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笑道:
“当然是本世子给你!”
深知这番言论代表着什么的陈锡亮瞳孔猛地一缩。
这就是那个传闻中的草包世子吗?
怎么端的如此霸气?
给他谥号文正?
那可是要成为一朝之主才能做到的事。
这么说来北凉是要和离阳撕破脸皮了吗?
这事若是换做寻常人听到恐怕早已避之不及。
但是空有一身学问想要有所施展却无地可用的陈锡亮对此是求之不得!
他虽儒家人,但行的却是那法家霸道事!
他的这身抱负唯有在重建王朝秩序中才能顺利施展!
若是北凉有意要争天下,那这北凉便是他陈锡亮最好的归宿!
眼睛越来越亮的陈锡亮清楚的明白今日便是他施展抱负的唯一机会了。
他站直了身体,躬身说出了与那陆诩一般的话语:
“殿下以国士之礼待我,我必报之以国士之躯!”
徐凤年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从兜里拿出一叠银票放入陈锡亮手中道:
“既然先生愿意来我北凉,这些小心意还请先生收下。
本世子这次南下还要去趟那龙虎山,再去太安城接徐骁,说不得还会去那东海见一见武帝王仙芝。
所以还烦请先生独自启程北上,当然我会让凤字营一路护送先生,确保不出意外。”
陈锡亮再次躬身作揖道:
“多谢殿下,请容我回去整理一二再启程北上。”
对此徐凤年自然同意。
毕竟人非草木,陈锡亮在这阳春城住了许久,就算受到了那些世族豪阀士子的排挤,但他总归还是会有三两好友需要道别的。
这点时间,徐凤年还是给的起的。
正当徐凤年想要返回报国寺内听一听里面众人对于王霸的辩论之时,一直在厢房内吃着斋饭的李淳罡忽然现身挡在了他身前,剑意勃发。
而在通往报国寺的台阶上正有一名身穿青衣的儒士缓缓行来。
李淳罡盯着行来的青衣,如临大敌。
这等紧张的姿态即便是在那襄樊城前面对携万鬼出城的六珠菩萨时都不曾出现过!
因为来人正是官子无敌,武评前三的大天象境高人曹长卿!
他最为出名的战绩便是十年内曾三次入太安城,其中两次杀入皇宫,先后面对两朝天子,杀甲士数百,最近一次离现任皇帝只差五十步!
虽说徐凤年明白太安城暗中有那天人蛰伏,曹长卿绝不可能杀死离阳皇帝,但这种战绩也足可让其自傲了。
换句话说当今世上很少有曹长卿想杀而杀不死的人了!
就算是此刻的李淳罡也不敢轻言必胜曹长卿。
他们这等大天象高手,胜负往往在细节间就能决定成败了。
而走上前来的曹长卿脸色丝毫没有变化,他只是淡漠地望着徐凤年开口道:
“公主呢?”
徐凤年自然明白曹长卿此来为的就是姜泥,于情于理他也没有阻拦曹长卿的理由,只是这一次,他和姜泥站在一起。
“在我这里。”
“带我去见她。”
“好。”
此时姜泥正随着徐脂虎一同在报国寺高处的一座黄琉璃瓦亭上听那王霸之辨。
等徐凤年带着曹长卿临近亭子时,只看到那曹长卿古井无波的脸色突然波动起来,变得悲呛无比。
在距离凉亭二十步时,曹长卿双袖交相一挥,似要掸去那并不存在的尘埃来表示对于西楚公主的尊敬,接着轰然下跪!
这儒士潸然泪下。
一字一句艰难地从颤抖的口中说出。
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此处的每个角落。
“西楚罪臣曹长卿,参见公主殿下!”
第179章 天下风流我曹长卿独占八斗!
一直跟随在徐凤年身边的裴南苇在听到此人跪地自称之后,忍不住用小手捂住了嘴巴。
就算是被靖安王藏于高墙之内的她也曾多次从赵衡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
曹长卿,西楚人,出身庶族,幼年身体孱弱,以棋艺名动京华。
但在西楚亡国后,不知为何那弓马不熟、刀剑不谙只精棋艺的曹长卿,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一力当百万的武道大宗师!
最近二十年间被这一袭亡国青衣刺杀的离阳重臣不下二十人!
甚至这曹青衣对此还不满足,差点连离阳皇帝的头颅都被他摘了下来!
要不是有那人猫韩貂寺的死命拦阻,说不定‘当朝天子’就变成‘先皇’了!
而且在那一日这曹青衣还当着当朝天子的面极为嚣张地留下了一段话:
“诛赵自是平生志,莫笑儒臣鬓发苍。
楚剩三户又何妨,我入皇宫如过廊。”
如此霸道的话语便是出自眼前这个跪地不起的青衫儒士口中!
只要世间尚有青衣,便教你得了天下也不安稳!
这是何等的气魄?
而现在,就是这么一个在武林弈林中俱是官子无敌的曹长卿,让离阳皇帝每日都睡不好觉的狂儒竟然跪在了亭子前?
那亭子里究竟有谁值得这狂儒跪下称之为公主?
徐脂虎?六珠?青鸟?舒羞?还是那……姜泥?
裴南苇的眼里不由得有了好奇之色。
不管谁是那公主,现在她都能肯定北凉必定私藏豢养了西楚公主!
这事若是被捅破,恐怕即便是那大柱国徐骁也要头疼不已。
想到这里的裴南苇不由得瞥了一眼身边淡定无比的徐凤年。
说来这北凉也真是一脉相承。
老爹敢私养西楚公主,儿子也敢抢那藩王王妃。
真不愧是一家人!
亭中,刚刚还和姜泥谈笑的徐脂虎瞬间眯起那双秋水眼眸,眼神里有了些阴冷之意。
这报国寺如今正在进行王霸之辩,寺内可是有数百泱州的世族名士。
曹长卿此举简直是准备将北凉架在火上烤啊!
也多亏她名义上还是那湖亭卢氏的儿媳妇,此时所在的凉亭乃是特意为贵客准备的,附近并无闲杂人等在。
否则的话,这番话但凡让某个江南道士子听了去都得惹出不小的风波。
不过虽然亭子四周没什么外人,但曹长卿的举动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注视,甚至有那想看热闹的士子已经在往这边靠了。
徐脂虎收回看着曹长卿的视线对一直立在身旁的舒羞吩咐道:
“去,别让人靠近这里。”
舒羞低着头恭敬地回道:
“是。”
接着徐脂虎悄悄地挪动了身子,使自己的身子更靠近了姜泥一些。
她必须做出最坏的打算。
若是那曹长卿真想要对徐凤年不利,那么她身边的西楚公主姜泥就是最后的保证!
此时的姜泥望着眼前跪下的青衫儒士,下意识地退后几步,一张形似西楚皇后的脸上尽是害怕之色。
西楚亡国之时,她年纪尚小,那时的记忆也早已模糊。
现在面对曹长卿的相认言语,姜泥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对这场面也相当的不知所措。
承认自己是西楚公主吗?
可现在这里是离阳的国土,这样真的没事吗?
姜泥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好乱。
她本能地将目光越过那跪地不起的中年文士投向了那站在曹长卿身后的世子殿下。
她想要知道徐凤年的态度。
被姜泥注视着的徐凤年轻轻一笑,向前一步挡在了曹长卿面前道:
“曹先生,请起来说话吧,你吓到你家公主了。”
感受到本名姜姒的姜泥心里传出来的由衷惧意,曹长卿的脸上没有失望,反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愤与自责。
公主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曹长卿有罪啊!
曹长卿缓缓抬头,泪眼朦胧地望向那个记忆中活泼可爱的公主殿下。
真像她啊。
天下风流独占八斗的曹长卿从来所求的便不是世人眼中的权势富贵,他所求的不过是君王身侧佳人笑罢了!
当时年少春衫薄,她哼着乡音姗姗而来,他一眼便沦陷于她的明媚笑颜中。
后来啊,后来在那棋诏亭中,她挽起衣袖,用玉手轻轻落下的乌鹭棋子没有落在棋盘上,而是重重地落在了他的心头。
再后来,她成了风华绝代的西楚皇后。
君为臣纲,身为臣子的他只能看着她抱着红猫在那君王侧明媚的笑着,一如当年。
那一日,曹长卿以为自己放下了。
于是他决然离京,不曾想这一去便再无相逢日。
可曹长卿从来就没有忘记她的笑颜,他记得她,自然也记得她的女儿,那个与她一样天真无邪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