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四离门近,拎着牙缸牙刷往院门走,嘴里还开着玩笑:“谁呀?这么早就来了,这是憋着多赢点吧……”
院门刚一打开,一把半新不旧的大五四就支在了他的脑袋上,枪口冰冷。
图四就是一僵,瞪着眼睛仔细看这个人,他穿了件半新不旧的蓝色夹克,年纪大约二十六七岁,中等身材单眼皮,长相普普通通,看着挺老实。
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人自己不认识,更没见过。
“兄弟,要钱就说话,用不着这样!”他一动不动,直视着这个人的眼睛。
这人的嗓子有些哑,声音不大,平淡有力:“你就是图四?”
“对,我就是!”
猪大肠和刘二狗见人没进来,就一起往院门走,因为东侧是仓房,紧靠西侧穿过通道才是大门,所以两个人走了几步以后,才看到门外的情形。
“都别动!”那人也看到了他俩。
两个人呆住了,什么情况?公安?不会吧?放个赌而已,至于动这玩意儿嘛,再说了,四哥和分局三队的李超,还有北山派出所那些人处的像哥们一样,真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也会提前打招呼,至于这样吗?
图四也狐疑起来,自己并没犯什么事儿,怎么可能来抓自己!
“马小花是你的人?”这人又问。
图四更是费解,拿枪顶着自己,问的却是晓华,难道这臭小子得罪人了?
他没犹豫,“对,我弟弟!”
“那就错不了了,”他用力顶了一下,“让他出来!”
“他不在我这儿!”
“真不在?”
“真不在!”
“你能找到他吗?”
“能!”
“好,带我去找他!”
“就这么去找?”图四问他。
“对!”这人缓缓将家伙事儿放下,但枪口一直对着他,随后就揣进了夹克衫宽大的兜里,枪口在兜里挑着,还是正对着他。
在他往兜里揣枪的时候,图四至少有两次想动手,可都没有把握。
这人又问:“他在哪儿?远吗?”
“兴安才多大?不远,就在二百货那边!”
“好!”他的眼睛飘向了院子里,“你俩,老老实实给我呆着,如果发现你俩出了这个院子,就别怪我下死手!”
刘二狗连忙点头哈腰,“大哥放心,我俩现在就回屋睡觉!”
“前面带路!”
图四问他:“腿儿着呀!”
“对!”
图四放下了手里的牙刷牙缸,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猪大肠和刘二狗,什么都没说。
他走在前面,往西走出了胡同,左拐就上了马路,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自行车道上。
“我能知道你为啥找他吗?”图四问。
这人也不隐瞒,“我叫刘大亮,在马小花手里抬了五千块钱,今天要还他,可我找不到他,听说你俩好,就找上门了……”
听到“刘大亮”三个字,图四马上想起了他是谁!
前段时间,他带着穆桂英和卢晓光去他家要过账,没想到他爸上吊自杀了,怪不得这个人有这东西,因为他是木材加工厂保卫处的。
这年头,很多大型国营工厂保卫处都有,木材综合加工厂就有十多把半自动,据说以前连迫击炮都有,前几年才被上面收走。
这人有问题!
如果只是还钱,为啥要这样?
图四停住了脚,缓缓回头,一眼就看到他兜里的家伙事儿还对着自己。
他笑了笑,“原来是给晓华还钱的,给我就行!”
“不行,”刘大亮摇了摇头,“我得亲手交在他的手上!”
“走着就远了……”图四脑子转的飞快,这小子肯定是来杀晓华的,可能是因为晓华他们去要账后,他爸就上了吊……
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隔这么久才来?
就因为他爸上吊,自己一再叮嘱晓华,近两个月就不要上门催债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人家亲爹死了!
不管是不是因为他们催债导致的惨剧,都不能在这个风口浪尖找事儿,毕竟才五千块钱,他甚至还把应付利息都抹了。
难道是卢晓光他们背着晓华去要了?
“走吧,想啥呢?”刘大亮脸色阴沉起来。
图四没吭声,掉头就走。
院子里。
猪大肠和刘二狗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瞅啥呀?报警去吧!”
刘二狗看明白了图四的眼神,说完就去推自行车,猪大肠连忙喊:“别别别!咱俩跳后窗户走吧!”
他很纳闷,回头问:“为啥呀?”
“人家不是说了嘛,让咱俩老实呆着,要是发现四哥命可就没了……”
“你个虎逼朝天的玩意儿,门口有地雷呀?咱俩走不走的,他能知道吗?”
猪大肠挠了挠头,“好像是这个道理!”
“你他妈是不是喝傻了?”他推着自行车往出走。
“我还没喝呢!”
“别墨迹,快走!”
两个人蹬着自行车,上了马路就往北山派出所跑。
支好自行车,没等进派出所,就看到一辆拉着警笛的跨斗子,停在了对面旭日大饭店门前。
望着饭店门口一地的鞭炮碎屑,猪大肠说:“好像有结婚的!”
“废话!”刘二狗快步上了台阶,“麻溜走得了!”
旭日饭店。
候晓强气喘吁吁,“魏局,有、有人报案,油厂小区一栋居民楼响起了三声枪响,附近邻居开始找,最后找到了木材综合加工厂副厂长姜岩家,姜岩和爱人双双中枪身亡……”
“什么?!”魏俊民大吃一惊,整个婚礼现场更是鸦雀无声。
听到姜岩这个名字,周东北愣了。
尼玛,不会吧?
他死了?
大局长金川站了起来,面色冷峻,“喘口气,不要急!”
“是!”候晓强打了个立正,接着又说:“接到报案后,我们马上出警,不过凶手已经跑了,没有人看到他,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金川当机立断,“所有干警归队,马上全城布控搜索!”
第383章 没一个好人
图四和刘大亮一前一后,走在粉厂南墙外的铁路上,两侧杂草及腰。
这条路十分僻静,一群绿头苍蝇肆无忌惮地围在草丛里的大便上,两个人经过,“嗡”的一声炸起。
左手侧马路好久才会过去一辆机动车,路那边是好大一片废墟,五月六日那场大火如在眼前。
图四是特意这么走的,这个人太危险,万一冲动起来很可能伤到路人。
“你进去过吗?”刘大亮在后面问他。
图四有些奇怪,“哪儿?”
“东山!”
“没有,我进过几次看守所!”
“一样!”刘大亮的声音满是不屑,“好人谁能进那儿?”
图四笑了笑,“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好人!”
刘大亮歪头吐了一口口水,“你们这些杂碎,要不是有你们,这个社会多干净!要不是有你们,我媳妇又怎么会惨死?”
图四说:“哥们,杀你媳妇的都毙了,和我们有啥关系……”
“都特么一样!”刘大亮吼了起来,如果此时图四回头,就能看到他眼珠子都是凸起的,满是红血丝。
“就是你们这些劳改犯,没他妈一个是好人!”
图四想起来了,去年被抓的那个杀人犯,确实是从东山劳改出来的。
“你现在是好人吗?”他问。
刘大亮的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也是被你们逼的!”
“或许吧!”图四停住了脚,轻声说:“别激动,抽根烟怎么样?”
“你抽你的!”
他手插进了兜里,刘大亮紧张起来,看着他从兜里拿出了一盒良友,这才默默掏出了自己的红梅。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图四也没有回头,一起点着了烟。
“走!”刘大亮说。
两个人走在枕木上,一步一根枕木,步伐不大,走的也不快。
图四想过拿下对方的好几种方式,可又一一否决,自己什么身手自己最清楚,再快也快不过子弹。
还是要利用突如其来的某件事,让他受惊后枪口偏离自己,再回身制住他!最好是在这样空旷无人的地方,这样自己就毫无顾忌,也不会伤及无辜。
他盼着有什么意外发生,哪怕从草丛里突然窜出来一条狗也行……
或许是因为这根烟的原因,刘大亮打开了话匣子,“相比之下,你们这些地赖子算是好的,起码一眼还能看出来!有些人道貌岸然,看着像个人,其实比你们更无赖!更流氓!”
“我们副厂长收了我五千块钱,说得妥妥的这次给我提副科,可没我!知道不?没我!名单里就他妈没有我!”
“开会前一天,保卫科同事一个个都向我恭喜,我他妈还颠儿颠儿跑到旭日饭店订了包间,丢人不?啊?你说丢不丢人?!”
他哭了起来,哽咽着继续说:“我去找他,他一推六二五,说什么资历还不够,明年肯定有我……我草他吗姜岩!我艹他十八辈祖宗!”
“资历不够?不够收钱的时候怎么不说?整个保卫科只有我一个初中学历,我干了整整六年了,六年哪!怎么就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