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地底的一座大型生态园，程心用3D打印机打印出名画，装点未来的家，她打算在这里度过余生，等待云天明。
一幅《星空》被打印出来，这是六个多世纪前，梵高的名画。
淡黄的二维星月高悬天空，见鞍思马，程心想到了二百八十光年之外正在二维化的太阳系，正在毁灭的地球，正在死去的亿万生命。
“唉…真踏马黑。”
哀叹一声，她找来一幅相框，将画裱在书桌前。
“女士，艾AA正在下来。”
管家曙光，出声提示。
程心点点头，去咖啡机给自己倒上一杯苦涩咖啡，为AA准备了一份红茶。
不知何时起，她喜欢上了苦涩的味道。
“朋友，我要走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艾AA干练的声音传来。
“嗯，祝你好运。”程心将精心制作的一只千纸鹤挂件挂到AA头发丝上。
千纸鹤素有好运平安之寓意。
艾AA喝了口红茶，问：“茶树培养得怎么样了？我想摘一点茶叶路上喝。”
“放心，都给你准备好了，可可豆也有一些，曙光正打包呢。”
“嗯，谢谢，对了，我也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我把《逐梦启航》这个量子原理的高拟真游戏转译成了光路计算机原理，它与曙光姐能陪度过漫长的一生。”
程心有点哽咽，“谢谢。”
“端口在哪，我给你传输过去。”
“书房。”程心带着AA来到书房，这里有链接‘一棵树级’光路计算机的物理端口。
忙活一阵，随身存储器里的数据转移到了数据库中，开始解压、运行。
这时，AA注意到了书桌上的画。
“这幅《星空》，是你自己画的吗？”
她疑惑的问，这看起来像是打印的，但打印的不应该在细节上出错才对。
程心不解的回答：“不是啊，打印的，怎么了？”
“《星空》有六个明显的淡黄色星星，数量没错，但位置、大小不对。”
艾AA考过艺术类的博士，自然非常了解历史上的名画。
她仔细审视，发现除了星星不一样之外，灰色的尖塔也有变化，比原画稍微往左靠了一点，更加接近如火焰一般的暗绿褐色柏树。
程心问：“曙光，你的数据库中有这幅星空吗？是不是打印错了。”
“我检索了数据库，没有这样的画，可能有什么东西干扰了计算机的光路。”
“这几乎不可能，行星防御系统并没有发现敌人。”
AA沉思片刻，想到了一个东西，这是历史学博士必知的东西。
她在桌子上操作几下，墙上出现了三幅图形，每幅图形上随机分布着一些黑点，每张图中都有一个画得比较大的黑点，同时还有一个小箭头注明它。…
程心也认识这三幅图，这是四百多年前，罗辑对187J3X1星系施加的咒语。
她看向星空，这是一样的东西，只不过更加简洁：“我的天呐，见鬼了！”
这幅画用六颗恒星系的相对位置标注了一个地点，它用星星的大小表示距离比列，有了相对位置，有了距离比列，很容易找到它们。
曙光：“找到了，标记点离蓝星只有235光年，需要我派遣探测器吗？”
艾AA摇摇头说：“不需要，如此了解人类文明的，只有我们的同胞与三体人。”
“我们的确遇见鬼，他们需要帮助，星轨号添加燃料，我要过去看一看。”
艾AA想到了面壁者泰勒的量子幽灵舰队计划，她记得，联合政府重启了这个计划。
这是舰队的最后一道保险。
量子生命很难干涉宏观现实，属于另一个‘维度’，所需的资源宏观文明用不着，也不会对宏观文明产生威胁，舰队将以‘降维’的形式脱离宏观世界的黑暗森林，避免遭到打击。
但弊端嘛，宇宙中到处都是量子生命的禁地：破坏量子纠缠关系的智子盲区。
量子生命也的确能成为观察者，从量子层面改变光量子的运动轨迹。
艾AA问：“曙光，我们脱离了智子盲区吧？”
外星文明缔造的智子盲区很大，且不会移动，运动着的恒星系迟早会脱离智子盲区。
“稍等，正在验证。”
验证的方法很简单，试着进行量子纠缠实验就行了，成功了就证明脱离了。
程心忧心的说：“他们都处于亚光速啊！什么样的技术才能攻击到他们？”
三百光年，离太阳系太近了，舰队根本不会停下，在无限接近于光速的亚光速航行状态中遭到毁灭性打击，只有一种可能：
“攻击者拥有超距打击手段，那是神的能力，舰队大概率遇到了神级文明的飞船。”
曙光：“已验证，的确离开了。”
“我先走了，曙光将在十天后执行黑域工程，若想离开这儿，那是最后的机会。”
艾AA起身，急匆匆的走向电梯。
“再见，朋友。”
星轨号停靠在蓝星同步轨道，AA登陆之后，飞船立马进入了曲率加速状态。
对她来说，二十多年不过是几十分钟的时间，退出光速后，雷达开始工作。
AI汇报：“发现大量金属残骸，从零件来看，是恒星级战舰。”
恒星级，这个编制已经取消了，所以，这是曾经在四维墓地分道扬镳的星联舰队。
图像紧接着传来，画面让艾AA感到一丝颤栗：几百艘战舰撞击到一起，形成一个不规则的金属球，头朝外，证明舰队曾尝试拼命减速，速度也确实减缓了，不然在高速撞击下，战舰残骸应该变成一片广袤的星际垃圾场。
艾AA脑补出了当时发生了什么：舰队相隔一光时，以松散编队进行亚光速航行，空间结构突然发生变化，有东西将几百条平行的赛道变得相交，赛道上的车子来不及减速，于交汇处撞到了一起。
“不，加速到亚光速，只需要三分钟，减速也只需要三分钟，交汇点有东西把他们吸了过去，黑洞？”
艾AA将飞船停靠在直径一百多公里的金属球旁，派遣微型机器人通过间隙进入战舰残骸中，大型工程机械也运转起来，开山凿路。
残骸中有很多结构完好的舱室，那是电磁规律系统的重点保护设施，所以它们才能在撞击中存留下来。
通过挖出来的数据库，艾AA确认，这是第一舰队的第五编队，他们在四维墓地中待了十三年，然后率先启航出发了。
没有发现一具尸体，应该都被宏原子核聚变武器变成了量子幽灵。
AA试着用打印东西的方法与量子幽灵们交谈，声音，甚至是大部分电波，量子尺度的幽灵们都不可能听到。
她需要有人教自己该怎么做，在物理学方面，她就搞过曲率研究，量子力学却几乎没有接触过。
第124章 概率武器
通过交流，艾AA得知幽灵们现在的情况很不好，都处于概率云状态，这个概率云正慢慢弥散至整个宇宙，他们正在死去。
量子生命的基本技术是自己能够观察自己的技术，可以自行控制自己是处于概率云状态，还是处于粒子状态，人类目前只能靠智子充当高效、方便的强观察者。
观察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仪器测量粒子的动量、位置，所以智子很方便。
但舰队的微观探测器早就被路过的一片智子盲区毁灭了。
舰队的毁灭是个漫长的过程，亚光速航行的飞船先是被空间旋转桥（科学家是这么称呼它的，像是可以旋转的桥梁）由平行状态变成圆边至圆心的聚拢状态，空间被调转了方向。
舰队尝试改变航向，但无论怎么改变都是驶向圆心，空间旋转桥是实时变化的。
而它的圆心有一个曲率无限大造成的无质量时空奇点，奇点产生了舰队全力加速都无法逃逸的庞大引力，所有飞船都缓缓滑入时空奇点。
一切尝试失败后，舰队开始量子化，很幸运，这片空间没有智子盲区，不然量子化就是赤裸裸的自杀。
全员量子化后，空间旋转桥消失了，时空奇点也变成了无水之源，时空曲率瞬间从无限跌落至有限，然后，时空有限的曲率被一百多艘飞船的曲率引擎降低到了正常阈值。
敌方计算得刚刚好，时空奇点正好被曲率引擎抹平，飞船也撞到一块，变成一颗直径一百多公里的高速无动力铁球滑向宇宙深空。
量子化让大家得以在大撞击中幸存。
舰队毁灭后的第一个月，大家还能保持物理实体，并在概率云之间自由转化，他们抓紧时间搜集物资，在残骸中心建造新的强观察设施。
没有智子作为强观察者，就得制造新的观察者，科学家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利用飞船上现成的电磁规律系统发射电磁波，电磁波足以观测量子的位置、动量，让它们从概率云坍缩为粒子。
这是个复杂的工程，也是个不可能完成的工程，能源、仪器…什么都是问题。
第二个月，概率云渐渐扩散，很多人都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
第三个月，一堆残骸能榨取的资源是有限的，强观察设施的功率也是非常有限的，容不下太多人，能源也不够，只能活一部分，必须有一批人去死，大家抽签决定去留。
最终，舰队三十多万人，只有五万多人进入了强观察设施。
其他人都随着时间在空间中弥散，概率云最终平均的发散到整个宇宙，这样量子态的人出现在现实空间中任意一点的概率，几乎等于零。
艾AA大概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在二十光年外得到那幅图了，一位量子化的舰员幸运的抽中了出现在任意一点的概率，且这个概率刚好位于程心的书房、正在打印《星空》的时候。…
同时，这位舰员懂得星图，非常非常了解，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画出准确的坐标。
AA在幽灵的指引下，找到了数据库，里头有强观察设施的设计图纸。
还好，并不需要学习量子力学，只要按图索骥的修复设施就行了。
幸运的是，星轨号上有着精度足够高的工业设施。
关键部件的生产需要粒子对撞机撞出夸克汤，那是电磁规律系统的原材料。
正好，菱晶式战舰的低光速引擎，本就是利用相对论效应，向后甩出大量接近光速的有质量粒子的方式来进行加速，超导层改一改，飞船就是天然的高能粒子对撞机。
这是菱晶战舰取代恒星级战舰的原因。
艾AA不眠不休，用了半个月修好了因长时间超频率运转而损坏的观察设施。
残骸中的能源耗尽，她就从星轨号上拉来一条超导电缆，给设施供电。
电磁波充斥房间时，幽灵显现了，仅有数百人，艾AA涌出心酸的泪水。
“谢谢，我们都打算放弃挣扎了，但没想到，竟然等来了救援。”
一位身着军装，看起来很年轻的英俊男人从电磁环境足以杀死普通人类的强观察设施中走出。
“我是第五舰队代理总指挥，关一帆，我很好奇，宇宙那么大，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别给我说，是命运的指引。”
艾AA望着坚毅的男人，愣神片刻，将画的事，与自己的猜测一并讲了出来，大家安静的听着。
言罢，数学家率先反驳：“不可能，这概率小到人类立马成为宇宙的主宰。”
关一帆下压一下手，示意大家安静：“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立马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这里距遇袭之地只有三光年远，并不安全。”
艾AA关心的问：“要搬走设施吗？我让智械来拆卸。”
“拿着关键零件，我们得立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