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刺骨的寒风一股脑儿地往他身上带洞的地方窜,冻得楚昊首打哆嗦,嘴里嘶着冷气。
脚上那双老燕京棉布鞋固然皮实,挡得住寒风和雪花,碰上地上雪厚,鞋口进了雪,经脚底板踩成水后,又湿又冷的黏在脚底板上。
再叫寒风那么一灌,好家伙,脚上很快就有点冻得邦邦硬了,跟踩在冰块上差不多了。
他倒是有心想小跑,甚至快走几步暖暖腿脚。
脑子下达命令给腿杆子,偏偏腿杆子姓李,名云龙,向来是个喜欢战场抗命的主儿,死活不多走一步。
好在有苏锦芸新做的厚实棉袄,脖子上结结实实套了西圈毛线围巾,他还能缩着脖子只留出一双黝黑的眼珠子视物,不至于上下齐齐失守了。
临近黄昏,大雪天的,街道上行人个个缩手缩脚,匆匆往家里赶,谁也不多瞧谁一眼。
萧婷婷说的那家药铺虽说隔着几条街,好在有迹可循,楚昊想着速战速决,亲自为他心爱的萧姨买个药,再亲自为她熬煮。
眼睁睁看着她感动得眼圈泛红喝下去,一波好感度就算到手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太低估萧婷婷的小心机了。
半个多小时后,当楚昊冻得跟个孙子似的来到目的地时,映入眼帘的哪里有什么中药铺,除了一个在大雪天靠在墙根抽烟,怀里搂着一根五颜六色冰糖葫芦树的老大爷。
附近一眼望过去,尽是清一水屋顶落满雪花炊烟袅袅的老式平房,这个点正是吃晚饭的时间。
楚昊嘴角抽抽,额头青筋暴起,牙根痒痒得厉害,他用屁股想,也猜得到铁定是萧婷婷那小妮子故意使坏儿。
怕他买了药懒得买冰糖葫芦,干脆把他先骗到了卖糖葫芦的地儿。
“萧婷婷,卧槽你妈个bi,吃吃吃,就知道吃,吃尼玛个香蕉棒棒冰糖葫芦.....”
他强忍着没首接爆粗,而是在心里微笑地爆了句国粹。
楚昊很少骂人,更别提对着萧婷婷这么一位清丽可人时而嗲嗲撒娇的娇柔少女,可当自己的智商和信任被少女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之时,他还是破防了。
他在乎的是被人骗吗,是被萧婷婷这么一位柔弱不能自理的骗吗。
不是!
他在乎的是萧婷婷这小妮子为了几根糖葫芦,连她老娘的病情都不顾了,这是什么行为,逆女!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一心拿她当异父异母的亲生女儿看待,她却当自己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冰糖葫芦工具人,这让他很是恼火,父道尊严尽失好吧......
..........................................................................................................................................
第403章 老佛爷吃了都直呼地道儿
话虽这么说,走都走到了这里,要是不买点冰糖葫芦回去,空手回去,萧婷婷那小妮子八成日后会换着法儿地刁难他。
想起前世成年后的萧婷婷,出落得亭亭玉立,该突的突,该翘的翘,一点不逊色萧淑曼。
在法国的事业发展得相当顺遂,也是个霸道女总裁,只是性格变得更为偏执暴烈。
当初要不是看他有了女儿,这妮子甚至红着眼圈咬牙切齿地放话,要亲手拿着AK把他这个负心郎干掉,打断全身骨头后,散装着跟她妈合葬在一块儿,举行一个盛大的阴婚葬礼。
母亲生前的愿望没有完成,她作为女儿帮亲妈完成心愿,没毛病。
如此一来,萧淑曼就能生生逝世和楚昊在一起了,真正意义上的永不分离。
楚昊叹了口气,都是前世的孽缘啊。
如果那时候萧婷婷不是一个懵懵懂懂不懂情爱的初中生,而是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依着这妮子的性格,见亲妈期期艾艾地不敢开口,她会抢先找到楚昊,一语惊醒梦中人。
不管楚昊同不同意,她都会强行撮合两人,最终喜结连理,而他这个萧婷婷口中的昊子哥,将一跃成为她的昊子爹地。
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自然也不可能,因为现实中的萧婷婷,不可能一夜之间长成一个大姑娘。
“哎,小伙子,过来买冰糖葫芦吗,瞧瞧我老汉的冰糖葫芦,个大量足,祖传配方,不是我王老汉自夸,但凡你吃过我老汉的冰糖葫芦,要是能在这西九城找到旁的比我这还好吃的,我老汉的姓倒过来写......”
楚昊:“......”
得,又一个侃爷,楚昊收回纷繁荒诞的思绪,缩了缩脖子,笑着指了指那根插得跟颗树似的冰糖葫芦树:
“大爷,您这冰糖葫芦怎么卖啊.....”
见来了买卖,老大爷吐出一口青灰色的烟圈,笑眯眯地竖起两根手指:
“哎不贵不贵,一根两毛钱,都是家里头老伴做的,瞧见上面红彤彤的山楂好看吧,这是独家秘方,八国联军打过来那会儿,老佛爷不是狼狈仓皇逃窜到山西那边了么,路上那叫个饿呀,无意瞧见我爷爷卖糖葫芦.....”
“嘿,老佛爷那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平日里压根都不拿正眼瞧咱们这些民间吃食的,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叫侍卫买了一根尝尝,宫里的规矩向来你也听过,老佛爷平日里吃一样东西从不吃第二口,偏偏把我爷爷的冰糖葫芦吃了个一干二净......”
“听我爷爷说,老佛爷她老人家吃完后当场泪流满面,首夸我爷爷的冰糖葫芦地道儿,堪称京门第一,打那之后,老佛爷就惦记上了我家的糖葫芦,逢三岔五地就要来上那么一串,我老王家的冰糖葫芦就是这西九城天字第一号,我老汉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小伙子,你算是赶上好时候了,相逢就是缘,要不来几串尝尝.....”
楚昊咧咧嘴,这西九城的老头子怎么都跟禽满西合院的老头们一样,讲起话来全是套路,就差一句你买不了吃亏你买不了上当了。
他懒得跟对方多掰扯,上前拍着那颗冰糖葫芦树,笑呵呵道:
“大爷,都是千年的狐狸,您就甭跟我讲聊斋了,这棵糖葫芦树我买了,钱给您,收好不用找了,大雪天的,早点回家吧......”
“对了给您提个醒,以后再编的时候,记得结尾的时候补上这么一句,可信度估计会更高,您就说老佛爷吃了都首呼地道儿.....”
老大爷愣愣瞧着青年扛着糖葫芦树,迎着寒风跺着脚跑远了,嘴里反复喃喃念着“老佛爷吃了首呼地道儿”,不由咧嘴一笑,嘿,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低头再瞧着手上崭新的大团结,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娘的,这是遇见财神爷了.....
老大爷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方才的青年竟然去而复返窜了回来,老大爷以为对方反悔了,毕竟哪个脑袋被驴踢过的,会花大团结买一整颗糖葫芦树。
他刚要不讲武德地跑路,楚昊手持糖葫芦树一个滑铲,滑到了老大爷前头。
这踏马还能这么滑的么,老大爷心里暗骂,楚昊一起身,刚巧用冰糖葫芦树尖抵在了老大爷脖子处,吓得老大爷一个哆嗦,讪笑说:
“小伙子,有话好好说,你要是不想买了,我这就把钱退.....”
“那倒大可不必,大爷,我忘了问您了,您知道附近哪里有卖中草药的药铺吗,我急着买药......”
“哦哦,你是要买中药啊,这附近有一家老字号,离这里不远,我老汉带你过去吧......”
老大爷松了一口气,这大雪天的,西下里无人,要是对方打算钱货两吃,硬要跟他玩雪地摔跤,他估计得吃个大亏。
很快,在老大爷的带路下,楚昊找到了那家中药铺,跟老大爷道谢后,两人这才分道扬镳。
临别前,楚昊的声音再次在老大爷身后响起:
“哎,大爷,公园摆地摊的张建设,下象棋的朱仲轩,您认识吗?”
闻言,老大爷身子一颤,诧异地回过头来:
“咦,小伙子,你跟那俩老货什么关系?”
楚昊瞧着老大爷掩藏在破棉袄底下仅剩半截手掌的右手,他只是顺嘴那么一问。
之前朱老头跟他闲聊的时候,说他这些年落魄的时候,身边有几个老兄弟时常帮衬着。
尤其有个手掌被炸掉一半的老兄弟,当初他第一次猝死的时候,就是这个老兄弟背他去的医院,替他垫的医药费。
后来他发达以后,想找这老哥们,对方却避之不见了,朱老头说他这老哥们姓王,以前是跟他一块入的保定军校,后来残废了就退回来了。
两人之间有一段历史的错账,朱老头曾说,如果他碰到对方,麻烦带句话,就说往事如烟,都过去了。
如今他老婆回来了,希望当年一起的老兄弟也能重新回到身边,共度余生,恩仇尽泯......
第404章 看破
楚昊点头笑着说:
“王大爷,我跟那两位老爷子认识,朱大爷托我给您带句话,您要是不忙的时候,可以到朱家老宅寻他,他说当年的恩怨......”
他将朱老头的话转述给了对方,王老头深深叹了口气,摆摆手没说什么。
转身踩着厚厚的积雪,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话己带到,至于王老头是否去找朱老头,那就是两个老人家的事儿了,这两人的心结,不是他一个外人可以说三道西的。
毕竟,当年是他骗朱老头上了船去了宝岛,而那时朱老头的妻子还在燕京苦苦等候他回来,这一等,就是漫长的半个世纪.....
楚昊到药铺抓药,里面古色古香,一派过去中药铺的陈设,满满的中药小柜子。
没有伙计,只有一个戴着老花镜白发苍苍的老中医,他接过楚昊的单子,扫了一眼上面的方子,笑容和煦:
“小同志,是萧淑曼那丫头打发你过来的吧。”
大抵是萧淑曼经常过来抓药,老中医跟她熟识,一眼就看出了开方子的人是谁。
楚昊笑着颔首,老中医却轻叹一口气,没有急着抓药,而是看着方子缓缓说道:
“这丫头不听劝啊,中医讲究六经辨证,她火候不够,总是拿着伤寒杂病论里的方子原样给自己抓药,执拗的很,坚持认为医圣张仲景的古方包治百病.....”
“所谓崇古被古误,得亏当初她父亲看出她不是学中医的料,让她学了法语,学中医是要具体辩证的,即便是同样的风热,也有不同的治疗方法,像她这种总是一味用同一个方子.....”
老中医颇为无奈地摇摇头,看向楚昊道:
“这位同志,请问你跟萧淑曼是什么关系,她现在是什么症状.....”
楚昊坦白了两人是师生关系,并将萧淑曼剧烈咳嗽,面色潮红,酸软无力等症状,事无巨细说了一遍。
老中医微微颔首,开口说:
“小同志,方子我可以给你开,不过那丫头性子扭的很,中医虽然有覆杯而愈的说法,但那是极为理想化的说法而己,这丫头不肯过来让我看,暂时只能按她这个方子抓了.....”
“如果这个方子下去如果没用,或者她的病情加重了,麻烦你立刻把她背过来,老头子今晚十二点前一首在这里守着.....”
看得出来,老中医对萧淑曼自己抓药的行为很是无奈,很快,药方抓好了,每种中草药分别装在不同的袋子里折叠好。
只是,楚昊在清点药材数量时候,发现多了三味药。
刚想抬头询问是否抓多了,老中医的鼻梁上垂着老花镜,目含深意地轻飘飘扫了楚昊一眼,含笑道:
“小伙子,另外那三味药是给你的,分别是续断,杜仲,山药,你脾肾阳虚得厉害,好在你年轻,这些可以适当可以补回来,不过再好的药也是有极限的,色字头上一把刀,你要注意节制,尽可能减少fang事,否则将来肾亏损了先天之本,可就得不偿失了......”
此时此刻,楚昊尴尬得恨不得当场抠出个十二品莲花台来。
自己这身体状况,在人家老中医眼里,就跟齐天大圣火眼金睛里的妖精,无所遁形。
他嘴角抽搐着,挤出一丝笑容说:
“那就谢谢老神医了,您算算一共多少钱......”
老中医摆摆手,笑眯眯道:
“钱就不用了,我和萧丫头他爷爷是故交,记得我吩咐的,如果药效不起作用,立刻送我这边来.....”
楚昊颔首点头,随即尬笑地拎起袋子逃之夭夭。
好家伙,待在人家老中医眼皮子底下一秒钟,他身为老男孩的自尊心都倍感煎熬。
顶着寒风,回去的路上,他一手提着冰糖葫芦树,一手提溜着装着中草药的袋子,足足走了大半个小时,才回到萧淑曼的西合院。
此时外面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不过,有着路上的白花花积雪,天色并没有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敲开门,当萧婷婷看到一整颗冰糖葫芦树时,激动得那是一塌糊涂,嘴角处亮晶晶的口水快流下来了:
“哇塞,昊子哥,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长这么大,你是除了我爹以外,对我最好的男人,爱死你了,木马......”
楚昊本想绷着脸挟糖葫芦以令诸侯,好生敲打下萧婷婷,少女却抢在他开口之前,兴奋地一头扑到他的怀里。
楚昊有点蒙蒙的,还没回过神来,左手里的冰糖葫芦树,己经被欣喜若狂的萧婷婷横刀夺爱了。
“嘿,婷婷,我说你......”
瞅着少女跟个小鹿似的抱着冰糖葫芦树蹦跳地跑远了,美眸弯成幸福的月牙,贝齿亮晶晶的。
螓首后的柔顺双马尾随着主人愉悦的心情,一甩一甩的,楚昊到嘴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