班了!”
赵凤霞答应了一声,不过手没停。
“你说说,这活儿我家那口子能不能干?”
赵凤霞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抢饭碗了?小周是个憨厚小伙子,可不能让她撬了行!
再说了,她家那位是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主儿,整天和一些待业青年地痞流氓胡混,能吃得了这个苦?
可这话还不能这么直说,于是抬头笑了笑,“玲姐,姐夫还用干这样的活儿,你看看他穿的是什么?啥时候不是一身笔挺的毛料,皮鞋锃亮!”
“再看看刚才那个小周,除了围脖是新的,大头鞋、黄军裤、加工厂的破大衣,那身行套扔大马路上都没人捡!”
“零下三四十度,驮着花筐走街串巷挨家挨户收鸡蛋,你觉得这么苦的活儿,你家我姐夫能干?他可是每天出入国营饭店的主儿,这活儿太掉价了,你可别瞎出主意了!”
柜台里一个小伙子也说:“就是,我胡哥能干这活儿?”
营业员大老李拿着抹布在擦酒坛子,他没说话,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嘲笑。
瓜子脸营业员叫刘玲玲,听了几个人的话以后叹了口气,可又不好说什么。
外人不知道的话,听赵凤霞这么说,一定还以为自己家那口子是什么大干部呢,可苦不苦只有自己知道。
每天在外面像个人似的,有个屁用!
一分钱拿不回来,这日子过的,真是憋屈!
自己也是瞎了眼,当年怎么就鬼迷心窍不看人品,只盯着成分了呢!
他家成分是好,雇农!
往上查祖宗十八代都穷的底儿掉,据说他太爷爷年轻的时候,全家就一条棉裤,谁出门谁穿......
哎,随根儿!
周东北从陈爱民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瞅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快六点了,他决定去旭日国营饭店接盛夏下班。
两个人是青梅竹马不假,却没有成年男女之间的感情,这得慢慢培养!
路灯昏黄,他的身影一会被拉的老长,一会矮如侏儒。
周东北咳了两声,鼻子里满是烟火味儿,有些呛人。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这座东北小城并没有什么香甜的清新空气,由于家家户户都在烧柴火做饭,冬天气温低气压高,导致烟无法上升,整座城市犹如仙境一般烟雾缭绕。
再过几年,液化气罐进入了寻常百姓家以后,这种情况才渐渐好转。
马路上几乎没什么车,更没有后世的五彩霓虹。
东北这边干什么都晚几拍,现在的鹏城个体经济已经遍地开花,大街小巷都是饭馆旅店,甚至夜总会都有了。
再看看这座小城,不说是1985年的话,你会以为生活在六七十年代!
路上的积雪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只是因为雪压的实,有的路段用斧头或者铁锹砍得像洗衣板一样,骑在上面很不舒服。
前面是八大局,这里有一家去年新开的个体饭店,据说生意特别好。
远远就能看到饭店牌匾上亮着一个灯泡,两个红色的幌子高挑着,一群人从饭店里冲了出来......
打架了!
周东北第一反应就是穿过马路,骑到了对面,这个时间行人车辆都少,没啥不安全的,离这些人远点才行。
斜撇了一眼,人群里有人拎着板凳在砸人,几把造纸厂专用的刨刀闪着寒光,两伙人至少有十五六个,乱糟糟分不出个数来。
他赶快蹬,路对面一伙人开始跑,后面八九个人在追。
妈的,这些人竟然和自己一个方向!
他拼命蹬,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人挨个被砍到,跑在最前面那人穿了件军大衣,大声朝他喊着:“你等我一下,等我一下!”
我才不等!
周东北赶快蹬,眼瞅着离喊自己那人越来越远了,“噗通!”一个大跟头,自行车飞了出去,这一下把他都摔懵了。
晃了晃脑袋,来不及揉屁股,赶快往起爬,身后还在你追我赶。
扶起自行车,撇腿上车,一下子蹬空了,尼玛,车链子竟然掉了!
他弯下腰赶快安装车链子,庆幸还好买了台半包的车,那伙人已经越来越近。
“兄弟,拉我一下,快,求你了!”又是先前那个军大衣,他已经跑过来了,一把就扯住了周东北的胳膊。
这人一脸的血,已经看不出模样来了。
“你别拽我,车链子掉了!”周东北不愿意趟这个浑水,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快,快,让他们追上来我就完了!”军大衣焦急起来,要不是手里的刀掉了,此时他早就一刀抡上去,抢过自行车就跑了。
后面有人高喊起来,“我艹你吗,丁老五,有种你别跑!”
丁老五?
周东北就是一愣,车链子已经挂上了,赶快撇腿上了车,大喊一声:“走!”
丁老五回头看了一眼,最前面的人离自己只有十几步了,慌忙跳上了车后座。
周东北猛蹬起来,不一会儿就将那些人甩没了影儿。
前面就是区医院,他在大门口刹住了车,“去包扎一下吧,有没有钱?”
丁老五跳下了车,“谢谢,有钱,我叫丁利强,以后有事儿去文化宫找我,你叫什么?”
周东北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蹬车就走。
丁老五在社会上口碑很一般,两年后,他靠偷黑材发了家,既然赶上了,顺便就伸把手,未来不一定会有什么交集。
其实,即使自己不帮忙,他也就是被砍个半死,这些人打架,轻易不会要人命!
多栽花,少种刺,也许今天的举动,未来就能帮自己一把。
第35章 吃人嘴短
旭日国营饭店。
门前停了好多自行车,隔着玻璃窗都能听到里面的喧哗声。
他没留意,饭店的幌儿已经摘了。
周东北锁好自行车走进饭店,一阵阵饭菜的香味袭来,肚子打鼓般叫个不停。
四下看了看,没找到盛夏,也不知道几点了,看样子下班还得等一会儿。
想了想,姐姐给了自己71块钱,加上爷爷给的,自己手里现在有584块钱,大方点,来碗大米饭,再整个硬菜!
可走到窗口才发现,关了。
郁闷呐!
伸手摘下了棉帽子,屋里一热,头上伤口就有些痒,估计是在结痂。
“二哥?!”一个女孩的声音响了起来,听在耳朵里却有些陌生。
回头一看,是盛夏的那个同事李春红。
她依旧穿着那件修改过的白大褂,体态玲珑,灰色的裤子,黑色的猪皮棉皮鞋。
“哦,是春红!”他客气道。
“你怎么来了?一个人?”说着话,李春红往后看了看。
“路过,饿了,想吃点饭!”
“哦,”她点着头,又有些奇怪起来,“你不是夜班吗?”
周东北不想逮谁和谁说自己停薪留职了,毕竟还不熟悉,没必要解释那么多,笑了笑说:“没去!”
“你等着!”她甜甜一笑,跑开了。
周东北有些奇怪,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既然都来了,还是等夏丫头一起回去吧!
大厅里已经空出了一些桌子,于是就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