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昆微微颔首道:“是这样没错,但是如果西方资本就范,俄方也就失去了制约他们的筹码。”
柳婧妍的后背离开沙发靠背,疑惑道:“西方资本把他们在这边苦心钻营的仅有收获,都拿了出来。还能不能制约他们,有什么要紧吗?”
“当然要紧。”李建昆沉声道。
“为什么?”
“他们苦心钻营,我又何尝不是,你以为我的目的,只是为了从他们手上截胡那些个俄国企业?”
柳婧妍目露恍然。
李建昆品着红茶,缓缓道:“这样的机会,以后或许再也不会有,那是一群人精,从来只有他们算计别人的份,逮着这个机会,不让他们伤筋动骨,枉我一番折腾。再者说,我跟他们还有仇,敌人式微,对我自然有好处,所以我有充足的理由和动力,让他们付出最大代价。”
略作停顿后,李建昆把话题拉回到之前,接着说道:“因为这里是俄国,能制约西方资本的只有俄方,换句话讲,俄方的制约对于我们而言,尤为重要,一旦连俄方都无法制约他们,你以为他们还会跟我们谈判?”
柳婧妍睁大眼睛问:“不谈判不从我们这里得到卢布,他们怎么兑付给俄国政府和俄国人民?”
李建昆反问:“为什么要兑付?”
柳婧妍:“?”
李建昆正色道:“相信我,如果不要脸能消除巨额债务,很少有人能不那么做,况且是精于算计手腕通天的他们?他们总能找到由头堂而皇之地赖账,我们信不信、气不气不重要,只要他们在乎的地区在乎的人们相信就好,而在那些地区,舆论掌握在他们手中,相信吗,一番操作下来,他们还能得到那些地区那些人们的支持。”
柳婧妍一脸不愉快,这种例子事实上不算少,她皱眉道:“那怎么办,俄方一改往常,态度强硬,能说出‘直接划账’这种话,已经算是威胁了。西方资本再异想天开,现在也该看出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俄方没那么好糊弄了,你刚才也说过,他们其实没有选择,那么第三轮谈判,大概率会就此展开,一旦西方资本拿出仅有的收获,俄方失去了制约他们的筹码,你的目的,不就没办法达成吗?”
李建昆点点头道:“理论上讲,是这样的。”
柳婧妍捕捉到一个关键性字眼,“理论上?”
李建昆仿佛在对她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盯着马克杯里的乌红色茶汤,目光好像穿透了茶汤,看见未来某一幕,幽幽道:“如果别人想做一件对你不利的事,你提前一……不,两三步察觉到,谁坑谁,还不一定呢。”
柳婧妍红唇弯起,知道他又有锦囊妙计了。
她静静看着他,眼神迷离,痴迷。即便他已为人夫,但天底下最公平的事就是……没有人可以阻止她的情感。
她不奢求其他。事实上从爱上他的那一刻起,当时对他还不算知根知底,她就没想到过,像他这样的男人会没有女人。
现在的情况又有多大区别?
她有一个目标:让他离不开她。
终有一天,她会做到这一点。
有时候她会得意洋洋地想着,姓沈的女人,能在事业上帮助到他吗?
看,生孩子的活儿,她也会的。
李建昆深思良久后,突然抬头望向柳婧妍,四目相对,刚好留意到她眼中不加掩饰的爱意,不禁干咳两声,当作没发现,“接下来会有一场舆论战,刚才我也提到过。咱们需要提前布局一下。”
“啊?”柳婧妍诧异,“不是……你刚才也说过啊,舆论掌握在他们手中。”
“我说的是在他们在乎的地区,好在他们还没有统治这个星球的舆论,当外部舆论足够凶猛时,或多或少会渗透进他们把控的那些地区,这是其一;其二,咱们这么多年也没有白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有一颗棋,咱们从没有动用过,恰好我能让它燃烧自己,直至化为灰烬,这颗在敌人内部的棋子,兴许能建奇功。”
李建昆还有些其他计划,分析敌人的举动,从而诞生的计划。
所谓,我预判你的预判。
问题是,不是他自大,敌人未必想的有那么远,西方资本现在的核心关注点,应该还停留在要不要妥协拿出有价证券这件事上,这对于他们来说,干系重大。因此他的某些不必提前布局的计划,倒也不急于马上实施。
柳婧妍眼前一亮,恍然大悟,嘻嘻笑道:“我马上联系。”
李建昆递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这就是默契。获得那个资源的过程,其实阿妍并没有参与。
是夜。
莫斯科市南,一个私有化改革后被美国人买下的酒吧,目前挂着重新装修的牌子,尚未对外营业。
然而里面其实没有在装修。
酒吧里光线暗沉,没有音乐,气氛沉闷,没有外人。
一群西方资本代言人们,有人在吧台边随意而坐,有人散落在各处雅座上,杂乱无序,如同他们的心情。所有人都拿着酒杯,大口大口灌着酒。
被人骂的滋味,当然不好受。
这几天他们与各自上面的人,都联系过,无一例外,全被骂得狗血淋头。
俄国企业的有价证券,是他们在此经营到现在,唯一的收获,现在却不得不拿出来,别说老板们有气,他们又何尝痛快?
可是不拿出来,看来是行不通了。
俄方拿出那样的口气,并且占着道理,在这片土地上,谁来硬刚都没用。
“咱们在这边忙活这么久,等于说白忙活一场。”
“心里堵得慌是真的,但诸位,恕我直言,这话不能对外讲,任何人。这样一来,对我们而言,是有好处的,起码没有亏损,只是白忙活一场。如若不然,即使能保住那些有价证券,然而那些企业能产生的利益,不在眼前,而眼前我们各方都要拿出大笔现金,造成暂时的损失。你们真以为,上面不会找我们算账?”
“这是我近几天听到的最悦耳的话。”
“我提议,咱们干一杯。没错,这件事应该换个角度来看,这样一来,还不会让那个该死的杰克李赚盆满钵满,想想之前,求着他谈判,求着他放款,简直憋屈死了,难道就比现在更好受?”
“有道理,来,干!”
气氛蓦地活跃起来。
众人推杯换盏。
“杰克李那个臭小子,能获得的利益仅此而已了!”
“休想再多一分!”
“嘿嘿,利益有限,结果大头被他拿走,俄方和俄国人民连本都没收回,保不齐他们还得干起来。”
“哈哈,我非常期待那一刻。”
“狼子野心的杰克李,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在我们的计划之后,他突然发现想赚个西瓜,结果只赚到一粒芝麻之后的表情,一定相当精彩吧。”
“哈哈哈哈……”
酒吧内笑声四起,份外解气,份外张狂。
第1223章 密谋
清晨,华强太古银行,三楼。
工作人员早早布置好一间会议室,柳婧妍来到银行后,过来溜达了一下,旋即把行政部的女经理喊过来,撇撇嘴道:“好歹上些果盘点心啊,别让人家觉得咱们抠搜。今天可是赚大钱的日子,布置得这么严肃干嘛,气氛给我搞起来。”
女经理看出她心情极好,掩嘴轻笑,连声应下,告辞离开后,忙不迭去安排人重新布置,按照过节的氛围来布置。
柳婧妍哼着小曲回到办公室,让秘书送来一杯蓝山咖啡,坐在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射到的单人位沙发上,惬意享受着。
东欧这边的经营,算算时日,已有一年。之前一直在投入,投进去的资金量之大,饶是她有时候细细想想,都会心惊胆战。
他的胆量和魄力,在她看来,即使纵观世界商场,也无人能出其左右。
收购世界上最大的国家的货币,多么疯狂而又天才的想法啊。
投入如此之大,承受着令人窒息的风险,还要一刻不停歇地与各方博弈,既防范破解着阴谋诡计,也构建编织着阴谋诡计,如今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
在俄方基于共同利益的强硬态度之下,西方资本意识到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在亏欠俄政府和俄国人民巨额钱款的情况下,再将俄国企业据为己有,只能把早前收购到的俄国企业的有价证券,拿出来,以换取卢布现金,偿还债务。
这个世界上谁手上还有那么多卢布现金呢?
答案是唯一的。
对于拥有充足卢布储备的华强太古银行而言,卢布属实没什么好稀罕的,俄国的某些企业那才是香饽饽。
所以约定好的,于上午九点钟在这幢大楼里举行的新一轮谈判,完全可以看成是敌人送钱上门,送的还是宝贝。
岂能不爽快。
九点整,李建昆踩着点踏进会议室,一股火药味扑面而来,进门就看见阿妍跟一群西方资本代言人,相互瞪眼。
李建昆心说我怎么这么不意外呢。
无论如何西方资本还是想把那些有价证券,尽可能地卖出高价,尽管在李建昆分析看来,他们把那些有价证券多卖几个钱,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在早前争抢吸纳卢布的时候,他们给出了很高的利息,有价证券卖出来的钱,俄方不可能让他们揣进自己荷包,又不够兑付和偿还俄国人民和俄国政府的欠款。至于余下的,他们应该是不会再兑付和偿还了。
这大概就是习惯使然吧。
还有一个缘由:不想让他太爽,赚太多。
倒也能理解。
看见李建昆出现,西方资本代言人们的气势倒是收敛许多,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现实如此,连俄方人马都看得出来,这群西方绅士明显有些畏惧李先生。
李先生也确实是个狠人,搞烦了他,他待会儿直接又不谈了。
花旗银行驻东欧首席执行官巴恩斯,作为代表发言,望向李建昆,斟酌着言语道:“李先生,当初我们收购……不,应该用抢购一词,抢购那些有价证券的时候,溢价不少,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因此我们争取一个合适的兑换比例,是合情合理的……”
巴恩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叽叽呱呱说了一大堆。
现场众人的眼神都落在李建昆脸上,他表情平静,完全看不出喜怒。而这副模样,西方资本代言人们可实在不陌生,直觉告诉他们,这个该死的逻辑严谨的总能讲出道理的家伙,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肯定会怼得巴恩斯哑口无言。
“理解。”李建昆开口道。
西方资本代言人们:“?”
现场众人错愕,包括俄方人马,想不到今天的杰克李竟然这么好说话。
他居然对西方资本表示理解,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李建昆扫视着西方资本代言人们,问:“干嘛?我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吗?”
见他突然变得好说话的份上,西方资本代言人们纷纷呈上笑脸,心里却在不约而同地腹诽。
厚颜无耻!
“只要是合情合理的诉求,你们不要自以为拿着宝贝,能够坐地起价,我可以接受。”李建昆看了眼巴恩斯后,眼神在其他西方资本代言人脸上,逐一打量而过,“不过我不会再跟你们谈,恕我直言,效率太低,已经浪费我不少时间,喊你们老板过来,我跟他们谈,尽量一次性谈妥。”
西方资本代言人们你看我我看你。
李建昆问:“怎么,这个要求很过份吗?”
这时,俄方为首之人发言道:“我认为这是个很合理的要求,以李先生的身份,本来就应该跟你们的老板谈,他们亲自商谈,更容易出结果,毕竟许多事你们其实无法做主。”
巴恩斯沉吟道:“我们需要联系一下,行与不行,现在无法承诺。”
李建昆微微颔首,“我给你们时间。”
会议暂停。
西方资本代言人们纷纷离场,联系他们背后老板去了。
留下苏娃招待俄方人员,李建昆和柳婧妍回到办公室。
柳婧妍不解问:“有这个必要吗?那些老家伙就算同意,等人聚齐过来,肯定也要花费一段时日。”
“他们很多人其实在东欧,乌国那边有个据点,我从乌国回来时,好些人还在。”李建昆点燃一根华子,躺靠在沙发上,不紧不慢地说道,“苏联解体是个大事件,原联盟的国家现在都开始自治,其中多半跟俄国一样,在朝资本社会转型,这里面蕴含着许多商机和财富,不可多得,他们是不会错过的。”
柳婧妍恍然道:“哦,如果是这样,他们应该会出面谈。”
“不,他们不会。”李建昆道。
柳婧妍:“?”
她愣了几秒,才诧异问道:“为啥?还有你既然知道他们不会过来谈,为什么还要提这种要求?”
“要不要跟我谈,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不会来俄国。”李建昆吐着烟圈说,“我的目的,是要把他们集中在一起,他们更多人目前刚好在的、位于乌国的那个据点,是他们不二的选择。”
柳婧妍明显还有很多问题,不过不等她继续开口,李建昆指指房门,示意她暂时不要多问,虽然在自家地盘,隔墙有耳的概率很低,但是谨慎点总没有错。