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海这一结婚,可把刘寡妇刚冒出来的一点念想给断了。
往后自己跟闺女挨饿,再也没人帮忙。
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用鼻子想,人家女知青也不能让纪元海再把吃喝给自己送来。
要是能用身子,跟纪元海这样看得顺眼的小伙子换吃的,刘寡妇倒是也愿意,一天天饿的母女俩难受,日子苦捱不是办法,她是不在乎脸面了。
但是王家把她名声已经毁了,整个小山屯都说她身上有毒,倒霉扫把星一个,靠近了晦气,睡了丢命……
开工,干农活,赚工分,又是新的一天。
纪元海和陆荷苓两口子也都参与其中。
快到中午的时候,突然刮来一阵凉风,变得清爽许多。
浑身冒汗的刘寡妇抬眼一看,晃着厚重身子喜道:“可算是来云啦!”
来了一大片乌云,将热辣辣的太阳遮了个严严实实。
几垄地外,陆荷苓也有点高兴,对不远处纪元海说道:“元海,这会儿可凉快了!”
“一会儿下了雨,咱们就能回家歇着了。”
纪元海点点头,看着头顶的乌云莫名有些沉默。
这一场雨,将会很大。
大到纪元海一辈子记忆深刻,永远也忘不了。
记忆里纪元海变成瘸子,就在这一次暴雨来临之后。
暴雨,还是要来了。
“元海,你有点不高兴?”陆荷苓看着纪元海脸色,凑近了一点,小声问,“你是不是感觉,我不够勤劳,光想着歇息啊?”
刚结婚,她也不想让纪元海对自己有坏印象。
纪元海回过神来,笑了笑:“当然不是,就是看看这些乌云,这场雨不会小啊。”
“回去把院子和门前水沟通一通,别积了水。”
陆荷苓点点头。
中午,天空下起了蒙蒙小雨。
因为是难得的凉快天,小雨也不怎么淋人,
生产队并没有立刻宣布收工。
七大爷在地头转悠着,纪元海到了地头上,招呼一声:“七大爷!”
“您看这雨,可下不小吧?”
“这谁知道,兴许一阵子就过去。”
七大爷没怎么在意,雷声大雨点小的时候多的是,雨水非要落在地上才知道有多少,乌云是不是一会儿就飘走,光看天色也看不准。
就在这时候,一颗豆大的雨滴砸在七大爷的脸上。
“他娘咧,真要下大雨!”
七大爷叫了一声急忙掏出哨子,用力吹起来,脸都涨红了。
随着哨子的声音在雨蒙蒙的田垄上响起,生产队社员们迅速收工,朝着村子里面跑回家去。
豆大的雨滴子不断倾泻下来,劈里啪啦,连绵不绝。
打落在田地上,好一片枝叶摇晃;打落在人身上,消了暑热,带去清凉。
纪元海、陆荷苓和家人们跑回家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
换了干衣服之后,站在屋门口看,天地间只剩下一片茫茫白色,像是一道瀑布直接砸落下来,形成白色的水帘,还带着轰鸣的水声。
“雨好大啊……”
陆荷苓感慨道:“幸好不是昨天下。”
纪元海点点头。
随着暴雨倾泻,院子里面迅速积累了没过脚踝的雨水。
等到雨势稍微小一些,纪元海父亲喊着纪元山、纪元海连忙疏通门前水沟和院子水口。
水流渐渐放出院子去,纪元海父亲松了一口气,对纪元山、纪元海哥俩笑着说:“有这场雨,地里省一次浇水的功夫。”
纪元山不以为然:“就算是不浇水,也有其他的农活,该出工还是出工……”
“出工干活,就是咱们的命。”纪元海父亲说道,“这没什么可说的”
话还没说完,天上掉下一颗大雨滴,砸在他头顶。
他抬起脸来,更多与大雨滴砸落下来。
纪元海父亲笑不出来了,有些皱眉。
雨,真的要下大了。
暴雨这一次真的下大了,从下午到晚上,哗哗哗的雨声始终不绝于耳。
土坯屋门口都赶紧用泥土垒高,免得进了水,泡了家具湿了被褥。
纪元海和陆荷苓两人早早上床休息,第二天一早,哗哗哗的雨声依旧没有停歇。
纪元海看看院子里面,倒是积水始终没有越过各屋门槛儿。
显然之前的疏通已经起到作用,至少自家没积水太多。
雨水还在不断地下。
这样子显然不能出工了。
又足足下了一个上午的大雨,下午时候,终于变得淅淅沥沥。
雨水刚刚停下,大队书记、队长和各小队队长就喊着各家的劳动力,带着铁锨,去疏通沟渠。
小山屯的沟渠有地方出水不利,往跃进河里面流淌不动,需要社员赶紧疏通,以免伤了农作物。
纪元海父亲、纪元山、纪元海也都被喊出了家门,
手中拿着铁锨,趟着路上的积水,纪元海的脚步坚定。
今天会受伤变成瘸子?不可能!
走出小山屯村庄,外面的沟渠里面,水面已经和田地齐平。
俨然已经没有田地,只有一片汪洋。
靠着对村庄道路的熟悉,小山屯一行人趟着水,淋着小雨,沿着沟渠流向跃进河的方向,开始慢慢排查。
第24章 水底石头
泥水汤汤,过小腿半截,不到膝盖。
天上淅淅沥沥,小雨不停。
纪元海专心走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哎呀”,随后是噗通一声水响。
转头一看,纪元山滑倒在地,浑身被积水全部浸湿。
“哥,没事吧?”纪元海过去扶起他来。
“没事!”纪元山笑着攥掉衣服上的水,“挺凉快的!”
兄弟俩一脚深一脚浅,跟着生产队其他社员劳力,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会儿,纪元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显然凉快是凉快,这明显是有点着凉了。
“赶紧忙完回家吧,这身上怪不好受的。”纪元山说道。
纪元海点点头,眼光却忍不住往四处看。
到了一处明显水流不畅的地方,大队队长领着二十个社员们留下,开始疏通这一处。
他们站在沟渠边缘,用铁锨伸到沟渠里面来回划动,将沟底的一些淤积泥土尽可能搅动开,让水流冲走。
下面的碎石头,若能也捞出来,那是最好不过。
若是捞不出来,也只能暂且让水流畅通一些,等天晴之后再想办法。
纪元海父亲、二叔、三叔和纪元山纪元海跟着大队书记继续往前走。
又到了一处水流不畅的地方,大队书记、也就是纪元海的七大爷停下了。
“一小队,二小队的劳力们,咱把这地方给通一通!”
“好嘞。”众人应着,拿着铁锨对沟渠下面搅动。
泥水泛起来,水流冲走,水变得稍微通畅了一点。
有人喊道:“书记,这下面有个大家伙啊!”
“得把它弄了!”
“要不然还是不顶用。”
铁锨掀不动水下的一大块东西,也不知道是淤积的土块,还是石头。
纪元海看着这一幕,难免又是恍然一怔神。
就是这里,瘸腿的地方。
书记说道:“这地方不该有石头,应该是积了别的东西。”
“实在不行,咱来个不怕水的,下去摸摸情况。”
还是跟记忆中一样。
纪元海就是这时候下了沟渠,本来不应该有石头,偏偏就是有一块石头;他还被这石头压了脚,最后连压伤带划伤,又没去县医院看,只是卫生室随便包扎,然后一条腿就瘸了。
这一瘸,就是一辈子。
书记的判断一般情况下没错,可是谁也想不到,居然下面的这个大家伙,真是一块大石头。
纪元海把铁锹伸过去,本来因为隔着水,也不确定事什么;不过因为他提前知道答案,又特意用了全力,不爱护铁锨这农具,直接发出“噶”地一声。
再把铁锨收回来,上面露出一道分明的划痕。
把这划痕给书记看,纪元海说道:“七大爷,您看,这下面还真是一块石头……”
“谁把这么大一块石头弄到沟渠里面的?”
七大爷的脸顿时沉下来:“他娘咧,这是谁干的事情!”
其他社员也都脸
色不好看。
平时如果看见了,顶多也就说一声,这下雨通水渠的时候,这么一个拦路虎似的东西,可太费事了。
因为这块石头,整个小山屯的排水都不利,这是砸全村人的饭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