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富贵的人,都不会质疑他的身体素质,但是这家伙晕船晕车晕飞机,好像只要是动的东西,他都晕。
之前在“中华第一车”上,富贵躺在沙发上,除了吃饭几乎没起过身,这会脸色还有些泛白。
也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每次出远门时,富贵衣服口袋里别的不装,全是糖果。
“富贵啊,这么喜欢吃糖呀,没事,虽然在这边是个金贵玩意,哥给你管够,晚上给你拖一麻袋来。”陈亚军捧腹笑着,余光留意着李建昆。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富贵嗡声道:“我谢谢你啊。”
“没事没事,咱俩谁跟谁。”
谈及物资,金彪拍拍陈亚军,两人认真合计起来,老大这趟怕是要在这边待上好一阵子,两人清楚得很,老大是传统式的中国胃,吃不惯外国伙食,大米面条得整些过来,肉食本地还可以买到,顿顿供应罐头,他俩怕被削,还得整些咱们国人吃得惯的新鲜瓜果蔬菜。
一顿两顿好说。
长期供应,要保证随吃随有,有点难度。
他俩不做这个买卖。
还得联系一个渠道。
以前每逢见面,跟老大吹得牛皮轰轰响,说他俩就是这边的多宝仙人,无论这边缺什么,他们都能搞到。
这就到了见真章的时候。
已经远远看见,候在庄园外面迎接的那位区长不要面子,他俩还挺要脸皮的,不能掉链子。
至于你说窗外也算绿水青山,怎么会缺蔬菜瓜果?他娘的,这冻死人不偿命的气候它不允许啊,能活下来的植物那都是漫长的岁月里,慢慢变异过来的。
其实金彪曾经想到过,在这边搞大棚种植,一准赚钱。只是生意太小,又累,来钱还慢,懒得干。
李建昆透过前挡风玻璃望去,入眼的是一幢红白相间的、带塔尖的房子,刚听金彪那么一说,他以为很小,其实不算小,房子当面底下一层被遮挡住,他仍然看见至少有二十扇窗户。
房子被一堵红砖高墙环卫着,院门高耸,顶部的院墙上左右同样带两个塔尖,当真有点城堡的意思。
附近没有其他建筑物。
静谧,隐私,安全。
就是它了。
此时敞开的院门门前,站着三个男人,秃顶中年人应该就是那位区长,戴眼镜的更年轻些的男人,应该是秘书,还有一个胖乎小老头,留着斯大林式的胡子,金彪说是苏列斯拉夫尔小镇的镇长。
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地界。
李建昆下车后,受到谢尔盖区长的热情欢迎。
胡子镇长安德烈老头,明显对富贵更感兴趣,啧啧称奇。
富贵一脸憨笑,嗦着水果糖,虽然语言不通,但还是凑过去比了一下,这个安德烈老头,一身虚胖,身高能有一米九五,年轻时必然也是号猛人。
陈亚军和金彪往返两国混迹多年,也只会说些简单的俄语,主要沟通靠此行的司机,一个母亲是东北人,父亲是俄国人的小伙子。
“谢尔盖区长问,要不要帮忙找些佣人过来。”小伙子做翻译道。
高低是个庄园,没有七八名佣人根本打理不过来,佣人肯定要,但是居高临下余光留意到不远处的那座小镇,李建昆婉拒了,他打算亲自物色,鉴于这边的经济那么糟糕,应该是件简单事。
他不想“家”里有任何人的眼线。
尽管哼哈二将都说这位谢尔盖区长是个可交之人,但是他显然对自己非常感兴趣,而他又是这座首府里的一名区长,其实不算小官,现阶段,李建昆还不想在本地官员眼中显露真实身份。
这座庄园的售价为5.8万卢布。
里面的家具都留下来,原主人只带走一些个人觉得重要的物品,金彪等下会和谢尔盖一起离开,去敲定钱货两讫的流程。
听说原主人更希望用这笔卖房款,换取到批发价格的各种日用物资和食品。
临时,发生了一件令李建昆极为震惊的事。
谢尔盖突然望向富贵说了句什么,司机小伙做翻译时,脸色古怪道:“区长先生问您能不能给他一颗糖果,今天是他小女儿的生日,他没有任何礼物可以送给她。”
富贵愣愣后,赶忙从皮裘大衣的斜口兜里,摸出一把糖果。
谢尔盖伸出双手接住,喜不自禁,巴拉巴拉,显然说了不少感谢话。
目送那辆挂特牌的伏尔加轿车驶远,李建昆唏嘘不已。
“其实也不算奇怪,以这边现在的情况,就算是精英阶层也无法避免物资短缺的现象。”
陈亚军脸色平静道,“谢尔盖这种官员,如今在这边算是一股清流了。”
“好歹是个高管呀。”李建昆感慨。
谢尔盖再进一步到市里会怎么样?
“他这都不算什么。”
陈亚军用回忆的口吻道,“之前联邦有位副总理接受采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分享了一次家人出去抢食物的经历,应该不是演戏,反正这边的人都说是真的。
“说他的妻子和儿子排了很长的队伍才买到面包,但因为他们买到的是最后一个面包,所以遭到一个女人奋不顾身地抢夺,以至于他的妻子脸都被抓花。”
听完后,李建昆讷讷无言。
陈亚军拉着他走进庄园,笑呵呵道:“走吧走吧,进去瞅瞅,待会你和富贵先在这边待会儿,不用看,咱家现在肯定一点吃的没有,我去仓库拖一车过来应应急,就是库里现在没啥好东西,净是些饼干罐头方便面,要不就是皮草皮鞋棉被,不过顶多三天,要啥有啥!”
陈亚军咚咚拍着胸口。
第1162章 新老爷
“红房子”山庄易主,住进几名外国人,成为苏列斯拉夫尔这个距离莫斯科市区还有三十公里的小镇上,这几天仅次于“面包又缺货了”、“酒又涨价了”等生存问题之外的,人们讨论最多的话题。
主要这座“红房子”,是十里八乡最气派的私人建筑,是本地名望和财富的象征。
红房子的原主人是费奥多罗夫家族,费奥多罗夫老爹在卫国战争中,曾被授予“英雄勋章”,戎马一生,战绩彪悍,受人敬仰。
小费奥多罗夫却没有继承父亲的骁勇,据说年轻时被父亲扔进军营,最后哭着鼻子喊爹喊娘,费奥多罗夫老爹失望之余,也意识到倘若把这个独子派往战场,活不过三天,于是不再强按牛头喝水。
小费奥多罗夫尽管没有大将之风,却极具生意头脑,靠着父辈荫庇,打规则的擦边球经营买卖,挣到不少钱,对于父老乡亲也多有照拂,比如谁家有个紧急事,求上门去借几个活络钱,通常不会拒绝。
可谁承想,世事无常。
有钱有势的费奥多罗夫家族,也有衰落的一天,连老家房产都变卖掉了。
“听说是中国人。”
“真的假的,中国人这么有钱?”
“哪个国家还没几个有钱人?你去莫斯科看看,现在能拿得出紧俏物资的全是中国人,那些中国商贩里的大生意人,莫斯科里的权贵怕不是也要巴结。”
“听说在中国,好多人家的蔬菜太多,烂掉都吃不完,真是羡慕死人不偿命呐,最后拿来喂猪喂鸡……”
“有这事?!混蛋,不要被我看见!”
“扯远了扯远了哈,我告诉你们,昨天傍晚,有辆货车开进红房子,从镇上过的,隔着老远我都能闻到一股香甜,那很可能是一车食物!”
“对,我也看见了,汽车响声里还夹杂着叮叮咚咚的声音,车上肯定满载着酒水!”
…
日头高悬,只是光线惨淡而朦胧,无法洒下太多温暖。
正值早饭过后的采买时间,苏列斯拉夫尔小镇的唯一一条街道上,人头攒动,一伙人聚集在已经开门、却没有硬货可售的威尔士小酒馆门外,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小酒馆屋檐下的墙根处,听到“酒”这个词后,一个席地而睡的懒汉,刷一下睁开眼睛。
牧师家的女儿苏娃,从街头走到街尾,又从街尾走到街头,于此两遍后,挎在手臂上的竹编菜篮,仍然空空如也。
倒是招来不少小伙子上前搭讪。
被人私下里称作“小镇明珠”的苏娃,自有摆脱他们的办法,她也不说话,只是甜美一笑,把空空如也的菜篮子从左手换到右手。
都是相识之人,不会蛮横无理,赧颜一笑后,也就匆匆告辞了。
这年头就连地主家都没有余粮,何况在家里无法做主的他们?
马雅可夫斯基家的嘴巴特别多,苏娃的父亲叶夫根尼牧师收养了五个孤儿,尽管教会有补助,但是眼下有钱也未必能买到物资。
苏娃现在的窘迫就在于此。
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蔬菜,至于水果,都不敢奢望,弟弟妹妹还小,需要营养均衡,尤其是缺少维生素后,会引发诸多危害,影响到身体发育。
然而寻寻觅觅老半天,别说菜叶子,她连一罐蔬菜罐头都没发现。
“马雅可夫斯基小姐,我有一罐蔬菜罐头,不过过期了几天,你要不要?”
有人来到苏娃身边,小声说道。
“当然!噢,托姆太太,太感谢你了!”
苏娃大喜过望,罐头过期几天,不会有太大影响,在莫斯科某研究所工作的时候,她也算有钱有闲,曾在博物馆里见过一罐二战时期的牛肉罐头,工作人员说现在仍然能吃,至少不会毒死人。
那罐罐头托姆太太显然没有带在身边,而她又没有挪脚的意思,苏娃立刻意识到或许高兴太早,暖在褐色呢绒大衣斜兜里的左手,攥着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小心翼翼地问:
“托姆太太,你愿意多少钱匀给我?”
“我那是500g的进口胡萝卜罐头,是我丈夫……遇到一位好心雇主,做工得来的,对,就是这样。同规格的罐头,市里现在要卖到二十卢布,而且很难买到。”
托姆太太话只说到这里。
苏娃雪白粉嫩的颈脖蠕动了一下,心想又涨价,贵到没天理。
她父亲一个月薪水,竟然只够买五罐罐头。
至于她,单位关门,现在只是个要和弟弟妹妹争口粮的混账。
兜里的钱倒是够,可是如果花掉这么多钱买这罐罐头,这个月后面该怎么办?
再说,这罐头,来路未必正。
正当苏娃天人交战的时候。
慕大娘餐厅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
小餐厅有条宽阔的屋外廊道,廊檐下摆放着几套餐桌,其中一张餐桌旁,坐着两个陌生的外国人,其中一人面带憨笑,身材格外雄壮,比镇上最强壮的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富贵看着全是俄文的菜单一阵头大。
对面,李建昆倒是面带微笑,不急不躁。
哼哈二将睡得还没起床,他也没有喊,此行既是为出门吃口热乎早餐,也是想和这个小镇来次亲密接触,看能不能物色到几个佣人。
这里毕竟是莫斯科郊区。
他不信连能大概听懂英语的人也找不到。
反之如果只能全靠手比划,就有些不美了,李建昆还想找个厨娘,教会她炒菜呢。
他其实好养活,但倘若没必要吃苦的话,又何必呢?
一位膀大腰圆的妇人站在餐桌旁边,巴拉巴拉,她倒是急了。
刚才有人说,这二位是从红房子出来的,这样的邻居大客户,要是头回生意就没有做到,她得哭死。
“慕大娘,这位先生想要一份肉肠加煎蛋套餐,外加一杯红茶。对面那位……强壮的先生一样,不过想要两份。”
“噢,马雅可夫斯基小姐,你可真是我的小甜心。”慕大娘隔空啵了一个。
在耳畔传来流利英语的时候,李建昆的眼神已经挪动过去,然后微微一怔,接着眼神明亮。
眼前这个姑娘和这个小镇的气质,倒是不太吻合。
可能出现在莫斯科市区内的某个高档场所内,会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