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个新的问题又随后在刘香兰升起来。
“这四十块钱,可是元海赚的钱;我在城里其实没有收入,往后吃饭、花钱应该怎么办?”
她倒是没去想生产大队,原来在生产队,她日子就已经过的极为艰难,没受过多少集体的温暖,倒是饱受流言蜚语和白眼;现在离开了生产队,户口都要搬走了,生产队才不会管她死活。
算了……元海这样安排,肯定有元海的道理。
都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就听元海的安排吧。
反正家里还有点粮食,怎么都能再过一段时间,元海和荷苓两个人又愿意照顾晓红,无论怎么样,都是可以放心的。
纪元海说道:“逛逛县城吧?答应了给晓红买点好吃的,总不能说话不算话。”
刘香兰有点窘迫:“元海,我手里哪有钱啊。”
纪元海诧异地看向她:“你不会以为,我还需要你出钱吧?”
“走吧,今天庆祝合作顺利,多买点好吃的回去,都高兴
一下。”
“你也别太花太多钱。”刘香兰说着话。
结果纪元海第一件事就把她带到供销社,要买衣服。
刘香兰吓了一跳:“元海,哪有直接买衣服的,那多贵啊!”
“再说了我身上这衣服也好好的,不用再买新的。”
“你进城干活,身上衣服总不能连扣子都是掉的,”纪元海说道,“上次我可看见了。”
“那就光买几个扣子,回家缝上就好了。”刘香兰说道。
纪元海莫名笑了一下,就刘香兰那身材,衣服既然紧了能崩开扣子,那么再把扣子缝上也是无济于事,肯定还得再崩开。
与其如此,还不如换更加宽松的衣服,那样也至少美观耐用,不至于让刘香兰挺着前面撅着后面,显得尴尬。
尤其是在城里忙碌,穿这样的衣服,就更加不合适了。
纪元海跟刘香兰说了原因后,刘香兰有些惭愧。
“元海,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就天生长成了这么不肯争气的身子。”
“看着不吉利又晦气,干活又胡乱晃荡,腚也碍事,穿衣裳也跟人家不一样。”
“同样的布料,人家能做两身衣服,我就做一身……我这……”
不吉利?晦气?
纪元海有些无语,这绝顶的细腰硕果样子,到底哪里不好了?
只能说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审美观点,比如现在的审美观点可是男方浓眉大眼,精神状态一定要昂扬坚定向上……
“我感觉挺好的。”纪元海说了一句。
刘香兰的脸刷地一下,就从脸颊红到了耳朵根。
这是想到青纱帐了?
纪元海愕然,随后也索性不解释了。
“给你买一套衣服,在城里穿,也能倒换一下。”
“再给晓红买一套衣服,买个鞋子,你看看孩子身上衣服都成什么样了。”
刘香兰听着纪元海的安排,眼睛里面都泛出柔光来。
她的耳边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王金盛的娘,曾经对自己的鄙薄和辱骂,一句句如刀子扎心。
“你就是个不下崽子的牲口!挺着那牛似的奶袋子整天晃,除了白吃白喝白用我家的,啥用也没有!”
“你这样的丧门星,赶紧滚吧,谁能瞧的上你这样的!”
“你这辈子都没人疼乎你,你那个晦气样子……”
元海,是关心我的,是疼乎我的。
元海,我这一辈子遇上你……咋不早点遇上你……
回过神来,刘香兰连忙帮助纪元海省钱,不让他给自己多花钱。
“买啥衣裳,扯布回家做就行了,鞋子我也能自己做,都不用买现成的。”
纪元海被她在三坚持,买了两块布,买了针线。
纪元海给王晓红买了奶糖,又想买其他的时候,被刘香兰阻止了。
“这些就行,这些就够了。”
“元海,这些真的就够了,可千万别再花钱了!”
骑车回去的路上,出了县城,路两旁都是青纱帐,刘香兰
便仗着没有人看见,双手紧紧抱着纪元海的腰,靠在他身后小声地笑。
一不小心还笑出了声。
纪元海疑惑:“你笑啥?”
“元海,你待我真好。”刘香兰说道。
“傻了是不是,我让你进城换户口,可都是为了我顶在前面,我还不能给你安排妥当?”纪元海问道。
刘香兰却不想听这些,她抱着纪元海的腰,感觉就像是七八岁的时候抱着自家门前的树。
那时候,爹娘都还没饿死呢,树上还有着树皮。
她当时就抱着树啊,对着爹和娘笑。
爹说他会做木匠,到时候等自己出嫁的时候,就把这棵树砍了,给她做个大花轿。
当时爹和娘笑得多开心啊,自己也抱着树傻笑。
跟现在抱着元海的腰一样。
元海啊元海,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你也不知道你对我有多好。
刘香兰抱着纪元海的腰,怎么也不舍得松开。
直到距离小山屯还有几里路,她跳下了自行车,让纪元海先回家。
纪元海骑着自行车回了家,将王晓红叫来。
递给王晓红一颗奶糖。
王晓红抓着奶糖,翻来覆去看着蓝白相间的大白兔,对纪元海说:“好看,谢谢元海叔叔给我画纸。”
纪元海见她这样,猜测应该是从来没吃过奶糖,便伸手剥开。
“含着慢慢吃,一会儿软了再嚼着吃。”
这孩子营养不良,又没吃过甜食,急着吃说不定弄出满嘴血来。
因此纪元海让她慢慢吃。
王晓红含着大白兔奶糖,奶香味和甜味渐渐扩散在嘴里面,眼睛也慢慢明亮起来。
她忍不住跑到纪元海身前,说道:“元海叔叔,真好吃啊,这是啥呀。”
“这叫奶糖,就是糖块啊。”纪元海说道。
“这就是奶糖啊,它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好吃啊?”王晓红问道。
“用糖和牛奶做的。”纪元海回答。
“怎么这么好吃啊,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真好吃啊!”王晓红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高兴,在纪元海身边跑来跑去,嘴里面欢呼着好吃,一会儿又唱起来儿歌:“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
刘香兰回到小山屯,到了纪元海家外,隔着篱笆看到王晓红绕着纪元海又唱又跳,是自己也很少见过的欢喜景象,也是不由地怔怔看了一会儿。
一时间竟升起一种错觉。
这要是自己家,这要是自己回家有多好。
随后,刘香兰就为这一抹错觉内心自责不已:荷苓这样善良有文化,干干净净的大姑娘,才是元海的媳妇。
我算个啥?哪有这样的好福运?咋能这样想?
就算是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刚才只不过是一瞬间的错觉,刘香兰也感觉自己是罪大恶极,心里面对不住纪元海跟陆荷苓。
当天晚上,在纪元海的指示下,刘香兰炖了鱼,忍痛用油炸了知了猴,还把肉跟豆
角炒了一盘,柿子跟鸡蛋炒了一盘,再加上咸鸭蛋,咸菜,赫然已经算是六个菜。
除此之外,还有白面馒头。
纪元海跟陆荷苓说了一下大概情况,陆荷苓听到事情顺利,也欣喜不已,又催促刘香兰和王晓红好好吃饭,都别客气。
纪元海给刘香兰、王晓红买布做衣裳的事情,陆荷苓也是点头赞同。
“刘姐在外面帮咱家的忙,可得穿的好一些,别让人瞧不起。”
“晓红也是,这么大了,整天就这一套衣服,也是不好。”
刘香兰的心放下来。
她知道陆荷苓心地善良,但是也怕她多想,更怕她误会了,耽误了跟纪元海的感情。
既然陆荷苓也赞同,刘香兰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给自己、王晓红做新衣服和鞋子了。
“对了,元海,我户口迁走了的话,生产队这边没什么麻烦吧,会不会不允许,或者王家干什么事情,毕竟我原来还是王家的儿媳妇……”刘香兰小声询问。
“过两天吧,你去找七大爷说一下户口变动的事情。”纪元海说道,“七大爷应该不会难为你,再说了这件事,咱们这里本来也没有难为的余地。”
“至于说王家,按照咱们国家的规定,王金盛死后,你跟王家没有关系,就已经是事实上离婚……如果不是现在的时候,换一个时候,我得支持你告王家,分走一些家产。”
刘香兰点点头,这才放心。
“那等到刘姐上班之后,每天就是走着去县城来回?这多累多辛苦啊?”陆荷苓说道。
“倒也不是,元海说了,那个小铺子里面给我留一个能歇息的地方,赶上雨雪天气,我就不回来。”刘香兰解释,“要是平常的时候,我早起一会儿去县城,傍晚再回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荷苓提醒她:“可你一个妇女,这样赶路可是不安全,你不如学会了骑自行车,到时候骑着元海的自行车来回,不要早晨傍晚地摸黑赶路。”
纪元海笑道:“刘姐还能不会骑自行车?”
转头一看,刘香兰很是尴尬:“元海,我真不会啊。我都没咋碰过自行车,我咋会骑?”
纪元海想当然了……他以为除了极少数人,还能有人不会骑自行车?这个观念属于记忆带给他的,事实上现在的农村社员有机会碰自行车的很少,会骑自行车的的确不多。
“那就,为了安全起见,我就接送几天刘姐,然后路上让她学学自行车。”纪元海说道。
刘香兰生怕麻烦了纪元海想要拒绝,纪元海又补充了一句:“我这也是顺路。”
“四十块钱也不是白拿的,我也得三五不时去县里看看。”
刘香兰这才释然答应。
隔了两天,刘香兰去找大队书记纪保田说了一次户口变动的事情,纪保田也是很吃惊。
这刘寡妇,咋还能去城里?
谁把她弄到城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